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她小声嘀咕:“还不是那个抠门的闻镜。”
声音轻微几乎无法听清,可容景是大乘镜真君,耳清目明,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词。
抠门。闻镜。
“?”
像是觉得荒谬,他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竟然会听到这样形容他的一句话。
一时之间,岩洞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只余蝉鸣声声,随风声穿过两人的耳际。
容景咬着牙齿地重复道:“抠门的闻镜?”
姜糖:“你听见了?!”她连忙抬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真的生气了。
额头都隐隐发红,她眨了眨眼,不解地注视着他的额头。那处又很快地消去痕迹,重新恢复到了光洁白皙。
但他的脸绷得死紧,好像在压抑着某种克制不住的情绪。
从来没有人在面前诋毁过他,还能活下去。
系统叹息道,姜糖死定了,可惜宿主花了这么多工夫浪费在她身上,却没得到相应的回报。
容景扫过她的脸。
姜糖眼眶红红的,好像快哭出来了:“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都第二次了,她真是一点教训都记不住。
难受的情绪在胸口萦绕,她将容景当成朋友,可在他的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闻镜。
系统长吁短叹:道歉有用的话,那些惹怒宿主的人都白死了。
譬如那个越水瑶,说他丧心病狂,再往前些,擅自闯进天鹤殿的女人,更久之前,违背他命令的长老和弟子,都死在了沾满鲜血的流月剑下,或是被召风术吹到苍岭山的崖底,落得个坠崖身亡的下场。
容景不作声,目光停在她蒙着水汽的眼眸上,那双往日灵动扑闪的眸子像被一层雾气遮掩,隐约瞥见其中的委屈之意。
过了很久,他收回视线,撇过头不看她,盯着洞外头射下来的光,轻飘飘说了句。
“没事。”
系统:???
没事。
没事没事。
没事没事没事没!?
它呆了,心神恍惚,一个不慎将屏幕调出来。
屏幕上的大圆脸和容景对上视线,他脸色骤变,似乎对它的误操作很不满意,拂手一拍,就把屏幕拍飞。
浅蓝色的屏幕砸到山壁上,发出喀嚓的声响。
系统骂骂咧咧地关闭。
姜糖捂着眼睛偷看,一边装作哭泣的样子,听到容景谅解她后,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不敢让他发现自己在装哭,她吸了吸鼻子,抹了几下干燥的眼皮,揉得眼睛通红才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说:“你答应帮我忙了吗?”
这事还未解决,她的手指还悲催地卡在石缝里。
容景简短地嗯了一声,指尖灵力浮动,几缕若隐若无的白雾包裹住石头,将它们往两边移动。
手指被解救出来后,姜糖忙把御水铃拾了回来。
“走吧。”他转过身,抬脚往洞外走去。
姜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道:“我还不想走。”
继而声音低落:“走了就没人给我送饭和水了。”
蓦然间,回想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容景大抵上明白她为何会说自己抠门,对“闻镜”抱有极大的愤怒了。
一个猜测在心中渐渐形成,他从袖口掏出两颗上品丹药,递到她的手心上。
“这是辟谷丹和辟水丹,能够维持一个月的效果。”
补充道:“再加一个条件。”
姜糖点头如捣蒜,笑容灿烂地接过来,像是生怕他反悔,抬手立即咕噜吞下去。
系统有气无力地发出质疑:“你不是说要回收恶意吗!?对她这么好,回个屁啊。”
辟谷丹和辟水丹属于上品丹药,非等闲弟子拥有,就这么轻易给了利用的人?
系统真是气坏了,觉得他不务正业,莫名其妙!
容景一声冷笑,反问道:“她死了怎么获得恶意?而且——”
“不如让她亲自见一见‘闻镜’,可能效果更佳。”
……
玉音笔碎裂的声音传到黄衣女子的灵识中,她的头剧烈地痛起来,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认为容景是怎样一个人?”
