慕月奚眼睛一亮，“嗯？”终于生气了吗？大帝王这么骄傲，一定不屑于要一个爱慕别的男人的妃子吧！
萧御缜淡淡道：“姬亲王现在不能死。”
慕月奚：“……”
萧御缜望着她，“小公主，五国混战多年，天下太平来之不易，死在战场上的人多不胜数。不仅仅是萧氏，包括慕氏、燕氏、齐氏、姬氏，每个国家都牺牲了无数的将士。”
他正色道：“要是每个牺牲的将士背后都有家人想要为他报仇，那天下就会再度陷入混乱，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他握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温热去暖她冰冷的手指，“光是死在我的剑下的，也不知多少，他们的家人都来杀我报仇，你觉得对吗？”
慕月奚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轻声问：“两国交战，将士拼杀不算私仇，这个我懂。可是陛下，您杀的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萧御缜愣了一下，“我但凡出手，都绝不留情，死在我剑下的，要么是破喉而死，要么是穿胸一剑。”
“能够死在陛下的剑下，那是幸运。”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眸中死寂一片，“可惜我的哥哥，他遇到的不是您。”
她推开萧御缜的手，进了卧房爬到床上，帐帘垂了下来，再无动静。
萧御缜长眉皱起，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慕星河的死法有问题？他得派人去仔细地查一查。
……
慕月奚午觉没歇好，下午上课也蔫蔫的，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姜嬷嬷拎着她们四个的课业进来，扫了她一眼，表情非常复杂。
“昨日老身讲了女子不要妒忌，我觉得几位小姐都领悟得很好，这个课业写的也不错，给丈夫纳妾本就是妻子的本分，就算丈夫不提，妻子也要主动张罗此事。齐小姐的课业完成的最好，妻子完完全全是按照丈夫的意思，寻找到了符合其心意的美妾。”
她顿了顿，“小公主的课业写得也不错，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故事，充分说明了女子善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弄不好就要家破人亡。”
“姜嬷嬷。”慕月奚举了举手。
姜嬷嬷心头一跳，假装没看见，继续道：“老身把四份课业都放在这里，几位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传看。”
“姜嬷嬷。”慕月奚的手举得更高。
姜嬷嬷没办法再假装不知，无奈道：“小公主有什么疑问？”
慕月奚板着小脸，“我写的并非是反讽故事，而是夫妻双方全都称心如意的完美结局。”
姜嬷嬷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可能每个人理解的角度不同。”
慕月奚很不高兴，“可是姜嬷嬷你完全理解反了。”
两人争论起来，齐莲莲目光闪了闪，“要不，我们都看看小公主写的故事，再来说说自己的想法？”
慕云凤鄙夷道：“她能认字都不错了，还能写出什么好故事来，肯定很无聊，我不想看。”
燕菁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故事，在姜嬷嬷口中是家破人亡的反讽，在慕月奚口中又是夫妻双方称心如意的完美，她好奇地说道：“要不，慕月奚给我们读一遍吧？”
姜嬷嬷同情地看了燕菁菁一眼，“读吧。”不能她一个人受小公主的荼毒，有难大家一起当。
故事不长，慕月奚很快就读完了。她心情不好，读起来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但几位郡主都听得十分入迷，眼睛越睁越大——
【夫妻和美，丈夫想要一房美妾。
小家庭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妻子很喜欢这种平淡静好的生活，丈夫却总觉得欠缺一些滋味，妻子贤惠，但要是再添个娇媚动人的小妾，就更完美了。】
到这里，大家写的都差不多，齐莲莲写的是妻子为了丈夫的心愿，当掉了自己最珍贵的首饰，终于给丈夫纳了一房美妾，三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而小公主则是急转直下——
【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妻子的天，丈夫的心意怎么能不全力完成呢？丈夫喜欢美妾，一个怎么能满足，总得来上百个千个才好。可小家资财有限，怎么才能让丈夫称心如意呢？
