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过上了宅女悠闲自在的生活,几乎不再出门。
有时候担心被真正的尊主发现,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发生过骇人的变动。
长久地陷入安乐中后,一些紧张和害怕的情绪随着时间渐渐冲淡。
远离了996的福报,既有不费电的中央空调,还能点各种外卖,加上容景免费的除尘诀,除了没有WiFi和电视剧,一切都很完美。
这种生活在现代根本不敢想。
姜糖过得很爽。
至于外面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也许某一天也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容景愿意庇护她,是她的幸运。可是万一情况愈发严重,终有一日,他们可能会一起死在清心殿里。
至于是什么时候,令人猜不透抓不准。
姜糖心想,过一日算一日,若是死之前,能享受几回人生,倒也不错。
烈日当头,火辣的阳光烘烤着万物,树叶打起了卷儿,蓝空上的白云都被晒化了。
下午时分,她正在梳妆台上照镜子,映出的人影比往日丰腴了几分,不再是那副麻杆一样的身材。
她很满意地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回了一个烂漫的笑容。
正犹豫着等下是睡午觉,还是接着看未完的话本子时,忽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似有若无地往鼻子里钻,却无法分辨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姜糖警惕地起身,环顾四周,一个不落地查看所有的易燃物品,仍然完整无暇,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燃烧。
但是这股焦味愈发浓郁,仿佛就在头顶。
头顶!!
她猛地一抬头。
屋顶上炙热的一小朵火焰从横梁上落下,恰巧落在薄被上,蹭得冒出几朵火星,火势迅猛增大,渐渐地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屋里的木质桌椅。
脑子一个激灵,姜糖不管三七二十一,拾起红拂伞往外跑去。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
火焰冲天而上,疯狂地翻涌。
姜糖站着发了一会呆,打着伞,远离了靠近火焰的地方。
单知道天气热得不行,却未料到还能把房屋给点了。
没想过老天爷就这么跟她不对付。
姜糖留恋地看了一眼住所,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去投奔容景。
这下子,他应该愿意收留自己了吧!!
……
“容景?”
姜糖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见一个人影。
自作主张走进去,然后搬了张凳子置在门口,她百无聊赖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红拂伞。
前不久她问过容景:“这把伞轻轻转动就能迸出冰锥?”
“有杀气才会迸发。”容景给她演示了一遍。
第一遍,并无任何动静。
等他散发出杀气时,伞面凝结出丝丝缕缕的白气,缠绕在周遭。冰锥感应到杀气后即刻显现,明明背对着容景,却依旧拐了个弯刺向他的面孔。
当时姜糖心里一紧。
他淡定地抬手,挥退了数个冰锥,它们像是普通平凡的冰刺哐当哐当落了一地。
他说:“法器除了大乘镜修士以外,对付其他人绰绰有余。”
回忆起演示的用法,姜糖很放心地用伞打发时间,胡乱挥了一通。
时间缓慢地走,等得时间长了,渐渐地日落天幕,嫣红的晚霞将绚烂的色彩重重地抹在她的身上。
她靠在门边,用一块院子里捡来的滑石在地面上画画。
滑石是白色的岩石,质地软且细腻,用作粗糙的描绘还算便利。
姜糖学过素描,无聊之下,画兴大发,给自己和容景画了个双人合照。
认真地勾描他的发丝,一道暗色的影子忽然遮住她的成果。
姜糖手一顿,缓慢地抬头。
不断往上,一一划过他的衣摆、腰带、护臂,抿起的唇角和一双阒黑的眼眸。
“你来啦?”
姜糖把石头随便一扔,向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容景蹲下来,沉静的眸子从地上的画掠过,落在她弯起的唇角上,随后也笑起来:“等多久了?”
“都快等半天了。”姜糖抱怨,嘴巴微噘,露出些许不开心。
容景蹲下来,低声道:“你的御水铃呢?”
