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芝知道此时的税收还包括人丁税,田兆升家每年光人丁税就得抱出去几摞成匹的麻布,这还是当今皇帝减少赋税的结果,往年田兆升都会到集上买现成的,家里连台织布机都没有,可见周氏就不是个会织布的,可是今年不一样,田树满分家了,周氏是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三口交这个税的。
“大郎,我家那苎麻用不了,你要用就自己去割了来。”
田兆林送田树满回家时提了一嘴,这还是他媳妇提醒他的,他个大老粗哪会想到这些。
“谢谢二叔,我改天就去割。”
田树满没有拒绝,自家现在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自是不舍得拿钱去买麻布的,织布虽然自己不会,可会绩纱,拿成捆的纱线去布坊就可以换成匹的布料出来。
田树满夫妻俩又开始了大清早上山割麻,那山坡地没法推车,苎麻割了以后直接在上面剥了皮一根根的顺好扎成捆才背下山。
“爹,你有这功夫不能多编几个草帽吗?这麻线值几个钱?”
田桂芝翻晒着架子上细细的麻丝抱怨道,这麻丝晒干了还必须要一根根的接起来,这可太不划算了!
田树满只闷头在两个架子间接线不语,说实在的他也后悔了,不然也不会就割了两天就不去了,可这割回来的麻咬牙也得干完了!
不觉间半个月过去了,这天中午时分,田家庄又感到了大地的震颤,那驻扎的大营拔地而起,大军回京了,随着马蹄声远去,村里议论纷纷,京里来消息说贼人已经被尽数抓入大牢,无一逃脱!
“在哪里抓的?”
“说来他们也是贼胆包天,他们竟然藏在了京城郊外一家庄子上,那家庄子的主人是做粮食买卖的,他们有吃有喝不说还在庄子上做酱油…”
“怎么发现的?”
“也是他们坏事做尽,老天看不过眼,他们家主子正巧去庄子上调粮食,发现了那个画像上的贼人在当短工帮着搬粮食,那主子就不动声色,回头报了官把自己庄子给围了!”
第25章 升官 田家庄的
田家庄的位置很不错,北边靠河,西边是驿道,整个村子所在地势平坦,可盖房这地就太矮了,所以家家盖房都把地基往高里拔,石块捡了往河边堆,整个田家庄除了胡同比较齐整外,坑洼地就很多。
田树满当时看中的这块空地能盖五间正房,此时盖了三间,旁边还空出来一块地,洼地里都让他填上了盖房子时挖出来的乱石块,这几天他就推着独轮车把那石块又挨着捡了出来,推到河边挖了好的土再填到地里,两口子忙活了两天,又收拾出来块菜地。
邻居王家三媳妇挎着个篮子路过田树满家门口,就看程氏在两家墙外刨地,不解道,
“嫂子,你这是菜不够吃?”
她掂了脚尖看了眼院子里,树满大哥家的院子没盖厢房,墙边上一片绿油油的,这菜不少啊!
程氏直起了腰,撑着头歇口气,
“大柱家的,我家地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院子里那些菜都快不结了,要种些新的接茬吃。”
正说着话,田树满从院子里拎了桶肥水出来,这是缸里发酵的豆饼,今年家里没养猪,打了油的豆饼就被桂芝拿去发酵肥水了,此时拎出来的是沉底的豆渣,正好拌到土里肥地。
王大柱家的闻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感觉胃里一酸,忙捂着鼻子快步走了,田桂芝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她那犯恶心的样子,奇道,
“娘,三婶子是不是有了?”
“你这孩子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程氏气的伸出指头戳了女儿脑门一下,
“让你王奶奶听见了当真了咋整?”
这大柱家媳妇进门快一年了肚子还没个动静,她婆婆当着她的面不说,左邻右舍可都念叨遍了,都知道她盼孙子呢。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家就隔了堵墙,他们就站人家墙外说话,王奶奶在院子里可都听见了,据说小孩子说这些话可是很灵的…
田树满把发酵过的豆渣拌到土里有点不放心,
“这肥水能行吗?”
“爹,保你菜长的肥肥的!”
田桂芝信心满满的道。
地收拾好了,种什么菜却犹豫不决,
“娘,你多种点长豇豆吧,吃不了咱晒干或者腌成咸菜,冬天吃!”
田桂芝想起那酸豆角流口水,只是现在天太热没敢做,等天凉快了,嘿嘿…
“行!”