妻子冥思苦想，终于得计。她不着痕迹地弄死了丈夫，一口气给丈夫烧了一百个纸人，全都是请大师画的美女，环肥燕瘦各具特色。除了这一百个之外，丈夫死后的每个月，她都给丈夫烧一个纸人。
丈夫想要美妾有美妾，而且一下子就有一百个，之后更是源源不断月月纳美妾。
而妻子呢，她守着丈夫的牌位过了一生，正是她喜欢的平淡静好的余生。】
小公主问道：“这难道不是夫妻双方各得其所的完美结局吗？我写的并不是反讽，而是这个事情本应该有的结局。”
齐莲莲目瞪口呆，想到小公主狠狠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还有那踩断了姬若娆脚踝的重重一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慕云凤已经完全听呆了，她觉得这故事不对劲，又模模糊糊感觉这样各得其所确实完美，要是她自己是故事中的妻子，在四个人的故事中选一个做为自己的结局，她也愿意选择慕月奚所书写的这个，而不是齐莲莲那个当掉首饰为丈夫纳妾的妻子。
燕菁菁则是两眼放光，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鼓了鼓掌，“精彩！太精彩了！确实完美！”
姜嬷嬷手中的戒尺重重一拍，“胡说！人命关天，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杀死丈夫！”
慕月奚疑惑道：“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妻子的天，为丈夫达成心愿是妻子的责任，姜嬷嬷您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吗？”
姜嬷嬷头疼，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把小公主的文章单独拎出来讨论，她握紧了戒尺，“那也不能触犯律法！”
慕月奚鄙夷道：“为丈夫达成心愿还要瞻前顾后种种借口，那就不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丈夫着想！”
姜嬷嬷感觉血液一股一股地冲击着脑袋，再这样讨论下去她可能会被小公主气到中风，戒尺一拍，“下课！”
今日下课格外早，慕月奚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
收拾了东西刚要走，燕菁菁冲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喂，你是那个星河公子吗？”
慕月奚：“你——”
她刚想说“你怎么知道”，但这话一说出口就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目前为止，知道她是“星河公子”的只有文华书肆的掌柜和皇宫里的几个人，她没想过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姬氏兄妹。
虽然她及时闭上了嘴，燕菁菁还是猜到了，两眼冒光，兴奋得不行，“就是你，对不对？”
慕月奚面无表情，“不是我。”
“就是你！”
“不是我！”
看出她不想认，燕菁菁及时改口，“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没关系，我绝对不告诉旁人，谁也不告诉，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她凑近了些，因为慕月奚想要保密而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知道，我可喜欢《缠心怪谈》了，十册我全都收集齐了，可惜收不到原本，大家都说原本是星河公子亲手所书，在文华书肆的掌柜手里压着呢，不会轻易卖出。”
她兴奋得不行，“我一听今天这故事就知道是星河公子写的，文风一样，用词习惯一样，连出人意料的走向都一样。你写的那个《狐仙书生》是我最喜欢的！啊啊啊啊——慕月奚，你好厉害！”
她似乎太激动了，拉着慕月奚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
写的故事被人喜欢，慕月奚的心情又转好一些。
慕云凤还没走，坐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两人，偏偏又没听清她们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呀？”齐莲莲走了过来，“燕菁菁，你别扯慕月奚的胳膊呀，有话好好说。”
燕菁菁笑道：“没事，我跟慕月奚闹着玩呢。”
齐莲莲双眉紧蹙，挽住燕菁菁的胳膊，亲密地靠在她肩头，一脸担忧地说道：“你小心些呀，慕月奚跟我们不一样的，身娇肉贵，很容易受伤的。”
慕月奚皱眉，身娇倒也罢了，肉贵是什么意思？齐莲莲想讽刺她什么？
“我总是受伤是因为我这人运气不好。”慕月奚柔软的唇瓣翘了翘，“不像齐小姐福运绵绵，运气不好的总是身边人。”
