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没去有些可惜,今天太有意思了,有官有匪有平头百姓,竟然还挺和谐。”
孙顺嘴角有些抽抽,不知是笑还是撇嘴,声音都高了两分,很是不可思议的腔调,
“你们在一个大厅里喝酒?”
那多尴尬!
“那怎么会!”
天香楼如何会犯这个错,掌柜的摇头,
“分了三个包厢,就是我没想到那小铺子竟然和那么多人有生意往来罢了,东家亲自到的不少…还有那幸运大转盘,酒桌上已经有人在打听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做这个买卖…”
幸运大转盘又是个什么东西?孙顺让掌柜的回后院醒酒,自己在楼上踱了几个圈子,终是下楼牵了马去一看究竟。
田桂芝是第二拨带人去天香楼吃饭的,临走时问了掌柜的酒席钱,
“掌柜爷爷,等明天我来给你结账。”
“不急不急,你先忙铺子的事,等空下来再算。”
午饭过后,又开始上买卖,一些路远的才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买卖好到什么程度呢?
那幸运大转盘几乎就没歇过。
施成竹回铺子里眯了一会出来听掌柜的说沐风堂来人又拉了一车十文一份的毛边竹纸。
很多人对转盘的兴趣大到买了三份毛边竹纸只为了摇一次奖,抽中幸运奖就要了个麻布袋子一装走人。
***
第二日,沐风堂的生意就很冷清了,昨晚忙到很晚,田树满就决定吃完午饭再动身,田家庄众人早上起来后都三三两两跑出去逛街市,他和掌柜的就先把昨日的账单独结清。
沐风堂现在的货物很简单,就是折扇为主,货架上有些毛边竹纸和竹制毛笔,是和竹墨轩的合作买卖,门口的架子上挂了一些麻布袋 …
后院里,桂芝手把手在教小石头和钱成做库存。
有了帽帽小屋的成功经验,桂芝早订好了库存账本,进销存三挡列好,她指着名称和数量栏给几个孩子讲解,
“钱成你第一个任务是认识这些字,小石头帮你记一段时间可以,以后还是要交给你的。”
钱成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认识字的一天,连连保证道,
“我一定尽快学会。”
库房里的货物分门别类的放着,桂芝按货品名称教他们盘库存,速度不快,三个人问题太多,叽叽喳喳吵得桂芝头痛,
“停停停,现在我说什么你们先去点数量,有问题等会出去我慢慢给你们讲。”
都点完了数量登记到账本上,桂芝回了小石头的房间桌前坐下,
“按理来说仓库里每次拿货都登记,每月月底点一遍库存就可以,可是昨天情况特殊,最好马上把账清出来,若有错处及时调整…”
现在库存的东西品种少的很,数量很快就盘出来和外面钟掌柜的把账对上,这正事就忙完了。
父亲说过他们吃过午饭再动身,桂芝看天色还早,看这毫无基础的钱成和几乎毫无基础的七郎对着账本抓耳挠腮,已经能背《千字文》和《论语》的小石头也没开始执笔练字,她想了想决定带他们入入门,
“今天我有空教教你们写字的一些小窍门吧,我先写个‘天’和‘地’”
桂芝拿起毛笔在毛边纸上写了工整的两个大字,边写边讲解道,
“字都是一笔一画组成的,一个字起笔落笔的顺序很重要,笔顺的顺序有个大致的规律就是从上往下,从左往右…”
三个人齐点头,
“从上往下,从左往右,记住了!”
