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息站在拥挤的车流里,身上淋着雨。
木笙跑了几步忙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子,仰头问:“你怎么了?”
路息偏头看着她,脸色白里有些异常的红,声音透着哑。
“同桌,可能要麻烦你把我送医院了。”
他好像又复感了。
木笙不敢耽误,向周围看了看,恰好看到一个在雨幕里闪烁着红色亮光的医院牌子,于是赶忙让他先站着别动,回车里拿了书包跟雨伞,顺便付了钱然后跑过来。
连伞都没来得及撑。
“我们走吧。”
路息明明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隐约能感觉木笙带他到了医院,让他坐在等候区,然后挂号排队。
耳边是夜里周围病人们跟家属的交谈声。
等他再次清醒一点,是被一根细细的输液针刺破皮肤弄疼的,他睁开眼,体内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液体。
一个女护士正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脸色。
路息条件反射地眉头微蹙往后仰,顺带输着液的那只手抬起,扯着一旁的也剧烈的摇晃了下。
“诶诶,别动!”
护士赶忙按住他的胳膊,一旁的输液架被一个人迅速扶好。
路息积攒了一堆点着火气的话,却在听见一声柔软的低音时忽的打了住。
“实在不好意思护士,他脾气不太好。”
掌心下的人骤然平静下来,护士心有余悸,看到男生有些迷蒙的眼睛立马追随向她旁边的女孩,心下了然,笑着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他的脸色,诶这脾气是挺燥的。”
“总共输三瓶,没了就过来叫我。”
“好的护士姐姐。”
木笙点点头,等护士离开后,回过头去,却对上一双格外漆黑的眼神。
“你去哪了?”
路息哑着嗓音开口。
木笙回:“我去外面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晚上可能晚点回去。”
路息哦了一声,低下了眼。
有点不大自在。
木笙坐在了他旁边。
女孩身上暖暖的香气袭来。
路息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顿了一顿。
而后缓缓放松。
等了一会,路息还是有点晕,也有点坐不住,木笙看出来了,犹豫了下,说:“要不,你再睡会吧,换药的时候我叫你。”
路息浓密的睫毛耷着,在她软调的声音里带点鼻音地哦了一声。
而后,靠着墙闭上了眼,安然睡去。
木笙看了眼医院外面,天色暗的更深,大门口人来人往。
木笙低下头,神色安宁。
周围一时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
路息被一阵对面急促的脚步声给吵醒。
他第一时间看向旁边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正盯着膝盖上的书本,面容安静,仿佛丝毫不受打扰。
任凭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对面嘈杂的人群声。
有种温暖的气息。
许是注意到这一视线,木笙扭头看过来。
双眼对视。
病态中的路息眼神有种莫名的深邃,木笙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慌,刚想挪开眼,却忽然听见对方一句低低的哑哑的,却又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
“木笙,做我女朋友吧。”
第33章 我想送你呢
记忆中除了幼年时母亲这样照顾过他, 就再也没有其他女性这样对待过他。
他说完这句话后,木笙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静静地问他:“你是在说梦话吗?”
路息是在半昏半醒之间说的, 他的漆黑的眼睫耷着,视线渐渐变得迟钝起来。
许是下意识地开口, 抵不过药与病的安眠作用,没等到木笙的回话,他就安静了下去。
脑袋微微侧向一边。
头顶的灯光打在他冽白的侧脸上,浓密的眼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
但一句话却却像是爆炸之后的余音, 心尖长久地发着颤。
木笙回过头来, 低下头,握着笔的指尖紧了紧, 几秒过后, 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自从确认木笙在边上之后, 路息就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 意识迷糊的时候被人换药只是皱皱眉头, 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反抗剧烈过。
每次感觉到换药时, 都会用迷迷糊糊地问一句:“同桌?”