“你、你什么意思？”齐莲莲表情僵硬了。
燕菁菁也好奇地看着慕月奚，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慕月奚掰着纤白的手指头，“你看，宫里办盛宴那次，说了亲王郡王郡主参加，可就那么巧，齐郡主病了，来的是齐小姐。这一次，陛下有旨让郡主入宫接受教导，又巧了，齐郡主又病了，来的还是齐小姐。”
她抿唇一笑，“反正就是每次要入宫齐郡主都生病，这不就是运气不好吗？”
齐莲莲脸色发白，抓着燕菁菁胳膊的手指无意识地用了力，燕菁菁奇怪地看过来她也没注意到，嘴唇翕动，辩解道：“这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啊。”慕月奚笑盈盈地说道：“分封亲王之前，皇帝陛下要各国公主入宫，讲解各地风土人情，第一个入宫的就是齐氏公主。她入宫之前，收了一个你亲手制作的香囊，还说希望你做的香囊有用。”
她看着齐莲莲，“齐氏公主入宫后被皇帝杀了，应该也是你所说的……巧合，对吧？”
齐莲莲脸色煞白。
燕菁菁震惊无比，慢慢地推开了齐莲莲抱着她胳膊的手。
慕云凤呆愣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看向齐莲莲的目光中带上了忌惮和后怕。
第36章 36
这天之后， 姜嬷嬷发现自己的课堂又有了变化。
之前，可能是因为身份和气质问题，几位小姐对齐莲莲都有几分不屑， 姬若娆是懒得搭理任何人， 慕云凤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小公主就跟没这个人似的，只有燕菁菁不知怎么和齐莲莲亲密起来。
可自从小公主读了那篇险些害她中风的《美妾》之后，姜嬷嬷发现所有人都离齐莲莲远远的， 燕菁菁再也不跟齐莲莲坐在一起，小公主依旧当没看见她， 最怪的是慕云凤， 看齐莲莲的眼神里带着莫名的忌惮。
姜嬷嬷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懒得管这些郡主，只要她们能好好得不打起来就行。
最让她头疼的是小公主， 皇帝说了小公主才是她教导的目标， 为的是扭正小公主心里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姜嬷嬷深感这个任务太过艰巨， 她恐怕无法完成了。
好在这些天小公主很乖，上课时表现完全正常， 只要她不让小公主回答问题，就能一切太平。
小公主忙着“照顾”受伤的姬若娆，每天上午的课一结束，小公主就跑去找姬长夜，在天香楼用膳后再带着食盒给姬若娆送饭。
姜嬷嬷甚是欣慰，小公主有些想法虽然惊世骇俗， 但人还是很善良的嘛！
燕菁菁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还劝慕月奚， “你何必这么辛苦呢，要我说，宫里的饭菜也不错，未必就委屈姬郡主了，你也歇歇嘛，每天中午都往外跑。”
慕月奚抿唇一笑，“姬郡主毕竟是因为我伤的，宫里有太医，换药的事也轮不到我，我总要做些什么心里才舒服。”只要她多接触姬长夜，就算顾东廷寸步不离，也总会找到机会的。
两人沿着伴月湖散步，清风从湖边拂过来，带起阵阵凉爽，燕菁菁勾着垂下来的柳枝，低声问：“那个《缠心怪谈》你怎么只写了十册，就没有后续了？”
慕月奚没说话。
燕菁菁：“哦，对，不是你写的。”
慕月奚不肯承认，她也就不揪着问了，换了个话题，“慕月奚，你真的一点都不恨皇帝吗？”她住在龙极宫跟皇帝同吃同住也许是被迫的，但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皇帝有多宠她，她也很是自在逍遥。
“嗯，一点儿都不恨。”慕月奚想了想，又道：“要说我对他有什么不满，那我唯一怨恨的就是他为什么没有早生十年。”
“早生十年做什么？”燕菁菁奇怪地问。
“早生十年，早十年结束无休无止的战乱，很多人就不会死了。”
燕菁菁抽了口气，震惊地看着慕月奚，“你是真的一点儿不怪他灭了你们慕氏王国！”
慕月奚神色平静，“对呀。其实怨恨他的也就是享受着王权富贵的皇族罢了，对那些黎民百姓来说，天下一统再无战乱，男人不用去送死，妻子姐妹不用牵肠挂肚，家家安居乐业，这才是幸福吧。”
燕菁菁：“……”
慕月奚：“他对待五国的百姓并无差，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普通民众，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燕菁菁说不出话来。
慕月奚：“我恨的不是皇帝，我恨的是战乱。你知道五国混战这些年死了多少人吗？这些人……原本都不用死的。”
说到这里，她心情明显变差了，转身就走，只留下燕菁菁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湖面。
……
上午的课一结束，慕月奚照例和姬长夜一起去天香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