“此人丧心病狂,竟然联合姜糖谋害素怀心。”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这词真是十分贴合。”
黄衣女子脸色大变,迅速摇动御水铃,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越水瑶死了。闻镜掩藏了真实的身份埋伏在后宫之中。”
“他发现您了吗?”闵君仁急速问。
她的声音清冷,带了丝深恶痛绝的情绪:“还未。”
“那便好。”
闵君仁庆幸道,他目前暂时不想和闻镜硬碰硬。
闻镜的身后有整个极寒门,是修真界最强盛的门派,弟子修为高强,排名前五十的顶端修士统统在他的麾下。
而四象宫,差距不是一丁半点。
即使有黄衣女子的相助,也没有一丝一毫能够战胜他、抢夺灵脉的胜算。
“请您查出闻星剑的死亡原因,到时候昭告天下,让闻镜身败名裂!”
闵君仁早已作出了计划,只等着她同意并实行。
却未料到她冷淡地拒绝:“我自有主张。”
又是这句话,闵君仁咬牙,略带强硬道:“请您遵从我的计划,不可擅自惊扰到他。”
黄衣女子的声音中淬着寒冰,如小刀般刮过人的耳廓。
“我已等不及了,要他死,即刻死!”
第十七章 我没害怕
姜糖从岩洞牢归来的几日后,缺水愈发严重,甚至牵连到了清心殿。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筑基境下的修士。
炎热的空气和火烧般的喉咙,令他们顾不得尊主的威胁,偷偷摸摸在厢房里打井。
清心殿的女人亦如此。
但第二日,那些违背命令的人都死光了,仅仅剩下一颗脑袋挂在他们的大门口。
甚至有一条路上,挂灯笼般,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
大白日阴风阵阵,甚是吓人。
尊主毫无人性的所作所为引发了后宫们的热议。
问轻歌的修为在元婴镜,尚且能忍受,
同为圣女谷最小的师妹却濒临绝望,她埋在问轻歌的膝盖上泣诉:“师姐,我快要渴死了,为什么尊主不让我们挖井。”
“……”
问轻歌抚摸着眼角下的泪痣,陷入沉思中:“门派中接二连三遇到异常情况,并不可能是偶然。”
小师妹抬起脸,惊恐道:“难道是有人故意?是谁?”
问轻歌怜爱地看着面色青白的师妹,附在她耳际悄悄道:“不是尊主还能是谁。”
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证明了她的猜想。
小师妹一向性子乖巧,嘴巴极严,因此问轻歌放心地说出了猜想。
却没想到,翌日这猜想迅速传遍清心殿,掀起了轩然大波。
若是往常,小师妹还能守口如瓶。
可死亡恐惧的阴影下,她失去了理智,愚蠢地以为大家会齐心协力解决此问题,便把猜测统统告诉了相熟的女子。
可令人失望的是,来自圣女谷、四象宫、无踪岛以及本属于极寒门的女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统统闭口不谈。
现在死还是未来可能会死,所有人自认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她们不敢针对大乘镜的尊主,转而拿弱小的散修和凡人开刀。
如今最重要的是水,那些修为高强的后宫便恃强凌弱,从修为弱的手中抢夺资源。
自岩洞牢回来后,因生存压力小,姜糖放飞自我,躺在床上睡了两天。
醒来后,她揉着眼睛伸了伸懒腰,出门散步去了。
路过其他女人的别院时,里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以及狠厉的怒斥声。
“还给我!把水还给我!”