她把袖子里的御水铃掏出来,递给他:“给。”
灵力微微浮动,蓦地铃铛发出了碎金般的闪光,像是夜色星辰坠落时的尾光,须臾间又回到沉寂中。
“绑定好了。”容景放到她的手心里,“下次直接叫我。”
姜糖把御水铃塞回袖子,打量他的神色,背光的脸陷入幽暗的阴翳,睫毛低垂,眼角勾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是真的笑。
有时候她分不出他到底是在真笑,还是皮笑肉不笑,总是依靠眼眸来判断出。
趁他心情好,姜糖迟疑道:“我想住这里。”
抬眼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对上了她的目光:“怎么要搬来?”
“我房子烧着了。”
容景笑容加深,凑近了,手指暧昧地擦了擦她的脸颊。
“这次是找到更好的理由了?”
姜糖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一副她是来投怀送抱,并且他非常愿意接受的模样?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本正经道:“确实着火了。”
然后夸张地比了个大圈:“火势有那么大,不到一刻钟就把房子烧成了灰烬。”
容景的目光落在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上,挑眉笑道:“那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
她的眼眸中毫无失去住所的失落感,反而带了点仿佛是期待已久的雀跃之心。
姜糖连忙敛住神色,绷紧了脸:“我很伤心。只是这种情绪深深地掩藏在心底,不让人看出半分。”
容景尾音勾着:“哦?”
她斩钉截铁道:“即使是你也看不出来,因为我的悲伤有——”
“苍岭山脉那么长,汪洋大海那么宽。”
姜糖揉了揉眼睛,眼眶里冒出几滴眼泪来:“呜呜我好难过,你却怀疑我。”
容景噗嗤笑出声:“你这眼泪说出来就出来,倒是很稀奇。”
姜糖瞪大眼,漆黑的眼珠湿蒙蒙的:“你还是不信我?”
他直叹气:“我的长辈曾经说过,女人的眼泪是不可以相信的。”
姜糖心道,你的长辈难道是殷素素吗,这话里话外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似乎觉得没什么效果,她眨了眨眼睛,把剩下的虚假的眼泪收了回去。
然后恳切道:“此话不对,你也是女人,难道就没有流过眼泪吗?”
容景摇头:“我自小都未曾流过。”
不管是多痛,多么煎熬,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垂眸掩饰住了异样的情绪,姜糖没看见,敬佩地看着他,心里想,容景小时候应该是那种很会隐忍内敛的人,而不像她是那种成天跑出去玩耍,受了伤就嗷嗷哭着跑回家的熊孩子。
他接着开口:“虽说你这眼泪很假,可看起来还挺……”
姜糖稍许斜着脑袋等他的话。
“让人心疼的。”
第二十九章 过夜
他面不改色说完这句话, 用袖子擦了擦她脸颊上未干的痕迹。
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瓷器般,缓慢且轻柔, 一下又一下抚去晶莹的泪珠,不多会儿,衣襟处便被沾湿了一些。
姜糖坐在椅子上,静静等他把泪水擦干。
心里浮现一丝奇怪的感觉,方才还说女人的眼泪不可信,这会儿怎么就突然心疼上了?
等下,心疼?
姜糖惊悚地回忆这个词的用法以及场合。
这个词也会用在好姐妹身上吗?
翻开了脑海里的字典——
“心疼”的解释是带着舍不得和疼爱的情绪,却并未说明只能用在男女之间, 人与人之间是可以广泛使用的。
也就是说, 这句话很正常。
两个感情深的女人之间,也可以用。
姜糖冷静下来, 把多余的想法撇出脑外。
即使半蹲着,容景也比她高一个头, 向来阴森阒黑的眸子盛了点光, 握刀杀人毫不手软的白皙手指捻着一片袖口。
像是一阵阵的微风, 柔软地贴着她的肌肤。
他擦干后,收回手。
姜糖还有点不舍,留恋地看了一眼袖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果然干透了。
接着方才的话题,仗着他的态度与先前有极大的变化,她有恃无恐道:“不管, 我就要住这里。”
容景站起身:“我没说过不让你住。”
姜糖提醒道:“先前你就不准我住。”
还很凶地让人走。
她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幅画面,以及他冷淡的眉眼。
容景神色自若:“我没说过。”
震惊他撒谎时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姜糖半晌没说出话来, 嘴一撇,坚持己见道:“你确实说过。”
容景假装没听见往屋里走,姜糖像个复读机般在他身边打转:“你说过!”
