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这样沉默的对视良久之后,香夜才最先别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淡淡的问。
宿傩这才恍惚惊醒,意识到自己还在查看香夜的身体,轻轻眨了下眼睛,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有咒力反噬的痕迹。”越是细心检查,他越是开始蹙眉烦躁,“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无论心中对香夜的恨意有多么深,此时的他只是单纯的关心着香夜的身体,于是二人间那剑拔弩张的感觉消散了不少,甚至能够在一起平静的沟通了。
“我想也是。”香夜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反噬,咒力使用过度吗?”
“不对劲,一般人除非受到了诅咒,不然不可能会轻易遭到自己的咒力反噬。”
咒力就相当于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任何咒力会毫无理由的攻击自己。
在咒力的使用方法,宿傩可以称得上是顶尖,他越发疑惑的压低眉宇,仔细的思忖着反噬的原因。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香夜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除非……”宿傩安静的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眉眼,认真盯着她看,“这不是你的咒力……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你使用的并不是你的身体。”
他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的光芒,自以为找到了几千年的时间香夜还存活在现代的原因:
“你的这具身体给我的感觉是很诡异的,不是人类,也不是诅咒,但却能够容纳你的灵魂,让你成功在这个时代活了过来……”
“这是特意为你打造的容器吧,就跟我附身的这小子一样。”
“告诉我。”他稍稍压低了声线,眯起眼睛,询问道,“这是不是你能够复活的原因?”
他的逻辑非常完美,且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香夜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都会信服。
不过被宿傩误会也是不错的事情,还省得她找理由了。
“你说是就是吧。”像是有些遮掩似的垂下眉眼,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可以松开我了吗?”
说着,她用了些力气甩掉了诅咒之王的手掌,稍稍往后拉出了足够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感让宿傩极为不爽,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便先按捺住心态继而警告道:“我劝你不要再使用咒力,被反噬可不是什么小事,会一点一点损伤你的灵魂!”
况且,这还是无解的难题,只要香夜想要存活在世间,她就必定会遭到反噬,而反噬又会逐渐消散灵魂,完全成为了闭环。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动用根本的咒力,才能保住性命。
“……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我死吗?”香夜忽然歪了下头,“为什么还要警告我,让我慢慢死亡不是很好吗?”
“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一出口,宿傩就仿佛被激怒一般,瞳孔剧烈的缩小了下。
少女唇角溢出鲜血死亡的场景赫然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样悔恨的过去,那样痛苦的记忆,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我是想要亲手杀了你宣泄来我的恨意,如果你在我不知名的地方死了那还有个屁用!”
杀意不断在他周身浮现,他的脸上呈现出嗜血和歇斯底里的疯狂,那份愤怒和烦躁并不是虚假的。
“我警告你,你绝对不能死在本大爷看不见的地方,明白了吗!”
下意识揪起香夜胸前的衣襟,宿傩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下,恶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而被他抓住的少女从头到尾也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半晌后,才倏地勾起一个笑容,用柔软的指腹覆盖上他的手背。
仅仅是这样一个温柔宁静的笑容,却不知为何成功安抚了宿傩那不断迸发着的情绪。
这漂亮的、难得一见的笑容,如同暖阳一般温暖了他心中的积雪,令他紧皱的眉宇稍稍松动。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这样笑着的香夜。
有种令人怀念的气息。
只是手掌相握,宿傩所有的杀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开始方寸大乱,眼底摇曳着动摇的眸光。
“我知道了。”
他看见少女露出笑颜弯起眉眼,朝他绽放出最为炫目的笑意:
“那在我即将要逝去的时候,就由你来亲手杀我了吧。”
