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大多数的人还是思想禁锢,不能接受女子就这么大大方方在街上抛头露面。
香夜经历的多了,再加上没什么表情,对此不太在意。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宿傩却没受到过这样的诽意,群众的目光令他相当烦躁,下意识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睨视着四周。
很多普通人都被这样恐怖的眼神所惊吓,一时间慌乱的掉头就走,瞬间,以香夜所在的两米远的半径内,都空荡荡的,没有他人的影子。
“不要吓他们。”香夜忍不住敲了下宿傩的额头,提醒他不要乱放杀气。
两面宿傩没好气的揉了揉额头:“被议论的可是你,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种只会嚼舌根的蠢货,全杀了就好了。”
听到他大咧咧的将‘杀’字放在嘴边,香夜的眉宇有一瞬间的蹙起,不过宿傩才刚刚接受她的教育几天,也不能指望着对方一下子就接受转变。
“不可伤人。”她冷静的对宿傩提醒道,得到宿傩那丝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中疲惫。
“被议论的是我,你为什么要生气。”她忍不住问道。
宿傩一怔,竟是忽然间拔高了音量辩解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跟你站在一起,讨厌的目光也就会分到我身上了,让人不快!”
“再说,一群弱小的蝼蚁,有什么在那里资格议论你,跟苍蝇似的,聒噪。”眉宇稍稍压低,他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带着厌恶。
香夜观察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哦?你不觉得一位女子抛头露面,于理不合?”
“啧,什么礼不礼的,那种东西能有什么用。”
宿傩嗤笑一声,嘲讽道:“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东西想出来的东西,还想用这东西禁锢所有的人,可笑!”
注意到他真心觉得这些‘常理’过于可笑,而且并不认为香夜身为女人抛头露面有什么错误,香夜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了微笑。
果然没有变化啊,无论千年前后,宿傩依旧是那个宿傩,不为世俗所禁锢,随心所欲的强大……
只可惜是个屑。
想起他以前做过的种种挑衅和约架的举止,香夜的表情瞬间沉默,心中再无半点波动。
进行完这个话题后,两人便相对无言的往前行走着。
不知何时,原本落后几步的宿傩竟慢慢与香夜一起肩并肩的前行,双手搭在后脑上,一副悠然的样子,跟后背无时无刻不挺得笔直的香夜,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样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估计谁看了都觉得不协调,就算是宿傩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只有近距离的接触香夜才能了解这个女人强大的秘诀,然后他也才能冲破束缚正面压到这个女人。
不管怎么说,走的近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给自己暗暗下了这样的暗示,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身侧的香夜。
这样一看,还真就让他品出了香夜意外的性格。
譬如说看起来冷冷清清不食烟火的香夜,却会在小孩子痛哭的时候蹲下身温柔的慰藉,会扶着无法行动的老人慢慢走路,宁可打湿自己的裙摆也会前往泥泞的泥土中帮人取回失物。
宿傩原本还能懒洋洋的注视着这一切,但是在这种事情发生三四次后,就实在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副相当烦躁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脑子有问题吗?!
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刚才那些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模样这么快就忘记了??
无用功,帮助这些蠢货能够什么用处!
更可气的是,一看到香夜安慰人时细声细语且温柔的语气,宿傩就顿时快要气的爆炸了。
想想这个女人都对他做了什么!
把他吊起来!喂毒!逼他练字!时不时就抽一鞭子!
他还以为这女人冷冰冰的对谁都没有心,谁能想到原来只是对他这么冷酷!
凭什么!
