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会——李丁尧
时间:2021-07-04 09:47:44

  程风致没事还会来溜一圈,比起裴越,他明显对裴云阙要感兴趣得多。
  来问问他学的怎么样啦,身体恢复的还好吧,一些连篇的废话。
  裴云阙对他没什么耐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让他有话直接问。那程风致就却之不恭了,立马能腆着脸问他,那位康复师小姐呢?
  再他妈标准不过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来帮忙的虞琛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来对方用意,为避免冲突总是要做插科打诨的工作。
  裴云阙是压根不接招,爱说什么说什么,全当没听见,直接轰人。如此来回大概三次左右,总是笑眯眯的程风致突然收敛了笑,在又一次提起廖宋时,语气淡冷了许多:“裴云阙,我不是在关心她,她到底来不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你的眼光如何,跟我很有关系。你拼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人,连最基本的探视礼节都做不到,别说爱人了,朋友的边都不埃,这就是你的选择吗?那你下次为了感情意气用事,是不是要把公司给烧了?”
  裴云阙把资料一合,也笑了:“爱人没有反目成仇,拔刀相见的吗?”
  程风致难得叫人戳一次痛处,脸上最后一丝温淡笑意都收干净了。
  裴云阙:“噢,忘了——”
  他温和的笑意逐渐深了些:“听闻程总那位,确实把您那边一把火烧净了。”
  程风致那点讳莫如深的往事,叫人猝不及防一把掀开,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我跟程总,确实有区别。”
  裴云阙视而不见,只含笑轻声道:“如果哪天廖宋想,我会给她递火的,放到她痛快为止。”
  程风致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声:“好,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拂袖而去。
  会自动缓关的门被他甩出震天响,虞琛确认人确实走了,才松下一口气来,抬手捶了捶他肩膀:“这人气场也太可怕了。叫什么……程总嘛,什么来路?我回去问过我妈,她都没听过。”
  裴云阙揉了揉山根:“你没必要认识。“
  虞琛好奇心更重:“啊?为什么?犯过法吗?到底什么人,你就给我透一点点点点,我自己会去查的——”
  什么人?把他拖到这破泥沼里的人,吊着裴氏这提线木偶的人。
  裴云阙抬眸看了虞琛一眼,忽然笑了:“你想认识?我可以帮你引荐。”
  虞琛看着他的笑,打心眼里觉得慎得慌,干笑着拒绝了。
  “不过说真的,你真的不用我去找找?”
  虞琛试探着问道:“看看她现在在哪儿工作?万一换了地方换了电话,以后再找不是麻烦么。”
  裴云阙低头翻着文件:“没事干回家通厕所。”
  虞琛:“……随便你。”
  反正以后丢了老婆哭天抢地的也不是他。
  所以说裴云阙也是轴,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像他一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好吗。
  虞琛在心底已经为这对的未来画上了叉,对方那种循规蹈矩的乖乖女,读十几年书上来,什么都厚,大概就脸皮是薄的,绝对干不出主动贴上来的事。
  裴云阙这边再一冷着,过段时间连面容都模糊了,一拍两散就是顺茬的事。
  感情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热起来沸腾燃烧如火,凉下来也就烟消火灭了。
  没过多久,裴云阙终于出院了。虞琛本以为,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裴越。
  但人却消失了几天。虞琛打电话去公寓都找不到,等再有这位少爷的消息,动静已经搅得满城风雨了。
  裴氏的继承人消息正式出来这天,裴氏长子裴越人在看守所的消息也一并放出。
  虞琛的妈妈在商界也算立稳了脚跟,看到消息眼镜也快扶不住了,把虞琛抓过去问,你之前天天厮混的裴家幼子,就是这人吗??