两三个女声哈哈大笑:“看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反正迟早要死,就别浪费水了。”
这话正戳姜糖的心上,仿佛对着胸口刺上一剑。
尽管受到压迫抢夺的并非自己,可姜糖的脑中警报声大响,总觉得下一秒那些女人就要从房门中跳出来,扒开她的衣服查看里面有没有藏水壶。
她蓦地顿住脚步,僵硬地转身,沿原路飞快地跑了回去。
形势逐渐严峻起来。
渴死的人还未有过,却已然出现抢夺水源的伤亡。
几位长老们和执事顾不上管理极寒门弟子,更对清心殿无能为力。
清心殿比其他殿更加危险。
半夜,姜糖还听到有人在敲院子里的门,哐哐哐地要把那个破门给打下来。
起先敲得急,似乎认为将人吵醒了,速度渐缓,有一下没一下的松散。
寂静无人的暗夜,一声接着一声的异响,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平白激起心中的紧张和无措感。
大抵还顾忌到庄柔月的实力,敲门人没太过分,但是出现的频率愈来愈高,仿若戏耍恐吓。
意图击破姜糖的心理阈值,等待彻底崩溃时轻松拿下。
连着两三日没睡好觉,姜糖不敢白天出门,更不敢继续在屋子待下去。
趁着月黑风高,她摸到了容景的厢房,一路上跟做贼一样,左右张望,警惕有人会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
到了目的地,廊角下挂着的纱灯,柔和明亮地洒下,圈出一块保护罩般的光晕。
姜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扬起笑容,夜色下的眼珠亮得惊人。
踏进别院,打开大门后猛地扑了过去。
“容景——”
茫茫暮夜传来一道极为响亮的撞击声,姜糖的额头磕在床板上,差点疼得晕过去。
定睛一看,没人。
床上空空荡荡的,连个枕头薄被都没有,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床榻。
姜糖捂着额头,打开行李包裹,拿出藤枕和薄被,厚着脸皮、自主主张躺到他的床上。
屋内没有半点光亮,唯有清冷的月光投下,若有若无笼罩着床上的身影。
入了夏,风从火炉里滚了一圈扑到身上。
睡了一会,姜糖嫌弃太热,起身把窗户打开最大,脱下外裙剩下一件肚兜和亵裤,又怕半夜着凉,在身上盖了件薄被。
属于容景的房间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昨夜担心敲门人闯进来对她不利,怕得一整个晚上没睡着。
此刻,却格外安心。
粗略地收拾完,姜糖重新躺到床上,眼睛一闭,沾上枕头后迅速进入到睡眠中。
翌日一早。
容景慢悠悠从天鹤殿走下来。
最近他的心情颇好,恶意值刷刷刷不断升高,连带着系统都给了几分好颜色。
打开专属于他一人的别院,环顾四周,还是老样子,翠竹漫舞哗哗作响。
再打开房门,一个身子拱起来,如小山包般睡在他不曾躺过的床榻上。
容景:……
怔怔地回头望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别院,他的脸色遽然变化,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心头升起一种要毁掉床和整个屋子的冲动。
大步踏入,抽出剑,轻微的拔剑出鞘声,小山包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了。
容景冷眼看,明亮的剑身映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流月剑隐隐颤动,发出渴血的战音,手腕翻转时,半空一道冷气森森的寒光倾泻出来。
剑尖即将刺入的刹那间,姜糖从薄被中露出两双眼睛,一看见他,困顿的眸子突然变化,弯弯地笑起来,如一轮半月般明亮。
“容景,你回来啦?”
她直起身子,穿着肚兜,毫不避讳地露出白嫩的胳膊和大片的肌肤。
剑尖一顿,停滞在她的肩膀处。
那里系着一根粉色的肩带,与白净的肌肤相撞,猛地扎进了容景的眼眸中。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姜糖没发觉什么异常,眯着眼睛看长剑,满是不解道:“你干嘛?”
半晌,他没什么反应。
两人对视良久,静寂的屋内只听得轻微的呼吸声。
容景的神情和往常一样冷静,似乎对面前的场景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收回剑。
然后错开视线,声音很凶:“出去。”
“……”姜糖将裙子穿上,正在系腰带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你好凶,我不就是在你床上睡了一觉嘛,而且看样子你根本不睡在这里。”
她略带遗憾道:“你是不是又歇在闻镜的房里了?能不能也陪陪我啊。”
这话说的,听在有心人耳中,总是显得过于暧昧。
容景强调了一句:“我是女人。”
“正因为是女人才放心你陪呀。”
姜糖根本没往那种方向想,笑嘻嘻地把腰带系上,绕过去,蓦地跳进了他的眼眶里。
他垂眸,看到她两眼亮闪闪:“你陪陪我吧,怎么样?最近清心殿乱七八糟的,我没有安全感。”
容景冷冰冰道:“我没兴趣陪你。”
姜糖瘪着嘴巴:“那我就一直呆在这里。”
说罢,重新躺回了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大有一种钉子户的气势。
容景揉了揉眉心,径直出了房门。
姜糖失落地看他离去,仿佛被抛弃般,嘟囔道:“容景怎么老是阴晴不定的,前几日还挺好的,这会儿又不愿意搭理我了。”
前些日子又是来救她,又是送辟谷丹辟水丹的,转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作风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妥妥的就是鱼塘超大的渣男。
可容景是个女人,难道她们的关系还没到一起躺在床上说心里话的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