程氏点头,两行长豇豆中间她还撒了萝卜种子,萝卜立秋前种,现在多撒点种子可以先间苗吃,等立秋后再种白菜,这块地开出来,这个冬天菜就够吃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地里的粮食郁郁葱葱正在开始拔节的时候,田树满在院子外架长豇豆,胡同口拐进来一架骡车,赶车的人老远看着他就喊,
“表哥!”
“大表弟?”
田树满惊喜极了,放下手中的竹竿上前帮着拴好了骡车,
“表弟快屋里坐!”
“我不坐了,今天要走好多家,”
杜连业说是不坐,还是被表哥拉着进屋喝了杯水,润了下嗓子,掏出来一张帖子,对着自己表哥也没整那些虚的,直接道,
“我爹升官了,请你去吃酒!”
他们家里也没个管家管事的,只能他们兄弟自己跑了,他是老大,负责回老家给这一路的亲戚送帖子,说完他就起身,
“我还要给姨夫送帖子,到时候你们一起来。”
田兆升是长辈,他必须走一趟,等下还要回杜家村,自己的丈人家,弟弟的丈人家,几十年下来,他们的亲戚已经很多了。
田树满随着父亲直送到了村口,直到骡车远去,田兆升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高兴的许诺道,
“大郎,贺礼我来准备,五日后我借个驴车,咱一早出发。”
“好的爹。”
“噢!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田兆升一拍脑袋,恍然才想起来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大郎,那京里杨记杂货铺掌柜的问我要什么剪纸的册子,说是有客人在你那里见过,要从上面选成亲用的剪纸,你回去准备一份这次咱一起带上。”
田树满就想起了那个付了定金没拿剪纸的小姑娘,顺便想起了那位军爷,竟然是真的想要吗?只是他现在不想剪纸,
“爹,那剪纸他们卖的又不多,我不想给他们了!”
田兆升有些心虚,大郎可是知道自己今年送的都是四郎五郎的剪纸了?当下语重心长道,
“那掌柜一直帮着咱家卖红纸,这样拒绝不太好吧,而且那位客人还指明要你的剪纸。”
“好吧,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田树满意兴阑珊的回道。
“这几天你多剪几张那新花样的,顺便带去。”
田兆升想一次把新花样的钱多赚些回来。
“知道了爹。”
田树满如何不知道那好继母让自己的亲儿子拓自己的剪纸,但是能怎么办呢?不是他拓,那掌柜的也会让别人拓,所以他都严格控制出新花样,果然,没过多久那掌柜的还要用自己的剪纸,只是自家那个样册又有了几个新样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又就给别人学去了!
田树满一回家就被女儿拉到了堂屋,眼睛瞪的溜圆,兴奋的问道,
“爹,舅爷爷升啥官了?”
“大理寺评事,八品!”
幸好刚才去老宅的路上,大表哥给他讲了讲事情的始末,此次抓贼人献计献策,很得大理寺少卿赏识,案子结了后周少卿上折子把人给要到大理寺了。
竟然有品?程氏合掌念了声佛,喜盈盈的道,
“快跟娘上柱香告诉她一声。”
不觉间,田树满的小家东西越来越齐全了,在母亲的牌位前点上一炷香,田树满跪坐在地上念叨了很久…
夜里,田桂芝又开始考历史,
“爹,当今圣上姓啥啊?”
“皇族姓柴…”
‘柴’这个姓可少见啊!最熟悉的是宋朝出现的多些,田桂芝在心里默念历史朝代表,
“爹,现今国号是‘周’吗?”
“嗯,前面乱了五十多年,如今世宗一统天下。”
‘周世宗?不是英年早逝吗?历史出现了偏差?’
田桂芝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北方杂胡没有归顺吗?”
“是啊!北方幽云十六州一直是皇上的心患,所以这个案子圣上很重视,由吏升官,你舅爷爷这次功劳可不小。”
田树满出了会神感叹道。
田桂芝就星星眼,父亲竟然还懂这个?仿佛看懂了女儿眼里的疑惑,田树满背地里说起了自己舅舅的八卦,
“你舅爷爷是个官迷,我们小的时候他经常给我们讲那官场的故事,常说自己要是当官如何如何!我听的多了也知道了一些门道。”
“噗!”
田桂芝没忍住笑了出来,面前浮现出了一个中二青年在一帮小迷弟面前吹嘘着自己的抱负!这有点损坏舅爷爷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形象,可莫名的就很真实啊!
田桂芝低头继续写字,不时抬头瞄一眼父亲,他正在剪纸上画图案,爷爷说京里有人要货,不是好事吗?
“爹,我咋见你不高兴?”
