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抱胸靠着墙,懒洋洋地笑着:\"不管以后怎么样,你去到哪种远方,我都会在求神拜佛的时候,\"她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祝裴先生前路是坦途。\"
裴云阙听了似乎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哪路神?如果真的有神——\"
裴云阙看着她,下半句话没说出口。
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
廖宋笑容浅了些,望着他的眼依旧柔和懒散。
\"信神如神在……\"
她走上前去两步,从睡衣兜里翻出一颗糖,递到他手心,是水果糖,葡萄味的。
\"不信神不来。\"
廖宋把他手心合住,轻捏了捏,:\"全在你心。\"
她能感觉到,今天裴云阙不太一样。
或许,廖宋想,跟裴越彻底闹僵是一个转折点,事情滑出轨道,未来也说不好,他情绪化是正常的。
廖宋想对了,但事态发展的要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先是裴云阙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最近这一个月,明明是他先紧紧缠上来的,恨不得让她一天到晚都待在裴宅。
他的恢复情况越来越好,但在她一觉起来后,总是碰到找不到人的情况,手机也打不通。就算廖宋想回家,也没办法直接走人,有时候等到旧时点钟,有时候到凌晨才回来。
廖宋每天定期给自己洗脑一千七百遍:跟我无关。
才能克制住开口问他的冲动。
有天又突然拉她看车库的车,漆黑的新车,劳斯莱斯幻影。
\"新的。\"
裴云阙说,拉开车门,有些困难地移到副驾,让她进了主驾。
廖宋边上车边盯着他下半身的运动轨迹,试图判断是关节的问题还是腰部状态欠佳。
\"你家不是有一辆么,怎么又买。\"
廖宋问。
\"看这,\" 裴云阙指了指上面:\"你不是说过喜欢吗。\"
多了个星空顶,璀璨夺目。但比不过面前人的眼睛。
即使极力压抑,这种……狗勾求表扬的目光还是很难压住。
廖宋在\'………\'和\'?????\'两种状态中来回转换了一会儿,秉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扬起了一个笑容,虽然看着可能有点勉强吧,但她真的尽力了:\"那个,好漂亮,我喜欢,哈哈,但是下次别这么浪费了,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是我自己的。\"
裴云阙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细细品味,又有百分之62.8的受伤,百分之37.2的落寞。
这。
廖宋是负责理疗的,不是负责育儿的,实在没有这种经验,瞪圆了眼睛试图从脑袋里搜刮出相关的解决方案,结果只能像是直男猜口红色号一样颓靡败下阵。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种眼神下,廖宋感觉自己仿佛是个世纪难遇的渣男,践踏了爱人的心意——
这个词跳出来的瞬间,廖宋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鬼。她是决定了暂时不走,又为了自己的舒适跟他偶尔那啥,但这不代表他们在谈恋爱啊。
跟裴云阙?
别人不说,裴溪照可能会把她片成片儿盛到盘子里。
最后,见到裴溪照的日子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某个夕照,她正在路边买鸭脖。此时距离廖宋上次见裴云阙,已经过去五天了。五天前,他留了言让她休息一周,说这一周他有事。
廖宋得了闲,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闹市街头,熙熙攘攘,华灯初上,一切吵闹都好像将她隔绝在外。她买最喜欢的鸭脖也兴致不高了,甚至怀疑是来例假前激素水平有问题,欲望没有得到抒解,许辛茹今晚让她去见的相亲对象到底见不见呢——
拎着鸭脖,有人拦下了她,客客气气地请她上车,说裴总想见你。
在cbd区的江边,洲际酒店一楼大堂。
s市最贵的地段之一,酒店住一晚要她一周工资。廖宋提溜着鸭脖,一身运动装小白鞋,懒散地坐进椅子,礼貌地问裴溪照:\"您找我有事?\"
裴溪照一身名贵套装,腕表镶钻,却也不显得俗气,反倒衬得她整个人更清艳逼人了。
她倒是开门见山,说了三句话,定了今天见面基调。
\"他很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对吧?\"
\"你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他要回来做正事了,以后那间别墅也会卖掉,我希望能再跟你签一个保密协议。\"
