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
她仍旧如同以前一样对自己笑着,但是笑容中却又多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看着她脸上愉悦的笑容,又看了看森鸥外捂着伤口痛苦不已的表情,中原中也的世界仿佛一瞬间支离破碎。
再也完整不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浓厚的血腥气息萦绕在鼻间,熏得让人头脑发木,头晕目眩。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如同被冰冻一般,也手脚冰冷,呼吸不顺。
“白……你……”
还未等从心底发出的呐喊从喉咙中吐出,随着一阵闷声的响起,办公室里面的座椅猛地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扭头一看,竟是捂着血流血流不止的伤口的森鸥外面容痛苦,已经挺不住的晕倒在了地面上。
他的额头不断溢出豆大的汗珠,眉宇无意间紧蹙着,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好。
“boss!!”
中原中也立刻回过神跑了过去,蹲在地上打量了下他的状态,又连忙呼唤起身边的属下:“快点!医疗队呢!boss需要急救!”
港口黑手党的至高无上的首领受了重伤,可是整个组织里最为严肃的紧急事态,众人一下子仿佛慌了神似的,办公室内立刻响起了各种急促的脚步声。
医疗队第一时间将首领抬到房间内急救,其他的人有的负责整理房间,有的负责对外戒备。
至于伤害了首领的罪魁祸首,也有层层的部下将其包围。
“中原先生。”带头的部下向中原中也开始请示,“抓捕的犯人要怎么办,立刻处决吗?”
闻言,中原中也的眼眸倏地一缩,无意识眉眼凶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行!”
这一眼直接将部下吓的身体一抖,立刻恭敬的垂下了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而胸口剧烈起伏了下的中原中也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努力平静了心态后,才眼神复杂的看着垂着头浑身欲血的白,口中的话语反复想要吐出几次,却都又止住了。
“把她……关到牢房里。”
最终,像是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中原中也压了下头顶的帽子,低声说出了命令。
他不敢再去看白的身影,怕自己在冲动之下就做出不利于组织,不利于首领的举动。
尽管现在非常想要将白带到房间内保护起来再细细询问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握紧拳头,努力的忍住了。
“不用审讯,也不要伤害她……把她的伤口也包扎下。”
“一切,等首领醒来再做决定。”
听了他的指示,部下满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刺杀首领的犯人这么好,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应了下来,派人压着白往外面走去。
全程中,白都没有反抗,甚至没露出什么其余的表情。
她非常平静,平静到仿佛对这次的刺杀预谋已久,对即将等待她的事情欣然接受。
中原中也目睹她的离去,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住想要追出去的欲望。
他不知道白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是他所认识的白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举止的,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理由,一定有理由才对。
将心中涌起的复杂的心绪压到最底层,中原中也打算一切等森鸥外醒过来再说。
11
虽然腹部被插了一刀,但是经过抢救,森鸥外并没有什么性命的危险,在傍晚的时分就能够坐在床上,慢悠悠的吃着端上来的水果。
“还好您没有事,boss。”下方,中原中也正跪在地上,恭敬的向他的康复献上祝福。
“因为白的刀法并不准。”这个时候,森鸥外还有心情调侃刺杀他的犯人,“如果往心脏或者脖子捅一刀的话,我可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某种意义上说,白还真是厉害。”
他勾起唇角,笑着:“从来没有人能够刺杀boss到这种地步,白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中原中也不太能够理解森鸥外此刻提起白的意图,但他纠结了一下,还是认真的低头请求道:
“请首领明鉴,白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呢,比如说精神控制之类的,不然她的性格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苦衷啊。”森鸥外若有所思的想了下,摊了下手,“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太讨厌我吧。”
“……?”这样的话令中原中也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但、这是……为什么?”
森鸥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水果刀将苹果漂漂亮亮的削好后,他才微笑着说道:“就让你去处理白这件事吧。”
“对白的处分,随你喜欢就好。”
他看了眼中原中也,语气轻松:“无论是放了还是杀了,都不用向我请示,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对吧?”
“……交给、属下吗?”
中原中也一怔,喜悦的心情没有太多,反倒是倍感压力和纠结。
他不可能毫无理由的放了白,却也无法狠心将白处决,怎么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他而言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森鸥外将这件事交给他,无形中给予了他很大的压力。
正当徘徊动摇的时候,森鸥外说了这样一句话:“难道要交给其他人吗,那白酱可就肯定难逃一死了哦。”
于是,中原中也说什么也要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再也没有过推辞。
等到他的身影离开后,森鸥外欣赏着手中做成兔子形状的苹果,眼神愉悦。
“就算是兔子也是会咬人的吗……”
“不过,那样的姿态,真的很美。”
脑中一闪而过当时少女穿着染血的裙子露出笑容的模样,森鸥外眼底的紫光便越发璀璨,越发兴奋。
将兔子苹果啊呜一口吞掉,他露出了幸福而又期待的笑容。
12
虽然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判决,但中原中也还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囚禁着白的牢笼内,打发掉了其余的看守员后,便打开了上锁的牢笼。
少女躲在牢房的墙角处,双手环抱着膝盖而坐,将脸埋入臂弯之中。
背后散开的蓬松的银发显得有些凌乱,甚至发梢的位置都染上了暗红,再配上那瘦小的蜷缩在一起身影,看起来让人十分心疼。
中原中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白以前的样子。
迎着阳光,绽放出最美丽最灿烂的笑容,清澈的如同山间的溪流,没有一丝污染。
“白……”
他情不自禁悲伤的呢喃出声。
而即使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动过的少女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抬起了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又缓缓勾起笑容:“中也,你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眼前的这个笑容,静谧、魅惑、带着一丝病态感,配上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再次让中原中也深刻的认知到,白的性格已经完全改变了。
“今天的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被威胁了吗,还是受到了精神影响!”