“莫瞎说,我今儿个高兴着呢!”
“你看你眉头都皱了起来,你自己不知道?每当你发愁时候就这样,这里都有褶子了。”
田桂芝指了指父亲的眉心。
“啊?”
田树满忙用食指摁了摁额头,
“我刚才在想着给你舅爷爷送啥礼呢!你爷爷说都由他来准备,可我也不能空着手吧。”
“爹,别人要说愁还能理解,对于你来说这有啥愁的啊!”
田桂芝很稀罕的说道,从没有听说擅画之人愁着送礼的,
“我可听说那些贵人之间送画是很流行的…”
谁知田树满听了女儿建议的什么柿柿如意、马上封侯直摇头,
“我不会画那些,我就会画那些门神、娃娃、鲤鱼、荷花啥的。”
这还真是,你总不能画个财神送去吧,田桂芝也皱起了眉头,她倒是有个好礼物,那样东西她准备过两年再拿出来的,现在…算了算了,反正不管何时拿出来都是马上被人学走的样子货。
“爹,这礼物让我帮你准备吧,不过我要去我姑奶奶家一趟,不知姑爷爷在不在家。”
“他一般都在家,京里有活也是去量了尺寸回家做,你要是想去明早搭你二爷爷的牛车。”
去自己姑姑家,田树满没啥不乐意的,当下就点头答应了,说来自己搬家以后也好久没见姑姑了,要不明天一起去走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田兆林还没出门就看到了拎着篮子鸡蛋的田树满父女俩,
“你要去哪?”
“去趟姑姑家,桂芝想晓红了,我顺便去坐坐,也好久没见姑姑了!”
田桂芝在姑奶奶家住了一晚,和小表姑几乎彻夜未眠,明明差了四岁,却有说不完的话,第二日起来眼睛都红红的,同样红眼的还有孙木匠,手里拿着打磨好的扇骨,
“桂芝,来看这个如何?”
听说是送给杜明辉的贺礼,孙木匠找了自己收藏的檀木出来,此时
插在竹筒里的檀木扇骨没了昨天的粗糙,根根光滑纤细,薄厚均匀,姑爷爷这手艺真不赖。
九寸扇骨,十六档,是桂芝最喜欢的尺寸。
扇骨已成,就是打眼和扇钉做轴这个关键点,这对一个木工来讲都是很轻松的活,扇钉选来选去最后还是用同色的檀木,田桂芝用纸先糊了一个扇面装了上去,展开140°,手感最是舒适,这扇钉的长度也定好了。
打了两把扇骨,耗去了孙木匠两天的时间,不过他干的很兴奋,他聪明的脑袋瓜已经从这扇骨中嗅到了商机,桂芝让他帮着做的书桌抽屉和那座椅马桶那些贵人都很喜欢,这扇骨恐怕也不简单,所以桂芝说让他有空就做扇骨他就答应了,左右这东西是真的不费木料,就是费功夫。
田树满从小摸纸,对纸的感觉和喜爱已经深入灵魂,扇子上女儿糊的那个粗糙的样品取了下来,一个漂亮的弧形扇面很快被他裁好了,刷过矾水的大白纸清清亮亮的,田树满拿竹尺比着画出一道道痕,然后折起,牢牢的粘到了扇骨上,直做了三个他才满意,不觉间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日一早,田桂芝就看见了桌子上摆好的两把空白折扇,‘刷’这手感,好顺滑!
“爹,你在这一面画幅鲤鱼图,这边写一句你喜欢的诗句,再签上你的名字就好了!”
空白的扇面作画,这礼物就成啦!
“我先在这几张上画画看。”
田树满拿出来几张昨天粘歪的扇面,决定先练手!
鱼戏莲叶图,田树满的鱼画的很肥美!很有收获的味道!
“爹,你这诗干脆写‘桃花流水鳜鱼肥’吧!”
“可!”
田树满没啥犹豫的,在另一面就写下了这句诗!
只是田树满的字和他的画比起来差距有点大!
“爹,他不太搭吧?”
田桂芝有点不满意了!
“那你能想出哪句诗搭吗?”
田桂芝摇头,她可没有这脑细胞!不过她灵机一动,
“要不你把这面空着,让舅爷爷自己写?”
舅舅的字确是很好的!田树满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那这面我就画鱼戏莲叶图了!”
有了前面的练手,田树满坐在桌前,手里的毛笔蘸了色一挥而就,最后题上了‘亦谦’二字,随后拿出石刻的印章,蘸满印泥稳稳的盖在了左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