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把指间夹的烟咬住,将地上的东西提起来递给她,面色很平静:“拿给她吧。”
程辛苑昂着脖子,眼神漠然地扫了扫,准备让她就这样尴尬着。
这一扫扫到那些袋子logo, Chanel、Hermes、Dior、LaPrairie……随便一个都是她一个月工资。
不过liang秒,廖宋就要收回手:“不要算了,帮我带句话——”
程辛苑一把抓过,冷哼了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二十二】
廖宋收回手,把烟从唇边拿下来,掸掸烟灰,低头没说话。
程辛苑斜睨着她:“有事没,没事我走了?”
等上了出租车,程辛苑正翻腾着袋子,手机信息音一响,她这才收到廖宋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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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辛苑周末回了趟家,把挑选过的东西带给父母,都是些N市能买到的特产,桂花糕白糖糕绿豆糕之类的。
母亲陈阿璇见是程辛苑提回来,还挺高兴的,抱怨着她才工作不久,不要老想着往家里带东西。
程辛苑抱着她撒娇的手臂一顿,才不情不愿地摊牌。
“妈,不是我,是有人让我转交的。”
陈阿璇眼睛一亮,以为她愿意把男朋友带回来了,刚要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僵在脸上。
都是重复的糕点,不同的牌子。
桂花糕,白糖糕……她很早以前常做的。
程辛苑低头拨弄着指甲:“是她啦。还让我跟你说句话,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二十三号号老地方见,我只等五分钟。”
程辛苑掏出手机,照着信息念完,厌恶地皱眉:“她以为她是谁啊,□□死了。”
陈阿璇没说话,直到程辛苑追问她回不回去,她才笑了下,说当然,没必要……又说有点累了,提着袋子回房间休息了,背影微躬,走到门口才回过头。
“辛苑,你……她看着,怎么样?”
在程辛苑脸色微变前,陈阿璇又赶紧补道:“没我们小苑好吧?”
程辛苑气冲冲道:“别拿我跟她比好不好,我是靠自己的双手,进了五百强,我自食其力挣钱!谁像她啊,傍大款,靠卖x……活得富贵又怎么样?”
陈阿璇握着门把的手微颤,最后才撑了个笑:“对,人还是要靠自己。”
没再等程辛苑回复,她便进屋了。
离二十三号只有两天,两天过得很快。
廖宋这天起得很早,也提前给裴云阙打了招呼,说今天可能会晚一个小时,他在房间里少活动,这几天以休息为主。
刚挂电话,又有陌生电话和短信不停轰炸进来,廖宋没接也没点开,她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地表塌陷也得往后排。
她很少买衣服,但在N市买了很多套,基本都是裙子,花了一万多。
廖宋把这些衣服都扔到床上,一件件挑着,换了十几次,没有一件满意的。她倒是有可能满意,她一直希望,’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所以抓到廖宋中学抽烟,当着来来往往的人,当场就发疯了。
她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团成一团扔远,只穿着内衣,坐在沙发上发呆,发着发着觉得嘴里很寂寞,烟没找到,找到两颗薄荷糖,也看不懂写得啥,都是裴云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喜欢这种牙膏味的刺激,她是很讨厌,但现在也顾不上了,含着一颗,清凉感直冲大脑。
她从来不羡慕人,这时想起羡慕裴云阙来了。他天生联觉能力极强,看许多东西都能对应住颜色,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对画画勉强提得起兴趣。如果她能稍微体会一下那种感觉,也能冲散一点现在内心的混乱。
离两点越来越近了,廖宋开始考虑去不去的可能。
就在此时,信息提示音一响。
廖宋伸手捞过手机,也没滑开,信息就那么句话,很短,不打开也能看完。
——穿什么都行。会下雨,记得带伞。
裴云阙发的。
廖宋看了几遍,倒了杯水扔了几颗冰块,一饮而尽,冰块也咬掉吞下。
她拎了件飞行夹克,套上毛衣长裤马丁靴,甩门走人了。
约的咖啡馆很多年了,什么都卖,拿铁玛奇朵烤肠鸡蛋饼。外面的墙壁挂满爬山虎,门口挂着个破旧的木牌,随着风晃荡。店开在学校周围,顾客以学生为主,也就没必要太上心硬装,十几年了也没什么变化。
她点了杯拿铁,还是跟以前一样,熟悉的刷锅水味道。