一时间,发现受到的待遇非常不公正的宿傩眼红了,香夜走出许久后都能感受到从他那里传来的恶狠狠的视线,回过头后更是对上一双暴躁的殷红的眼睛。
“怎么?”她不解的歪了下头。
“你对谁都这么蠢吗?”几乎下意识的将这句话问出口,但随即宿傩就有些后悔了。
他就怕香夜回答个:‘除了你’这三个字,威力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好在香夜倒是平静的转过身,眼眸微微下垂,似乎在认真思考着应该如何回复。
“你看这身衣服。”良久后,她对宿傩指了下身上的巫女服,“只要穿上这身衣服,我就是守护百姓们的巫女,实力强大的人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而我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一方的黎民百姓。”
“所以当我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这片土地的所有百姓都是我该去爱护的人,他们有困难,我会无声的帮助,他们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守护。”
少女温柔的说着,逐渐抬头仰视着身边翠绿的树丛。
一股夏风吹过,将她脸颊旁边细碎的黑发吹起,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挽起发丝,那黑曜石般的眼眸在这一刻,灼灼生辉,无比的动人。
正如她所说的,她真心的拥护着这方土地的人民,祓除诅咒,帮助弱小,即使不被人看好,即使被人议论,她也坚定着内心,做着属于自己的职责。
这实在是太蠢了。
对于完全利己的宿傩来说,香夜是他所见过的天底下最蠢的女人,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可笑至极。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愚蠢和善良,完全不屑一顾。
……虽然是这样想的,明明是这样想的……但那被冷硬外壳所包裹的心脏,却被悄悄然推动了一下。
因为他知道,香夜是发自心底这么想,并对此付诸了行动,跟那些道貌盎然的咒术师完全不一样。
越是了解这个女人,越是能被她的心灵所触动。
世界上被污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讨厌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然而香夜却不一样。
她只要站在这里,只要她活在这世上,或许世界就真的还存在一丝光明,不至于那么无药可救。
也正是这一点,宿傩的讽刺只存留在了脸上,嗤笑了一声,却无法真正说出口,亲自否定少女的想法。
或许等到少女变得跟周围的人一样更加愚蠢,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指责对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些许落日余晖开始浮现的时候,漫步了一天的香夜和宿傩开始往家走去。
结果没成想刚刚走了一半,就在森林中偶遇了两位陌生的男子。
其中一位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虽然隐隐已经痊愈了不少,但也能看出当时受伤的惨烈。
而当他看向宿傩的时候,眼底就猛地迸发出恨意的火焰,朝身侧的白袍男子提醒道:“先生,是他!就是他!前两天打伤我的人!”
不仅仅是那位被称为先生的中年男子眼神犀利的朝宿傩看去,就连香夜也无声的扭过头,看向两面宿傩。
宿傩连理都没有理会对面的两人,直接瞪圆了眼睛与香夜对上视线,大有一副‘你瞅啥’的既视感。
“就是你伤害了我的弟子?!”
这时,那位白衣先生已经冷笑的站出列,甩了下衣袖,颇有种世外高人的风范:“哼,我的弟子多谢你照顾了。”
这极为不善的语气令宿傩眼睛倏地一眯,眉眼压低,脸色微沉,浑身也散发出了几分戾气。
“怎么,打架打输了就拉人来帮忙?”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受伤的男子,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什么意思,大手落在脖颈边微微一掰,嚣张的应了下来,“行啊,不管是几个都没差别,一起来……唔!”
还未说完这超级有逼格的台词,腰侧的位置就被手肘用力一怼。
宿傩顿时疼的捂着腰,迈着小碎步瞬间蹲在后方粗壮的树干后面,将自己的身形遮挡起来。
一边挡还一边颤颤巍巍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怕、你们……来、啊。”
“……”
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浑身仿佛抽搐的模样,白衣先生将目光移到香夜的身上,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边还有个女子一样,眼神微变。
香夜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两个人,主动问道:“你们是咒术师?”
二人颔首:“正是。”
于是香夜微微行礼,余光瞥了眼身侧的宿傩,沉声道:“实不相瞒,他也是我的弟子,不知道他都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记恨。”
“徒弟?”受伤的男人顿时惊讶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会有这种实力可怕的弟子!
“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连忙好言相劝,“这人可是一上来就偷袭了我,把我打个措手不及后又翻走了我的财物!这样品性卑劣的人,是所有人都应该征讨的对象!”
“放屁!”这时,听到他控诉的宿傩从树后站起,可算是忍受了那股疼痛感过去,对这男子怒极反笑,“偷袭?怎么,技不如人就使用这种小伎俩颠倒黑白,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不是!就是你偷袭我!”