在得到一句柔软的回应时,微微泛白的唇角轻轻翘下, 然后又安心地睡过去。
已经晚上快到九点。
木笙盯着面前的数学套卷看了好久, 手里握着的笔也没有动一下。
尽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也有许多人将视线投过来, 她也没有去在意。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理会。
垂在长椅上的手指忽然一阵温热。
木笙立马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攥了住。
几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些许不正常的温热。
虚虚的贴着她的。
像无意识的。
木笙抬起眼,看到路息脑袋靠着墙, 闭着眼睛,眉头正微蹙着。
木笙的手指动了动,想撤开的手慢慢放弃。
夜更深了。
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
医院门外昏黄的光影透着格外的安静。
路息的三瓶水直接输到了晚上十点多。
当木笙起身叫醒他的时候,路息人还有点迷糊着。
木笙微微弯下腰,轻声说:“输好了,起来了,可以走了。”
路息的视线慢慢恢复清明,盯着她的眼睛,脸颊感觉有些热。
难道他还在烧着。
路息得的是病毒性感冒,容易反复,还要再输几天,医生开了药后,反复叮嘱让他这段时间多注意保暖,饮食清淡,多喝热水,凉白开,什么冰饮料之类的这段时间想都不要想。
路息“啧”了一声,白着脸犟:“大夫,冰可乐我喝下去不就热了吗?”
老大夫眼睛一瞪,说:“胡说八道!冰的饮料喝下去会影响下丘脑体温调节的中枢,不仅不能散热还能让你重新烧起来!”
路息稍微精神好一点,整个人就又会恢复了以往那种逗乐的模样。
老医生直接看向木笙,说道:“你是这他的女朋友吧,我看他挺听你话的,这几天你要好好管管他,不许他任性胡闹!”
此话出,木笙都愣了下。
显然老医生思想开放的不是一般,见面前这两个人年纪都年轻,还是单独来的,自然就误会了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大夫,不……”木笙话到嘴边正要解释,路息忽然打断她,接上了话:“行,知道了大夫,我记住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木笙正要转身,就被路息给拉了一把。
“等会儿。”
木笙扭头,只见路息低着脑袋,两三下在手机上操作了下,而后眼睫垂下,歪着脑袋盯着她的眼睛,说:“我身上没现金,等下我们先去附近的自助提款机,你花多少,我拿给你。”
“不用。”木笙愣了下,说:“我还欠你的钱。”
“?”
木笙语气平静:“准确来讲是还欠七千五百块。”
那部报废的手机她私下里查过,挺贵。
她连以前他请客吃饭的钱都算进去了。
“……”
路息无奈地笑:“诶,我我了是我请你的,不用你还。”
“要还。”木笙坚持:“我以后工作了就还。”
她在某些方面还是原则坚持的厉害。
跟她做同桌这么久,路息多少是了解了点她的脾气,不置可否地笑笑,偏头轻咳了声。
木笙看着他拉到胸膛半中间的拉链,迟疑下,说:“你把拉链好高点吧,保暖。”
路息看她,哦了一声,而后低下头伸手指懒洋洋地往上拉。
一直到脖颈处。
这下保暖了不少。
“这样行吗?”
路息抬眼看她。
木笙仔细看着,点点头。
路息于是笑笑。
从医院出来,外面的雨基本已经变成了毛毛雨。
木笙撑着伞安静地走着。
她个子比路息要小一截,一把小小的伞几乎挡住了她的脸,只有偶尔伞身晃动时才会露出被昏黄光影映照的一点侧脸。
小巧的,柔软的。
似乎映着光。
路上布满积水。
路息低着脑袋,三两下在手机上操作了下,而后偏头看了看她,才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你回去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这个时候还有公交车。
伞下传来女孩带着软糯轻轻的声音。
仿佛能划破湿漉漉的雨夜。
路息站定,忽然半弯了腰,伸手捏住她伞的边缘,一点一点掀开。
握着伞的女孩一时没有防备,握着伞脚下向后退了几步,仰头,对上一双映着昏黄路灯黑眸。
旁边的路灯将他的五官映照的更加精致深刻,一双深长的眼睛却像是吸了夜色般,格外的深邃。
他懒懒地捕捉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我想送你呢。”
伞下的女孩神情懵懂,澄澈的双眸浸着路灯,如天上皎洁的月亮。
路息盯着她的眼睛,喉结无意识地动了动。
木笙抿了下唇,声音轻软:“你病着呢,别着凉。”
路息缓缓地哦了声,低头看手机。
他就站在那里,反正不走。
两把伞一大一小,一深一亮,伞下两人相对无言着。
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过来。
有风轻轻吹着路息额前的发丝。
木笙对这种注视有点不自在了,最终妥协:“好吧,你把帽子戴上。”
路息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话,他的目光终于舍得从屏幕上抽离,唇角轻轻翘了翘,一伸手就将身后的帽子扣上了脑袋,露出脸的部分挺小。
“这样总行了吧?”
