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应该剃了,感觉剃了更好看更帅气一些。”未来梨佳走过来用手绢给宝宝擦了擦嘴。
小孩子长牙齿时最是喜欢流口水了,她便跟着后面不厌其烦的用白手绢擦着。
冲田春政看着贤惠美丽的妻子:“梨佳酱,你昨晚可没觉得扎,你还说有胡子更性感。”
“今晚不剃胡子不给上床。”
“我这就去剃。”
小孩子天生好动,见他只站在走廊看院景便有些好动的想要下去,得了空的冲田春政便乖乖的上了楼去将胡子剃了去。
窗户外间种了一颗金桂,时至深秋香味浸满了整个屋子,倒是颇有几分舒适之感。
视线瞥向窗外,便见了在院里跑着的云香以及跟在云香身后的未来梨佳,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随后微叹了一口气。
唯一可惜的是她生在了战争年代,无论是精神还是生活都会很苦。
都说人的一生有很多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目标,他觉得一点不假,现在他的目标就是想让自己的妻儿能够好好的生活着。
第六十九章
自从战争开始后, 立花泉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或者说是失去了联系也不无不可。
他身边的特高课警察也随着战争的开始而减少了, 故此他主动去找过她四五次,可是他根本没有发现她。
以往都是她积极主动的联系自己, 现在却完全不见了身影, 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
冲田春政寻找了一个好时间, 打算出去在以往的约定地点找她。
“旦那,你是要出门吗?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未来梨佳见他披上了大衣, 戴了帽子,这是要出门的举动。
“嗯, 我有事出门一趟,你在家等我。”他打算再找她一次, 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他便要放弃了。
“旦那,要注意安全,这次能早些回来吗?”
“没什么事情会早点回来的。”
这个年代过于动荡,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虽坚强,终究还是一个女人。
门边的波斯菊迎风舒展,开的明艳, 下一秒却好似要随风而逝。
酒馆依旧还在那处, 熟悉的牌匾,熟悉的街道,只是周边的商店换了一批又一批。
这里的酒馆与游女屋都还是原来的老板, 但他们都没有听说过立花泉这个名字。
他走了进去,仿佛有些物是人非,就连那楼上的游女也换了一些。
他喝了酒,也待了许久,看着人来人往,终究是等不到他想要等的人。
天黑了,因为酒精,他几乎头疼欲裂,出了酒馆终是靠在江边柳树处吐了。
西风倦吹江边树,细雨流光,几行辉影。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第一次喝的这样狼狈。
有人给他撑起了雨伞,他抬头眯了眯,微微看清了眼前人。
“谢谢你,惠理子小姐。”醉酒的他也依旧保持着清醒和应有的礼貌。
小野惠理子一直在这酒馆里,自然也发现了他经常往这里跑,询问老板后才知道他在找一个人,在找一个女人。
“先生是找奈奈子姑娘吗?”
“你知道我要找的是奈奈子?”
“先生来酒馆五六次了,却只去过奈奈子的房间,只找过奈奈子服务,我自然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她。”
他没想到立花泉换了这样的名字。
“她现在在哪里?”
他的头痛的厉害,心也因为担忧而悬了起来,说的话语难免急切了起来。
“她半年前就离开了这里了,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当时有个男人拎着皮箱将她接走了。”小野惠理子目光有些闪烁。
“男人?什么样的男人?你知道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吗?”
“冲田先生,奈奈子你不用担心了,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喜欢他,会给她一个依靠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半年前就离开了吗?可为什么离开时却一个消息也没有给他留下?