第36章 【三十五】
【三十五】
廖宋大概能猜到。
裴云阙最近出去,司机开的车不是改装过的那几辆。这次,她直接在二楼客房的储物间看见了轮椅,他最常用的。
所以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轻笑了笑,瞥了眼桌上协议。
\"当时已经签过,我不会为了散播无聊八卦,倒赔三百万。请问新加的条款是什么?\"
\"你们在一起的事……\"
裴溪照淡淡道:\"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以后,有可能要继承裴家的家业,这些日子,你就当是做了个美梦吧。\"
廖宋听得眉头一挑,端起茶杯喝了口:\"啊……\"
豪门真是翻脸如翻书,之前裴云阙的对外公众形象,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呢。
裴溪照见她没异议,正要继续公式化摊开条件,就听见廖宋笑着问:\"不过为什么是美梦呢?\"
裴溪照抬起头,正撞进廖宋好整以暇的双眸:\"您没体会过性高潮吗?\"
裴溪照瞳孔地震。
廖宋觉得好笑,将红茶一饮而尽:\"我还不至于把一个不错的床伴当成\'美梦\'。这点要纠正一下您。\"
裴溪照没再跟她多说,走之前,扔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简短的地址,s市乃至全国都听说过的一片繁华区域的中心。
\"ifs国金附近,今晚九点,你有兴趣可以去附近看看,他正式出现的第一个公开场合。\"
\"如果你不是……这样,\"临走之前,裴溪照上下打量了她,语气平淡:\"你们其实挺合适的。\"
廖宋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坐在原地,又点了两杯饮料,名字奇奇怪怪,端上来难喝的一批。
她不服输,又点了三块甜点,香橙,巧克力,巴斯克芝士。
还行。
廖宋吃着吃着,觉得有点累,可又没有力气站起来,走过玻璃旋转门,打车回家。
她没有力气了。
她忽然明白,那晚做了那么多次以后,裴云阙那股低气压的阴郁,是从哪来的。
那是一种,即将要被踢出舒适安乐窝的不爽。
那栋房子就像他的避风港……
或许也是她的。
躲在里面,不管天变地变,他们都有不变的权利。被树围着的,孤独而温暖的空间。
在那里,他们可以偶尔散步,偶尔看天,偶尔闲聊,偶尔□□。
廖宋觉得有一点点可惜,她那个时候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即使是五星酒店的大堂,该吵的时候还是会吵,耳边似乎有些人声在说话,是她熟识的,跟别人说完话,对方就离她越来越近。
廖宋懒得理,低着头舀蛋糕,抿在唇间,甜的过分。
如果她不是……这样?
这样是,什么样?
她活她的,要别人啰嗦?
\"廖宋。\"
对方在她对面坐下,大衣卷起的细微风流飘来淡淡的香味,像佛手柑。
叫她时干脆利落,浪费一秒是死罪一样的,除了盛煜不作他想。
\"裴溪照找你了?\"
廖宋嗯了声,仰头靠在沙发椅里:\"盛总这时候就别来找我叙旧了吧。\"
盛煜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短促地笑了声:\"是,这才是你,耐心很有限。\"
\"我只是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再留恋他了。裴云阙的确被选中了。裴越可能明年会下台,但是背后的人不是退休的裴董,是你很难想象的势力和存在。你如果影响了他,进而影响了那些人——\"
盛煜双手交叠成塔状,淡淡道:\"你骑车在路上遇到一块石头,绕不开,会怎么样?\"
当然是搬开。
廖宋没开口,但显然,盛煜知道,她知道答案。
盛煜声线低了许多:\"那就是他们会做的。\"
廖宋想了很久,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听说裴云阙受伤,是在短途旅行的路上,本来裴越要跟他一起的,但最后有事没去,是真的吗?\"
盛煜盯着她,没想到她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半晌,盛煜笑了,银边眼镜背后那一双眸有些冷:\"有时候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廖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作罢。
所以说她喜欢跟裴云阙说话是有原因的,他会说人话的。
\"你等会儿是陆新商圈方向吗?\"
廖宋问。