他更加固执,无动于衷道:“我没说过。”
姜糖:“……”
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形容这个人。
……
姜糖搬进来的当天夜晚,容景没回天鹤殿。
他从未在别院里住过,只是偶尔过来坐一坐。
尽管别院是清心殿最华侈的布局构造,庭园深深,绿柳归莺,甚是幽静雅致,却不得他的半分喜爱,偶尔逗留几回也罢,呆久了浑身不自在。
姜糖住下后,眼观鼻鼻观心,在他欲飞离之际,抱住他的胳膊,缠着说:“姐姐,我一个人怕黑,你来陪我。”
“胆子这么小?”
容景回过头,收住涌现的灵力,眼尾上扬:“以前一个人怎么不怕?”
姜糖独自住了很长时间,理由确实不充分,她支支吾吾的,犹豫着怎么解释。
像是想到什么不言而喻的内容,他凑近笑:“还是说有我在,才开始怕了。”
他的鼻尖抵住她的发梢,似有若无地撩拨。
离得近了,两人的气息相互缠绕,分不清谁是谁的。
姜糖没搞懂他,摆正了小脸,非常认真地回答:“不是的。我确实怕黑,以前都是点着烛火睡觉的。”
她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解道:“姐姐,你在做什么?”
容景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敛住笑意。
垂眸时流露出些许淡薄不可见的无可奈何。
姜糖仍在纠结最初的问题,眨巴眨巴眼睛:“你到底住不住啊?”
“嗯。”容景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院子里青枝嫩叶的绿柳上,神色自然道,“住。”
然后当夜便住了下来。
不过容景很嫌弃厢房里的家具太简陋粗糙,环视了一周,抬起木椅,拧起眉毛道:“太小太旧。”
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嫌恶道:“太脏”
看了一眼床榻,面无表情:“太破。”
全程听他吹毛求疵,姜糖坐在高床上,不安分地晃悠着两腿,拍拍床板说:“睡觉了,我很困。”
半边窗子的缝隙里,天色暗如倾斜泼下的浓墨,在苍穹上氤氲涂抹。
月光凉,微风拂动,悄悄从窗缝中流淌进来。
她脱了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正在打架。
容景目光划过她,落在狭窄的床榻上。
这屋子只有一张床,两人只能挤在一起。
方才还挑剔得紧的人不作声了。
将白皙的双脚收回,姜糖躺到了床上,支着脑袋看他,眼中冒出一团疑惑。
而他顿了半晌,月色下的眸光如流水般,轻轻地从她周身淌过,最后停在她露出被褥外,卷曲的脚趾上。
姜糖:“你还不睡吗?”
他声音平静道:“我不喜欢这张床,等我去寻另一张过来。”
言罢,他踩着纱灯落下的光,转过身,宽大的衣袖拂过桌角,须臾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
天鹤殿的库房,容景寻到一张可以塞下厢房内部的单人床。
原本想更大一点,估摸了一下长宽度,似乎塞不下,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轻轻松松地抬起来,搬到了厢房里。
路途间,系统一直闪烁着蓝光,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容景把语音功能打开。
释放出来后,系统的黑豆眼珠里挤出两滴眼泪,痛心道:“宿主,你为什么要关闭语音功能。”
这几日它眼睁睁地看见他的底线被一步步打破,脑海警铃大响,恨不得张口噼里啪啦地用嘴巴叫醒宿主,却苦于设置的权限憋了一肚子话。
“我做什么不需要你同意。”
如一道流光,容景在清冷夜色中划过,迎风时簌簌风声夹杂着他冷淡的声线,飘散在空寂的高空。
系统当然不敢作死,嗫喏两声:“可,可是我们的恶意值还未收完,离新世界还有十万八千的距离。”
他轻嗤一声:“这关恶意值什么事?”
系统苦口婆心:“你知道人界有多少帝王沉溺美色,导致山河破败,被人夺取江山的例子吗?”
“那是他们,不是我。”容景神色不虞,很不喜系统将他和那些无能的人类作对比,眉宇间满是冷意。
“而且,我——”他加重了语气,“沉溺美色?”
“说出的话,最好用脑子思考。”他比平常话多了些,带着讽刺的意味,“我怎么迷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