手掌的动作微微一颤。
在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他看见了里面一闪而逝的温柔。
“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中,解放你的愤怒。”
也是对过去亲手造成的因的一点偿还。
香夜的胸口浮现出一份莫名的哀伤。
她想,她与诅咒之王的纠纷也许直到她此身消散后、直到她用自己的命进行偿还后,才会终于终止吧。
当清水诗音来到洗手间附近的时候,香夜正扶着晕厥的虎杖悠仁靠在墙壁上。
二人无需多说,仅仅是一个眼神的对视,清水诗音便自觉的接过了虎杖悠仁。
看着深深睡过去还没有清醒迹象的少年,清水诗音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短暂的时间内连着两次被宿傩占领意识,也难怪现在虎杖悠仁的身体吃不消了。
经验丰富的香夜判断,就算是虎杖悠仁能够凭借着优越的身体天赋清醒,一时间也难以调动力气。
于是清水诗音便没有任何想法的蹲下身,让香夜帮忙将虎杖悠仁放在她的背上,等到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后,她才稳稳的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比起羞耻的公主抱,将少年背起来更不容易受到旁人的瞩目。
但她却估算错了自己此时的吸引力。
纤细的少女背着体格健壮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中,少年的整个身形几乎完全将她的身体笼罩,对比之下衬得她越发娇小柔弱起来。
这诡异的情景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关注,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聚集在一起射向清水诗音身上,如芒在背。
虽说清水诗音体力非常好,背虎杖一个人轻轻松松,但也架不住众人那难顶的目光。
于是,她很快向偶遇的戴帽子的路人求助,希望能够出钱买下帽子,当把帽子戴到沉睡的虎杖头顶时,那些灼热的视线才减少了很多。
清水诗音这才松了口气。
医院内,伏黑惠还在和刚苏醒的姐姐亲昵的说话,钉崎野蔷薇下午想要逛街提前一个人脱离了队伍,因此,回到咒术高校的人只有虎杖和清水两人。
清水背着虎杖慢慢的走着,目标就是医院停车场还在等待他们的监督。
不知是外面升高的气温唤醒了少年还是什么情况,原本安静靠在清水背上的虎杖悠仁忽然间眉宇颤了颤,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眸。
刺眼的阳光在他视野内浮现,朦胧中只能看见眼前细腻如瓷白花花的一片。
仿佛点了些魔力一样,一旦望过去就再也移不开了。
虎杖悠仁迷迷糊糊的眨了下眼睛,好奇的用指腹擦了下那片白色。
顿时,那晃眼的白周边被按出一道红色的印记,与此同时,一道惊呼声也猛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啊?!”
前面大片的蓝色轻轻移动,让人想到流泻的瀑布,随之闯入他眼底的,便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虎杖君,你醒了啊?”
只是下一秒,他的眼前微微一花,灿烂的如花一般的笑颜便正好映入了他的眼帘。
“……清水?”终于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虎杖悠仁猛地一惊。
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是意识到,此时自己竟然被清水诗音背在背上,缓缓走出了医院。
“唔啊?这是怎么回事,快让我下来!”
躺在女孩子的背上简直想都不敢想,虎杖悠仁超级害怕自己的体重会将清水诗音压倒,立刻想要挣扎。
但是他却发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手脚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来劲。
别说是自己走路了,这要是掉下去就得极为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了。
“你现在还不能行动啦。”清水诗音连忙制止他找死的行为,“忘记了吗,你把身体借给宿傩了,所以段时间内暂时动不了。”
这么一提,虎杖悠仁这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这样啊。”
“不过没关系,只需要睡一会儿你就可以恢复了,毕竟虎杖君体格很好嘛!”
清水诗音不断鼓舞着他,等了半天却没收到虎杖的回复。
她疑惑的扭过头,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满脸通红,眼底浮现出水润的光泽,害羞可爱的模样。
注意到她的视线,虎杖悠仁瞬间将掌心覆盖到脸颊上,企图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的表情给隐藏起来。
然而从分开的指缝的位置,却仍旧能够清楚的看清他动摇的眼眸。
连耳尖都红到爆炸,他咬紧了下唇,半天僵硬在原地,无法说话。
不如说,除了害羞以外,一连串的其他情绪也霸占了他的内心,譬如说尴尬紧张无措……被背着的时候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视野内满是少女柔软的肌肤,完全不敢乱碰。
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羞耻的折磨啊。
不行不行不行太羞耻了,心脏快要跳到爆炸了!!