阴天了很久,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玻璃也变成一面雨幕,被不停地冲刷着,屋顶上也有水珠滴下来。
下雨的时候,廖宋看了眼表,是两点半。
她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三个面包,两个蛋糕,数了很久的雨滴。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过去了两个来小时。
廖宋对面的座位始终空着。
这是她早能料到的结果,廖宋没觉得很失望,她只是觉得,心里有块石头终于落地。
体会一件事一千遍,再敏感的人也麻木了。
空等最能感到时间的流逝,影子变长变短,云时来时走,活着也感觉比别人多点长度。
廖宋转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滑开手机,很多未读信息。
连盛煜也给她发了。反倒是该来的人没来。
她还没来得及一一点开,来电铃声骤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廖宋这几天拒接很多次了,是S市那边的。
廖宋最后还是接起。
话是那么说,等待的余韵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总得用些事来填满,不管是好是坏。
而对方显然也不让她失望,那道声音她没听过,也不熟悉,但说话相当开门见山。
“廖小姐,我们谈谈吧。”
“关于你离开后的补偿问题。”
第24章 【二十三】
在不多管闲事这点上,盛煜跟廖宋还挺像的。
不同的是,廖宋没什么打探别人的欲望,说不关心就是耳朵紧闭。盛煜是知道当不知道。
裴越不满意廖宋,想让她离开裴家的事,盛煜很早就知道了。
毕竟是裴溪照找的人,他俩一旦起了内部矛盾,做的决定打架是很正常的事。
但盛煜确实没想到,裴越要用特助乔瀚去解决这份不满意。
乔瀚明面上是裴越的特助,但凡稍微了解裴家三分,都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盛煜跟没有乔瀚帮忙的裴越打交道,还是在八年前的一次招标案里,他当时就觉得很新奇,甚至想帮他挂个脑科急诊。这么大一份生意,竟然有这种智商拉胯的继承人。
当时,乔瀚辅佐他不超过两年,裴家人所持股份变动,裴越负责的分部业绩也节节走高。他就像裴越的一道影子,是裴立韫留在裴越身边的一把刀。刀的作用花样百出,明面暗里都有用武之地。
乔瀚得罪过太多人,不论手段脏净,他只在乎结果。
盛煜熟悉这类人,狠辣阴毒,为达目标不择手段,如同镜子反观自身,他能在这种人身上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还是在一次商业论坛碰上后,裴越主动找上了他,说听闻盛总在美国人脉可观,能否在入学上帮忙搭个线。
接着又装作无意的感慨遗憾,妹妹裴溪照被人耍了。
“想给云阙找个合适的康复师太难了,现在那个履历都是骗人的,以前啊,还进过少管所呢。不过呢,人家毕竟也帮了几个月,还是给她找个好去处吧。”
没有两天,乔瀚的航班飞去了N市。
盛煜才知道,裴越是要让廖宋永远消失在裴家……或者说S市。
盛煜抽空给了廖宋很多电话和信息,都石沉大海。
廖宋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真跟乔瀚打了照面,只有吃亏的份。
她骨子里藏着一颗早已发芽的黑色种子,不知不觉间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让她比旁人更懂,如何拼命,如何发狠,如何断臂求生。
但前提是,对方要吃这一套。
从56楼望下去,水泥森林繁华交错,钢筋铁骨直冲云霄,车水马龙像微缩景观,盛煜垂眸望了很久,最后还是拨出了一个号码。
响了不止多久,对面才接起来。
“我是盛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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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宋被带到一家日料店,私人包厢。
“廖小姐您好,”坐在下沉座位里的男人并未起身,冲她微微一笑道:“我姓乔,乔瀚。”
是个长相清秀身形偏瘦的男人,廖宋没接腔,他也没有半分恼意。
廖宋:“有事说事。”
她顿了一秒:“如果是关于离职的事,烦请您让裴先生或裴小姐,亲自来说吧。”
乔瀚抿了口清酒:“确实是裴先生派我来的。”
廖宋也笑了:“裴越?”
乔瀚仿若未闻:“廖小姐原先就读的是南加大吧?等离开后,可以去那里继续攻读学位,学费、住宿、生活费,都不用担心,也不用继续,贷款打工了。等学业完成后,如果您需要的话……”
廖宋倚墙而立,懒懒打断了他的话头:“如果我不呢?乔先生准备把我绑过去吗?”