男人一口咬死就是宿傩的偷袭,而那位白衣男子也是为了受委屈的他来讨回公道的。
二人一唱一和,将宿傩的罪名定死了,而见此宿傩只是轻蔑的翻了个白眼,都不屑于跟他们分辨。
在他眼中,能动手就动手,哔哔什么!
就算他现在实力大减,有架找上门,也完全不怂!
“且慢。”一伸衣袖挡在就要冲出去的宿傩的面前,香夜冷静的插在中间,对二位男子说道,“如果真的是他行为不妥,自然会接受相应的惩罚,但是……如果是正面挑战的话,技不如人,也不应该追究什么。”
一时间,她冷漠的眼眸镇住了对面的男人,愣了好一阵,他们才气急败坏的怒斥:“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在说谎?”
香夜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宿傩。
男人本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控制不住的咬向敌人的脖子,但是对上她的眼眸后,却出奇的冷静下来。
“他们说是你在偷袭,你的回答呢?”
随着香夜平静的吐出这句话,宿傩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砸了下舌:“怎么,现在还追究这个问题,有必要?就算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
饱含深深讽刺的语气,香夜接收到了。
正是因为接收到了,她才转过身,直视着宿傩猩红的眼眸,一字一顿的承诺道:“我相信你。”
她所知道的宿傩,因为过于骄傲,从不屑于说谎话。
就算宿傩会欺骗她,但是她所观察到的品质也永远不会改变。
基于这一点,她完全有底气做出承诺:“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说吧。”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宿傩看见了属于自己那张脸惊讶的倒影。
他怔忪的凝视着面前的女人,就像是以往的他搞不懂对方在想些什么一样,现在的他依旧无法理解,也无法做出猜测。
他只是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仿佛跨越漫长的时光,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惊艳了他的眼眸,并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触动。
心口似乎被什么情绪烫了下,他的心脏重重跃起,指尖也倏地一颤。
到最后,他竟是回避了香夜那无言的注视,摸了摸发丝,所有的烦躁戾气也仿佛一瞬间消失不散,像是只泄了气的河豚。
“我没有偷袭。”
“你撒谎!”对面的男子就像是算准了一样倏地跳起来指责道。
而宿傩恶狠狠的睨了他一眼,随即再次将目光转到香夜的身上,平静开口:“我没有撒谎,这是我的答案。”
“是么,我知道了。”
而香夜的回复也相当的简单。
她只是拿起佩刀摆出防御的架势,以单薄的身形立于那两位男子的面前,冷声道:“不好意思,既然他说不是偷袭,那我们这边也不亏欠你们什么。”
“你信他?”白衣先生顿时不可置信的蹙起眉。
“他是我的弟子,我当然相信他。”香夜言简意赅的回复,就差没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她不信宿傩还能信这两个陌生人?
就算宿傩再无耻再屑在冷血,她随时都能够用拳头进行爱的教育的好吗,你们两个陌生人还真不好动手。
“如果你们非要动手,我就代他与你们比试。”
她将刀出鞘,做出一副势必要管到底的表情:“出招吧。”
两名男人面面相觑都不禁大笑了起来,一个女人竟然想要挡住他们的攻击,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了,刚才只是因为礼节原因才多次相劝,既然已经话不投机了,也没必要废话什么。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们自信满满的冲了上去。
——然后就被一个力速双A的弱女子一顿胖揍。
鼻青脸肿的逃窜了。
离开时注视着香夜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倒是让宿傩一瞬间觉得与他们的心情感同身受。
当然,还是痛快来的更多一些。
不仅仅是两人狼狈的身影非常有趣,还有香夜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的举动让他非常舒适。
面对香夜看过来的目光,心中泛起微妙情愫的宿傩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能装作轻松的样子,先嘲讽了下那两个跳梁小丑,随后才又低声道。
“……今天你倒是难得体贴了一下嘛。”
他挑眉揶揄:“怎么,终于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事情有多么过分了吗,女人。”
话音刚落,腰部就又被人怼了一拳,宿傩脸上的舒适戛然而止,立刻换上了抽搐且痛苦的表情。
“你!!”他恶狠狠的瞪了香夜一眼。
却见少女已经转过身,慢慢离去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