“冲田先生,你怎么走了,雨下挺大的,天也很黑,要不要留下来歇息一晚。”
“冲田先生,你不要太伤心了,奈奈子她可能早就有意中人了。”
他摇摇晃晃的走着,身边的声音置若罔闻。
小野惠理子见他不理睬自己,只得停了下来,愤愤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复而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半年前正是战争爆发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立花泉她却是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笑,他想起了前世自己看到的一项记录,战争前日共人员成千上万,到了战争爆发时便锐减到数百人,说白了他们终究是民族主义者。
她也是民族主义者吗?他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现今她已经背弃了自己原先的信仰。
到家时,未来梨佳还在等他,浑身的酒气令她屏住了呼吸。
“旦那,为什么你总是隔三差五的就喝这么多酒,就算是应酬,也不应该喝这样多。”她动作熟练的将他的大衣脱下,给他倒了杯水,他却是没有喝水,直直的抱住了她。
“我只是想发泄一下。”
“你常常说酒喝多了头痛,这对你身体不好。”
他近些天喝的酒多了很多,头也更疼,得服用阿司匹林才管点用,可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他又跑去喝酒了。
“我的老婆大人,我听你的,以后不这样喝了。”他闭上了双眼,坐在沙发上贴着未来梨佳,呼着酒气。
“你现在醉了,说的都是胡话。”
“不,虽然我醉了,但是我清醒的很。”
“往往你喝醉了的时候,都说自己清醒的很,你怎么证明你没醉。”她拿了一块温热的棉布,给他擦着脸。
“证明没醉很简单的。”说罢他便亲口勿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是脸颊、鼻子和嘴,一边摸索一边说着不可描述的话。
“……,旦那,你停一下。”
“嗯?”冲田春政已然情动 ,以往这时候她都会乖乖配合他,今天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旦那,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他摸了摸她的脸,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什么事情?”
“旦那,我们去美国吧,继续待在中国我只会感到内疚不安局促,你就当我是在逃避吧。”未来梨佳顿了顿,眸中蓄满了泪水,“只要一想到日本的军人在这里,侵略、烧杀、劫掠,我就充满了罪恶感,觉得自己同他们正做着一样的事情。”
“……。”她说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他放不下这里。
这里有他的牵挂,他心系这片土地,放不下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家族的产业,如果离开便意味着他要变卖这些,放弃之前努力的一切。
“容我考虑一下,梨佳酱。”他抱住她,尝试给她安慰。
“旦那,我不想给你困扰。”
“我知道。”
未来梨佳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混着烟味的酒气,有些不安,她清楚的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曾经是那样的清冽。
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除了租界孤岛,上海其余地区已经全部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
日侨得到优待,甚至举家来到上海,一时间虹口区充斥着数以万计的日本人,临街叫卖的中国摊贩也会几句日语,这里俨然成了一个日本县城。
报纸杂志也因为上海沦陷,态度逐渐变得暧昧起来,报社内部被渗透,公开表示支持东亚共荣理念。
15日,冲田春政应领事的邀请,参加了宣传东亚共荣理念的讲座。
在这里的几年间,他参加了不少类似讲座,心生厌烦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坐在那里。
冈崎领事的话语,每次都不一样,但是主旨却是从来没有变过,宣传共荣,麻痹中国人的反抗思想。
记者群里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祝靳,这时候的他脸上褪去了曾经的稚嫩,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到了记者采访环节,冲田春政看到他举手提问,恍惚间他想到了那日在东北时他向他提问的场景。
只是现在他知道他也不会再像那日说出那种激烈的言辞。
“请问共荣理念的核心思想是什么,终点又是什么。”他看到会场中的冲田春政,遂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此番招待会,进来的记者全是伪军汉奸日本人,蛇鼠会聚。
祝靳也不例外,如今他已经是辉山杂志社的一名记者,为驻扎虹口区的日本大佐井上仓荣提供情报。
他在报纸上见过他的文章,文采依旧出类拔萃,只是话语里俨然是一副亲日的作风。
招待会结束后,祝靳走到了他的身边,朝他伸手交握。
“你好,顾君,哦不,是冲田君。”
“你叫我顾君或者冲田君都可以,祝君好久不见,好似变了很多。”
冲田春政没想到当年的他可以走到这样的地步,是收敛锋芒成为间谍还是真的成为了汉奸?