“综合所有的字来看,可以用‘永字八法’来概括笔画的组成,先学习这些基本笔画,这字写起来就会顺手,字也会写的工整漂亮…”
桂芝又一笔一笔很慢的写了个大大的‘永’字,
“点为侧,如鸟之翻然侧下…”
钱成的母亲在院子里轻手轻脚的打扫着,听着桂芝清亮的声音,不时看一眼窗户里儿子的身影,若是儿子识了字,以后的日子就更有盼头了。
钱成比桂芝想的更拼命,早晚拿着一个沙盘写字,别人先写名字写《论语》,他先写沐风堂写折扇写库存数字,看铺子得空的时候就拿手在柜台上写字,钟掌柜知道少东家在培养这孩子,遇到他问哪个不认识的字也都耐心告诉他。
等七郎和小石头六月三十到了铺子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回家时从仓库拿货还只会用点点来表示数量的钱大哥已经把数字写的非常有模有样了,桂芝教的阿拉伯数字更是用的非常的溜,七郎瞬间压力巨大…
田兆升搭着大郎家的驴车来的,就连周氏都一起跟了过来,驴车上卸下来一袋面粉、大米、小米、油、蛋…非常齐全,还带了两棵丝瓜苗找了个角落里种上。
院子里两间厢房和茅房草棚子都在两天前才收拾干净,钱成搬到了靠近灶房的那间屋子,灶房也按桂芝家里那种样式收拾的,大窗户大灶台,柴米油盐到了后,今天才算是正式开火。
周氏里里外外把沐风堂转了一遍,她脸常年都是耷拉着没个笑模样,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的,就是田兆升要带她去三郎家住她都没去,只说明早要送七郎去读书。
到了傍晚孙木匠才到,停在铺子门口喊了桂芝就赶着驴车直接到了邵家私塾,此时孩子早就下课回了家,孙木匠和儿子帮着把旧的桌椅搬到了院子,把新的桌椅都挨着摆好,崭新的桌椅看起来就是舒服,邵先生看着那不同以前的桌子却面带疑惑,桂芝解释道,
“邵先生,听说南方开始流行这种带桌洞的书桌,我就索性做了这最新样式的。”
南方布料花样年年翻新,陶瓷、茶团也是年年都有新样式,邵先生当时还真信了,只是第二天看着新入学的两个新弟子自我介绍后坐到座位上,熟练的把背着的黑色‘书包’拿下来放到桌洞里时有了些不确定。
田玉笙是个性子外向的,课间时和前后左右年龄相仿的就熟识了,他虽然是第一天来上课,可先生教的书他背的快,私塾和书院一样,学习好的都是被推崇的,所以大家伙接受他很快,
“田玉笙,我看你背着的包挺好看的…”
“这是书包,我家铺子里有卖的。”
田玉笙把自己的棉布包拿到桌子上。
书包的正面上有两行字‘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怪好看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休沐日后,那十个大的学子都背上了一个新的‘书包’来到了私塾,一向斯文的邵先生都说了句,
“真是无奸不商。”
他哪里知道这几个书包桂芝都给打折了呢,她为了弟弟上这个学可是煞费了不少苦心,先生关系要搞好,同窗要友好,还要经常要抽查他们功课,布置些课外作业,父母不在这边,她要肩负起责任…
沐风堂的折扇买卖渐渐稳定了下来,京城很大,桂芝坐着驴车兜过一圈,四面城墙均为直线,目测每面城墙都将近二十里,一个小小的沐风堂辐射的圈子能有多大,预料中的来拿货的客户到了,一些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也想带点货卖一卖,桂芝就一个要求 ,
“拿货价统一七折,你们回去后和我们统一定价,不准便宜出货。”
大早上的这太阳就肆意的散发着热量,桂芝吃过早饭从小姨家出来,马车上的箩筐里装了两个大寒瓜,她上午先去了帽帽小屋,一个寒瓜浸到了井水里…
帽帽小屋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身紫色衣裙很有异域风情,头戴同色风帽,桂芝快速把手上的寒瓜啃干净,洗了把手掀了门帘来到铺子里,
“我就是少东家,不知贵客找我来有何事相商?”
那女子把头上的风帽往后掀开,露出一张五官轮廓略深的俏脸,微微一笑眼角有些许细纹显露了年龄,
“@#¥…”
??桂芝把眼神投向了旁边侍立的丫环,
“我们主子说她想和东家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这位客人起身来到货架前,拿了一顶驼色的渔夫帽,转身放到桌子上,朝着桂芝伸了一个手指头,
“这样的帽子一千顶,一个月要货,最低价多少?”
这驼色都是她自己染色,每隔一两个月染一批,现在库存的布料按平时的销量来估算能用到下个月,一两百能做出来,一千肯定不够。
桂芝心里一估算就摇头,
“这个颜色的布料没有那么多存货,一个月出不来,别的颜色不行吗?”
那女子也没说行不行,只问了句,
“最低价多少?”
“一千顶拿货的话二十文。”
这个价钱桂芝要的偏高了,平时也有杂货铺子来拿帽子的,她都是七折出货,这一款是最基本款,也是最便宜的,卖价是三十文,拿货价二十一文。
这位客人显然是清楚价格的,对着桂芝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
“你没有诚意。”
“没办法!”
桂芝耸肩,双手一摊,坦言道,
“这驼色染色是最麻烦的,而且我也说了单要这驼色的话我一个月做不出来。”
“我回去商量一下,明日再来。”
“能冒昧问一下,客官来自何处吗?”