看见他的表情,清水诗音就完全能够明白他此刻动摇的心绪,故意调笑道:“被我背就这么害羞吗虎杖君,那你可要尽快适应还行,接下来还要一段路要走呢。”
“……”闻言,虎杖悠仁更加疯狂的捂住脸颊,几乎快将额头抵在她的后背上。
只是稍微挨上她的皮肤,他就会像是触电般的弹了起来,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清水诗音快要在内心笑死了,果然还是年龄小的男孩子比较可爱,再看看本体那边都是些什么屑。
“……太丢人了。”
忽然间,从虎杖悠仁那里飘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因为太过小声,只捕捉到零碎的音节。
清水诗音疑惑的扭过望向他,却将少年深吸一口气,目光先是与她碰撞了下,很快就羞赧的再次别开,轻声嘟囔道:“应该是我来背你才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对于男孩子的强烈自尊心的话,这样的行为确实备受打击,清水诗音思索了下,不禁顺着他的话开口:“好啊,那下次就由虎杖君背我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吧?”
瞬间,虎杖悠仁怔了下,眼眸浮现出明亮的光。
“……真的?”他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喜悦的事一样,高兴的脸上都藏不住表情;“那记住了,一言为定!”
清水诗音颔首:“嗯,一言为定。”
两个人相视一笑,此时再相处时终于没有了那种尴尬感。
而远在三楼医院病房里,正打算为姐姐打开窗户透透气的伏黑惠,低头不经意间扫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漂亮的少女以及活力的少年都在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
心中因为姐姐苏醒而弥漫的幸福感忽然间减散了不少,伏黑惠默默注视着这样如画的场景,捏着窗户的手掌一点点收拢,无声沉下了眼眸。
中原中也一路跟踪着安室透,看着他回到了自己公寓,看着他关闭了房门。
利用异能力将窃听器黏在了安室透的外套上,中原中也选了个就近的建筑站好,闭着眼睛听着窃听器里的东西。
窃听器里面的声响安静到可怕,不过安室透是一个人住的,所以没有声音这一点反倒是合情合理。
大概在这里无奈的窃听了一个小时,终于安耐不住烦躁感的中原中也什么都没听到,只有心中郁闷不爽的感觉在不断膨胀。
就在他想要将这个麻烦的活交给部下,自己去寻找下太宰治的时候,忽然间,他又看到安室透一个人从屋内走出。
这个时间选择出门不禁让中原中也感到狐疑不已,他本能的跟随在安室透的身后,想要知道对方要去哪里。
而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左右,他看见安室透悠哉的走到一家咖啡店中,并且那平静又带着些距离的表情在这一瞬间,赫然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透过窃听器,中原中也还听到了独属于安室透的罕见温柔的声线:“我来探班了,是时候该打烊了吧。”
“安室先生!”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陌生女性的声线,“你不是请假了吗,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吗?”
“榎本小姐。”
对待女性的时候,安室透的声线既温柔又成熟,一举一动都在扮演着好男人的形象。
中原中也无聊的听着,发现是他想太多了。
与他们统一的组织港口黑手党不同,几乎所有的黑衣组织成员都有自己潜伏的职业,而显然眼前这位‘波本’扮演的就是咖啡店的员工,此时来到咖啡店也不是为了背叛组织,而是扮演自己的人设。
亲眼见到有人这样扮演不同角色进行生活,中原中也无声的调整了下帽子,满脸都是冷漠。
他倒不是想对别人的世界指手画脚,只能说理念不符合,他很讨厌这样的虚伪。
让他想到了那个一直戴着假面将自己严格包裹起来的太宰治,都是一样的讨厌。
正要扭头离开这个怎么看都跟他不对付的‘波本’,这个时候,窃听器里突然传来的一声呼唤,却让他的脚步顿在原地。
“白。”
他听到安室透正用相当温柔的语气,呼唤着这个令他极为耳熟的名字。
“可以请你检查下门外的邮箱吗?”
神色的恍惚只存在一瞬,很快,中原中也便恢复了理智。
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而且白也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他不应该对此产生任何动摇。
但即使如此,即使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他却还是扭过头,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波洛咖啡厅的门前。
随即,他便清晰的看见一双柔软的手将咖啡店的店门打开。
走出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
一头璀璨的银发披散在脑后,仿佛天上洁白松软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