只是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在这个时代都没有好结果。
“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事情,时间也会让世界变得奇妙起来,你看我们在这里相遇,这就是很奇妙的事情。”灯光照在他的眼镜片上,反着光,隐藏了他的心情。
“想不到你们认识,那倒是很好。”井上仓荣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
“祝先生是我大学同学,所以相识。”冲田春政与他握了握手。
“冲田先生,此番我来找你,是想邀请你来参加军官俱乐部的宴会,时间是十二月七日,不知道冲田先生可否愿意赏光?”
“荣幸之至。”
井上仓荣见他答应了自己的邀请,又交谈了几句,这才满意的离开了这里。
场间人群随之散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相顾无言,像极了那天的场景,只是物是人非。
忽然的祝靳开口打破了沉默:“冲田君,你可还记得,那年在东北你答应我的承诺。”
此时此刻仿佛彼时彼刻。
“我说有一天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依旧会将你当成好朋友,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冲田春政思绪飘远,想到了他们同窗读书的时候,以及留存于记忆一隅中的金色斜阳。
“我想要你的这份承诺。”
“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拿。”
祝靳笑了笑,神色有些微妙复杂:“谢谢你。如今我的亲人朋友都骂我是汉奸,实际上他们骂的没错。我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你会看不起我吗?”
冲田春政看着他的脸庞,心中生出了一种被背弃的感觉,嘴角抽了抽,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为日本人做事,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我以为冲田先生也要唾弃我呢。”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笑的并不好看,皱巴巴的挤在一起。
他记得以前的他是那样一个积极向上的爱国青年,如今的他却成了走狗。
他想到了立花泉,她抛弃了信仰,与爱情待在了一起。
现在祝靳也背弃了信仰,成了一个帮日本人做事的汉奸。
这就是现实吗?残酷至此?
他难以置信,可是他的眼睛告诉他,他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的。
第七十章
未来梨佳将他的情绪都看在了心里, 她时常劝说他少喝一些,可是他却是常常喝的烂醉如泥的回来。
包括这一次, 说是出去参加领事馆的讲会,却又弄得浑身酒气。
她明白他心中的那份负罪感, 她所能想的最好办法就是想让他离开这里, 眼不见为净。她想让冲田春政去美国, 可是他却说让他再考虑考虑。
她有些不是很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热爱这片土地。
未来梨佳将冲田春政扶到床上去, 很快便听到了他熟睡的声音,他却是第一次喝的这样醉,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她不太理解他那莫名得心理变化,脱了外衣, 起身将灯关上,便窝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亮时,到了八点多他才醒了过来,醒了时便直乎头痛。
未来梨佳一早便料到会这样,早早的便准备了一颗阿司匹林准备了一壶热水。
“梨佳酱,几点了现在。”
“八点十五了,今天休息天, 不碍事你再睡会可是可以的吧。”
“不了, 不能在睡了,再睡就成了懒虫了。”冲田春政吞了药喝了水,便起了身。
“旦那, 今天也有事情吗?”未来梨佳看着他扶着头坐在沙发上休息,坐在了他的身旁,轻手给他揉了揉。
“今天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应酬,我想在家里多陪陪你和云香。”冲田春政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放到唇边爱抚的亲口勿了一下。
“旦那,我总觉得你的头痛的有些过了,按理说酒后的头痛不应该需要阿司匹林才能止痛的。”未来梨佳的话语里满是担忧。
“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可能只是对疼痛比较敏感。”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他虽然安慰未来梨佳,却骗不了自己,他直觉告诉自己,这头痛的缘故与这副躯体四岁时的高烧有些关联。可直觉只是直觉,不是可以被验证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他也没有想到距离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了。想起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知晓了时代和身份时的反抗,看着以及现在已经娶妻生子的自己,他忍不住感叹时光的力量。却也抱紧了怀里的善良女人,虽然时光催人成熟,也使人走向苍老,可是若是拒绝了时间,他也遇不到她。
现下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却也正是他欢喜的,是他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仅仅存有的温情。
普通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代表了商业的艰难,自战争开始后,因为物资的缺少货源的中断,物价开始飞升,百姓手中的钱财都被变相的压榨了,失去了庞大的基层群众的购买力后,大量商人与军需部合作,以求谋得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