盛煜微昂了昂下巴:\"外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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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里南在漆黑的夜里破开车流,盛煜开的快又稳。
路上,他问廖宋:\"你知道你要去哪儿吗?\"
廖宋头朝着窗外,不知道是假寐还是醒着。
盛煜一手触着方向盘下缘,一手搭在上端:\"我理解你想见他的心情,但今天场合挺特别的,算是公开的珠宝晚宴,裴家是赞助商之一,他女伴好像是那个二代演员,蓝什么的。\"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盛煜拿了支烟,点燃前摇下了窗户,想起了什么,懒懒散散嘱咐了句。
\"你还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有人盯着他……\"
廖宋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盛煜:\"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傻逼?\"
盛煜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也不是。\"
廖宋把车窗开到最大,不知道从哪掏了个耳塞:\"我睡一会儿。\"
盛煜又扔了个真丝眼罩给她。
廖宋怀疑地拎着看了眼:\"等会儿用坏了会让我赔吗?\"
盛煜揉了揉眼窝:\"……不会。你脑袋里除了钱还能想点别的吗。\"
廖宋:\"还想什么?男人?\"
盛煜失笑:\"那还是想钱吧。\"
从高架绕下去,还要堵少说四十分钟。
到了也得九点以后了。
问题是,到了她干什么呢?又没有邀请函。按盛煜的说法,她顶多能在外围看到匆匆一瞥,也就是他挽着女伴进场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可能。
廖宋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s市的夜景一向很绝,可是第一次,她觉得这样的满城灯色晃得她脑袋疼。
没什么必要,让盛煜就把她放在路边,回家吃吃喝喝啃啃鸭脖不香吗。
去看看,看看狗男人今天正常直立行走的样子,也算是她的功德一件。
这两种想法疯狂打架,打得廖宋杀心都起来了。
她极少,极少陷在这么凌乱的状态里。
到之前,手机里还收到了许辛茹的信息,问她今晚到底还去不去相亲,对方很耐心地等着呢。
廖宋头疼地摁了下太阳穴,拿起手机正要回复,车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是灯源照不到的路边,不远处一百米外,亮得好似白昼,外围一大圈人,粉丝围观群众记者都拦在警戒线外。
所以为什么这种活动还要在室外招摇。
廖宋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了,在她看见那个身影的第一秒。
他几乎是最后到的了,在他前面已经有很多名流权贵,许多熟悉的明星,光鲜亮丽秒杀菲林的不在少数,大都没有留给记者问问题的时间,只是短暂亮相,很快就进了举办活动的公馆。
男人穿了一身黑,黑衬衫、西装、西裤,更衬出他整个人来。
镜头前存活的人,带着美貌的,或多或少总要绷紧一根弦。这人却不是。他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肤色偏白,并不在乎来来往往的目光与镜头,只是浅浅扫一眼,没有半分要为注视停留的意思。
他有顶级的条件,骨架生得修长,深目长睫,五官似刻出,一张典型的camera face,完全经得起任何性质的打量。说漂亮太浅,英俊太单薄,男人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狠戾阴郁的美感。但他把攻击感尽数收起,于是更像一头夜行的凶兽,懒散地踱步进了铺满繁星的夜里。
许多□□短炮都放了一瞬,记者们用眼神互帮互助,想要搞清楚这人是谁。
——裴家的,那个小儿子。
——赞助商裴家吗?
没人再回答了,只有疯狂在闪的快门。
上半年的kpi说不定就完成了啊!
不远处的车里,盛煜问她:\"要走吗?\"
看也看完了。
廖宋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
\"确实,跟在家很不一样。\"
本质上讲,他确实属于光亮那方。从血液到灵魂,他站在哪里,聚光灯就会打到哪里。
而且……
步态稳,状态也很健康,其实她就放心了。
他们只是在暗处,短暂地有了瞬刻的交集。等他重新出来,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廖宋低头时,看见手里下意识攥紧的鸭脖袋子。
她笑得止不住,眼泪都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