木笙只好点了下头。
晚上九点一过,雨天的公交车上人就少了许多,木笙上了车后刷公交卡,见路息低着头在兜里一顿掏,于是也替他刷了卡。
滴滴响了两声。
路息抬头,反应了两秒,挺镇定的样子:“明天还你。”
“不要。”
木笙回过头,朝座位走去。
“哦,你准备记账上啊?”路息顺着她之前的话开玩笑地逗她。
“……”木笙默默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息下意识就要过去,但想到了什么,还是坐在了她后面隔了两个座位的地方。
惹得木笙都有点好奇地扭头看了眼。
路息回她一句:“怕传染。”
等木笙扭回头去,路息伸手去开车窗。
微凉的,夹杂着湿意的风灌了进来。
公交车车门关上,缓缓开动起来。
耳边缓缓的风也有些急速。
路息向前趴在前面座椅的椅背上,目光有点百无聊赖盯着前面座位里的女孩。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书,肩背薄薄的,窗外的风轻轻吹着她耳旁的发丝。
露出一点白生生的耳朵,以及颈后瓷白的皮肤。
鼻息四周是她身上淡淡的类似百合香气味的花香。
清新却又柔软。
路息低下头,笑了一笑。
木笙盯着膝盖上的书本,有些发怔。
路息从打点滴那时说过的那句话后,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提及的痕迹。
他忘了吧,或者,真的只是半梦半醒间一句没有意义的问话。
木笙抬头,余光瞥到对面的玻璃窗上映出少年疲倦的趴在座椅上睡着的样子。
兜帽盖着,侧脸被光影勾勒着。
木笙垂下眼,轻轻翻过一页书,眉眼平静。
公交车到站之后,路息还睡着。
木笙背着书包起身,走到后面轻轻叫醒了他。
路息睁开了眼,朝周围看了眼:“到了啊。”
下了车,外面的温度更低,路息戴好兜帽,双手放进上衣兜,低头咳了声,他身上的医院药水味已经散了不少,变得浅浅淡淡的。
但仍旧存在感很强烈。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穿过一条安静的巷口。
到了楼下,木笙正打算告别时,听见他在身后喊。
用一种懒懒的,却又低沉清润语调。
“同桌,明天见啊。”
明天假期结束。
木笙转过身,看着暗淡光影下高大修长的身影,动了动唇:“你要是还不舒服,就请假几天吧。”
“那怎么行。”
路息短促地笑一声,神情半开玩笑似又半认真回她:“几天不见同桌,万一关系又疏远了怎么办?”
不会的。
木笙在心里念道。
面上没有说话,看着他。
“我恢复的挺快的,明天一定按时到教室。”路息慢悠悠地说着,接着道:“你回家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就走。”
木笙收回眼,慢慢进了楼道。
一楼,二楼,三楼的声控灯相继亮起,路息抬起头,看到三楼的大门打开又合上。
路息这才收回眼,转身离开。
木笙回到家,唐菀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这么晚才回来?”
木笙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放雨伞:“同学的问题挺多,才迟了。”
木笙傍晚那会跟唐菀请假用的理由是去同学家里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