“我是来自西朝的商人,现下榻于‘来远驿馆’…”
西朝就是西夏,和大周互通商贸,桂芝心放了一半,没办法她胆子小,周边的邻国太多,她摸不清情况,不敢接这种单子,竹针倒是每年都有北方商人来进货,李记杂货铺当然清楚哪些商人买卖可做,哪些不可做,她上哪里知道,万一犯了忌讳自己辛苦这些年可就打了水漂了。
送走客人桂芝也随后上了马车,带着另外一个大寒瓜去了沐风堂,小石头和七郎刚刚下学,陪着他们吃了午饭后她就去了李记杂货铺。
这买卖做的!
桂芝步行着往帽帽小屋去,她要好好想想这一千顶帽子该怎么在一个月内做出来,得先回一趟家,这帽子得找一批新手…
“桂芝!”
田桂芝住了脚,看向大街上打马往这走的少年郎。
张骐才从国子监下了学,这夏日天长的很,他这些日子有了烦心事不想早回家,自从大哥入了吏部当差,婚事也定好了日子,母亲现在得了些空竟然开始念叨自己的婚事了,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却不知该怎么跟母亲说,偏偏这一位还不开窍,就像现在,桂芝明确的表示了不欢迎,
“你去找朋友玩吧,我今天有事呢!”
“那我送你回铺子里。”
张骐下马后闷闷的走在桂芝的外侧,看着她一会皱眉一会展颜,倒真是有心事的样子,他也没打扰她,就在旁边跟着闷头想自己的心事,何时才能寻个机会让桂芝明白自己的心思。
桂芝没怎么看路,走着走着走过了一个胡同,江氏在后面跟着,只以为她要去买什么东西呢,也没提醒,待桂芝心里大致有了计划时才发现面前的环境有些陌生,挠头道,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点,这到哪里了?”
说着她开始寻找眼熟的铺子,她在这些街市上是掉向的,只能靠熟悉的铺子来找路,张骐茫然四顾,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桂芝眼睛在瞄到前面拐角处一个身影时微微一眯,她一把拉住张骐的胳膊往墙边一靠,张骐对桂芝没有什么防备,胳膊一紧一个踉跄就到了墙边,看着离自己如此近的脑袋心跳陡然加快,却在看到桂芝抬头时眼里的凝重时,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
第114章 故人 “嘘”
“嘘”
桂芝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把他胳膊一扒拉,借着他高大的身影做掩饰从缝隙处往街角仔细张望, 她有些不确定,毕竟时间过去四五年了…
张骐鼻尖闻着淡淡的橘香味,隔着帽子也只能看到齐肩的短发,他现在已经明白桂芝纯粹是怕热,年年夏天头发都会不是燎了就是烤了只是个借口罢了。
‘桂芝到底看到谁了?’
他也委实好奇,左臂撑到墙上给桂芝做着遮掩,微微侧转身,眼角也瞄向了拐角处, 在看清那半掩在墙后的身影时, 却是脸色一白,叶蔚林, 桂芝提起时就赞叹的少年天才,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妙龄女子, 难道是…他的心如坠冰窟。
拐角处, 一向温文尔雅的叶蔚林有些不耐烦,
“不是说这段时间不许来找我吗?”
“我进京买布料顺便过来看看,这是我才做的一件长衫,你换着穿。”
那女子把手上的包袱递给他,叶蔚林伸手接了, 脸色缓了很多,
“你先回去吧。”
那女子面朝着桂芝的方向,举手投足的小动作被桂芝尽收眼底, 她心里多了一丝笃定,身子往墙上一靠,对后面的江氏一招手, 江氏很快来到她跟前,桂芝低声道,
“和叶公子说话的小娘子你看到了吗?”
江氏点头。
“等会你偷偷的跟着她,看她落脚在哪里,前提是你不能被发现,若是事不可为就早点回铺子。”
桂芝小声吩咐道。
那边叶蔚林已经离开了,这个街口是他回自己家的必经之处,那女子则回头往东走了,江氏拉了拉帽子跟了上去。
“我们也走吧。”
桂芝拽了一下发呆的张骐准备往回走,那边到头就是居民区,她更不熟,还是折返走熟路为好。
“那人是谁?”
张骐心乱如麻,他下意识的以为桂芝去打探那女子消息是因为叶蔚林的原因。
“嘘!等回去和你说。”
桂芝朝他使了个眼色。
王护卫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在自然的打量着周围的铺子,他心里的想法和自家公子差不多,都有些同情自家公子了,这些年的心思他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太太那边难过关是一回事,被人半路截胡那可太难受了,刚才那女子最好是叶举人相好的,让田小娘子死了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