中原中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询问原因,他在白的身边蹲下,一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认真的对视着那双眼眸,“不要紧,只要你把事情告诉我,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把真实的事情告诉我吧,白!!”
但在他迫切的注视下,白依旧扬着那种笑容,慢慢摇了摇头:“我没有被人威胁,也没有被人影响啊。”
“……怎么会!”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那、那到底是为什么?!”
“很简单。”白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一些,用一如既往天真而又烂漫的语气,开口道,“因为我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消失掉,但是他却迟迟不从我的眼前消失啊,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天真的语气配上恐怖的台词,竟是让人打心底感到了毛骨悚然,起码中原中也就完全僵在原地,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一刻,他脑海中奇妙的回忆起森鸥外对他所说的那个理由。
——白讨厌森鸥外。
竟然真的是事实。
“无法理解吗?”他的表情几乎没有隐藏,白很轻易的读懂了他的想法,“说的也是,中也无法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你从来没有将我、将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啊。”
少女点着脸颊状似有些苦恼的说出这句冰冷的话,尔后,又朝呆滞的中原中也微微一笑:
“所以我才这样讨厌你啊。”
“——诶?”
一阵风从狭窄的铁窗中吹过,微微卷动起那凌乱的橘色发丝,些许细碎的发丝扫过湛蓝色的双眼,将里面的迷茫显露的一清二楚。
……讨厌?
白其实……讨厌他?
像是听到了这个世间最绝望最痛苦的话语,中原中也的心脏倏地席卷一阵针扎的疼痛感。
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布料。
但是少女毫不留情的话语还在继续着:
“这个牢房很破旧吧,但是却比之前呆的那个牢笼好上太多了。起码在这里,没有人会监督我的一举一动,没有人会将我像个人偶一样肆意摆动,吃着不喜欢的甜食,说着不喜欢的话。”
“那个时候我觉得,虽然这样的生活很让我痛苦,但是只要是能跟你在一起的话,只要是有你陪在身边的话,无论什么样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哦。”
“因为我最喜欢中也了嘛~”
仿佛撒娇一般的语气,却没有卷起中原中也的半点心动。
他只是怔怔的听着少女讲述着自己的生活,一股心痛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那是他没有了解过的,真实的属于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只藏匿着无法想象的悲伤。
“但是无论我怎么求助的向你伸出手,无论我怎么拼命的请求你不要丢下我,你却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
“为什么呢,中也?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到我内心的祈求呢?明明我是这么的、这么的期待着的你的帮助。”
“当一次一次的失望积攒在心底时,我就无法抑制的开始讨厌你了。”
“……永远将组织放在第一位,永远将忠心放在第一位。”
“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从来都没有理解过我的想法……”
“我讨厌你这样的你。”
每每暗夜中,银发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恍惚划过。
中原中也看着正在微笑的白,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掌心。
“……但是尽管没有看见过希望,我的心中仍旧抱有那么一小点的希望,希望你能够注视着我,希望你能够成为解救我的王子。”
讲到这里,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个无奈的笑容:“但是果然,骑士大人是没办法成为王子的啊。”
“所以没办法啦,我只能自己成为拥有力量的魔女,亲自把那个人给除掉了。”
故事到此就已经结束了,白简单的坦白了自己的作案动机。
明明是很简单的理由,却如同当头一棒,给了中原中也巨大的冲击。
从未思考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他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神情恍惚,思绪动摇。
“我……”
唇瓣颤动了下,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是我的错?”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无论他此刻开口说些什么,都已经晚了,事情早已无法挽回,无法改变。
只剩下愧疚和痛苦残存于心。
……是他的错,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白跟他回来,不应该把白以保护为名留在组织中。
白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但他想要的,却不止白一个。
他有亲爱的部下,重要的同事,高于一切的组织。
所以最初的最初,两个人重要的东西就不对等,想要一直在一起,也是天方夜谭。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这样,那个单纯善良的白已经回不来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从痛苦中燃烧殆尽的白,是已经濒临崩坏的白。
微笑着说出讨厌她的白,竟然比用恨意的眼神对着他的白,还要令他心如刀割,痛苦仿徨。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无论怎么样的弥补,都没办法修复了。
“不需要道歉哦。”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白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那双碧色的眼眸仍旧温柔的弯起,但其中浮现的也只是地狱的业火。
熊熊燃烧着,将一切吞噬。
“如果道歉能够挽回这一切的话,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言语化成利刃,一刀一刀插向中原中也的胸口。
刺的鲜血淋漓,刺的血肉模糊。
湛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烁,他痛苦的垂下了头。
趁他分心的那么一刹那,白的眼眸倏地一亮,一直藏在身前的右手突然暴起,将什么锐利的泛着金光的东西猛地挥向了浑身放松的青年的脖间。
与此同时,少女立刻倾身而上,将中原中也迅速压到身下。
那双眼睛中的猩红一瞬间燃烧的越发旺盛,她左手支撑着地面,拿着锐物的右手堪堪停在动脉附近,视线紧紧捕捉着微怔的青年的表情,微笑。
中原中也下意识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只漂亮的金色发簪。
似乎是先前戴在头上的,被她取下来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