乔瀚:“这倒不会。”
乔瀚笑了笑:“不过,廖小姐今天下午,是在等你母亲吗?”
廖宋脸色微变。
乔瀚望进她眼里,语气轻松,眼神漠然:“我今天既然来找你,自然是不希望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彼此都是聪明人,话里的潜台词也明晰。
他自然有办法,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廖宋想了几秒,弯腰坐进下沉的卡座里,身子前倾盯着乔瀚:“乔先生,第一,如果您想威胁我,人选恐怕找错了。说句难听的,就算她明天葬礼,我也不一定会去。第二,如果我这边确实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呢?”
她用酒杯在桌上敲了敲,笑了笑:“您准备也帮我完成一个意外吗?”
廖宋放轻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就像裴云阙那样?”
乔瀚笑意渐收:“廖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廖宋眉头轻挑:“是吗?您也没给我发饭啊?”
头顶的柔和灯束打在她脸上,廖宋唇边眼角都泛着轻然的笑,直面迎上乔瀚压迫感十足的阴沉目光。
短短几秒里,他已经为廖宋想好了无数种去处,让她无限次的后悔这一刻。
良久,乔瀚才笑了:“好。吃饭吧。”
第25章 【二十四】
听说乔瀚去了N市,裴溪照在办公室静坐了很久。
她没想到,裴越还是老样子,他已经习惯了裴云阙待在他手心,任他搓圆揉扁的。说到底,他找的不是廖宋的麻烦,是裴云阙的。
廖宋这种没有背景后台的人,被乔瀚盯上会有一万种死法。
睁开眼是不是在国境内都不一定。
她给裴云阙打了个电话,本来想着怎么在他们之间转圜一下,毕竟廖宋这下是非走不可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到时候裴云阙情绪可别出什么问题。
裴云阙接起来以后,没怎么说话,听裴溪照说到口干舌燥,才接了一句:“知道了。”
裴溪照:“你又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是,我理解,你跟这个康复师相处得来,但是也算姐姐拜托你,阿越毕竟是哥哥,你能不能尽量,在家人跟朋友之间,一碗水端平一点。到时候也别太怪罪——”
裴云阙轻笑了笑:“好,再说。”
她还没说完话,那边就挂了电话。
四个小时后,助理跟裴溪照说,乔瀚今晚的航班,已经落地S市了。
裴溪照一怔:“有人跟他一起吗?”
助理摇头:“没有,而且……他也没有出机场,但后一段航班查不出来了。”
第二天,乔瀚的身影出现在东京。
与此同时,他向裴越递了辞呈。
没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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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宋其实也不知道。
她从私人包厢拉门出来时,因为暖气太足,整个人都有点提不上劲,脸也烧得慌,她有些急躁地穿上鞋,想去室外吹风清醒一下。
刚换好鞋,往前没几步,差点撞上东西,廖宋小腿胫骨撞得生疼,但还是下意识先道了歉:“不好意思,没看——”
廖宋愣住。
对方却只是递了个围巾过来,下颌微抬,朝门口示意。
“出去等我。”
廖宋:“不是,你……”
裴云阙眉头微蹙,头疼里透着一丝虚弱,虚弱里透着一丝委屈:“我手都举酸了,拿不拿。”
廖宋嘴角抽了抽,接过。
虽然知道他是演的,但也没什么办法。
人家是病人,能置气吗?
眼见裴云阙要推门,她忙拉了一把,脸色微沉:“你要干嘛?一起。”
裴云阙抬头看她,眼眸微弯:“你等我会儿,我很快出来。”
廖宋拽着他手腕:“等个屁,一起呗,不行?”
裴云阙看了她几秒,轻声道:“蹲下来。”
廖宋照做。
裴云阙把她手上围巾拿下,一圈圈替她围好,最后还熟练打了个结。围巾是很深的藏蓝色,衬得她皮肤更白,但因为结打太紧了,太靠近脸,廖宋原本清瘦的脸颊都有点嘟的趋势。
裴云阙笑了笑:“好看。在这等我,他又不会吃了我。”
他语气柔和,但就是带着没有转圜余地的坚决,她不想强迫裴云阙,也就没说什么。
裴云阙进去以后,乔瀚动也没动,他早听见动静了,抬头冲裴云阙一笑:“裴小——少爷,怎么?有空来跟我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