  虞琛也傻眼了,那些记者进不去内场,拍的大多数照片都是行走中的抓拍,虽然是座机画质,但一眼也能看出来,是他本人,不是冒领。
  -
  新闻出来的时候,廖宋在N市,她本来并不打算待很久,但出了点意外。
  程辛苑不知道从哪知道她回来的消息,本来沉寂八百年的微信无法消停,开始日夜轰炸她。
  廖宋这次回来是因为首付攒够了,她很早就看上了一个适合单人的户型,离市中心比较远,人气不旺,略显荒凉,但周围也有商圈和地铁,一人住是够了,去了中介那里几次,对方是很耐心实诚的新手,有什么说什么,要带廖宋多看几套,也好有点选择,她也没拒绝。
  只是,最后定的还是一开始那套,她早都看中,幸好没被别人抢去。
  廖宋签完合同这天,回了程辛苑微信。对方说要见面,地点都定好了,是隔壁区露天的小众咖啡馆,廖宋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了。
  程辛苑跟上次见面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层焦躁。
  她也是单刀直入,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微昂了昂下巴示意,直直盯着廖宋:“是上次把你带走的那个男人吗?”
  继承裴氏的人,按理说离她太远,但程辛苑怎么看怎么有熟悉感。想了半天,竟跟那次廖宋回来闹了事,接她走的男人面容对上了号。
  廖宋垂眸看了一眼,新闻关键字和大图很快映入眼帘。
  她看了几秒,抬眼望向程辛苑,那眼神让程辛苑觉得有些陌生,下意识竟往后仰了一些,像叫针刺了。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地挺直背,想要继续逼问。
  “程辛苑。”廖宋连名带姓地叫了她,手里摩挲着果汁杯子,冰正在化成水,沾上她指腹。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足以聊这些,廖宋也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地平静道:“你可能不太熟悉我,我这个人比较记仇。值得我记的事很多,大的小的,都在这儿。”她点了点太阳穴。
  “我会亲手还回去吗?不一定。但是如果我记住的人,未来有机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能添两把火,我不会添一把。”
  廖宋笑了笑:“而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也不喜欢听第二遍。听懂了?”
  从头到尾,廖宋的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却在这阳光还算大方的午后,让人莫名地背脊发凉。
  说完,廖宋也没再理傻掉的程辛苑,起身走人了。
  她驱车去了离新家不远的地方,车程不到十分钟的一个中档小区。廖宋租的家在28层,顶楼,120平,一个月8000,她不回来住,但每次都会来。
  开了门,客厅一片空荡荡。这个户型跟她新家很像,有下沉式的空间,还有旋转楼梯底下,在地下室的空间,可以改造成工作室或书房。
  原房东是从事设计的,把这个空间做的很精巧,也不容易被打扰。
  对于地下室的人来说,头顶的门忽然启开,是件天要塌下来的大事,他抱着头,往角落努力躲去,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怪声。这人头发已经开始花白,头发和胡子都没有打理过,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
  夕阳将至,偏橙的金光在来者身上勾出层薄影,她单膝蹲在地上,食指夹了根细长的薄荷烟,没有要走下楼梯的打算。
  看到男人努力躲避的样子,廖宋伸出手臂,把烟灰抖落下去,唇角很轻地勾了勾,眼底却一片漠然。
  “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把你关起来了。”
 
 
第51章 【五十一】
  (52)
  跟以前一样,她没有待多久,就打电话让护工回来了。
  跟护工打了个照面,提前交了后面三个月的钱,廖宋礼貌地道谢后,便离开了。
  她没有上电梯,从逃生通道的门进了楼梯,这里一般没人,她要把刚才那支烟继续抽完。
  廖宋倚在墙上,凝视着对面米字型的窗格,被光刺得眯了眯眼。
  也不知道s市的阳光,是不是也这么好。
  已经是第二年了,她把这个男人扔在这里。
  不……确切地说,是别人扔到她这的。精神病院都进不去的人,神智失常,断了两根手指,让廖宋给遇见了。
  毕业前一年,她回了一次国,没机会见到她妈,倒在大街上见到她妈的第二任丈夫。那个曾经被她捅伤过的继父,她中学时的噩梦。
  她的确可以帮他找个福利院,一扔了事。但很快,廖宋发现了他的吸毒史,大概率是合成类毒品,发作起来很要命,带过去对方也不一定收。
  大三的暑假很闲,廖宋也有时间来想。想了一周后,她从生活费里挤出了一部分,租了个房子把人扔进去,又聘了个有精神病院工作经验的男护工,市价的两倍请他每天到那房子三个小时,负责最基本的吃喝拉撒即可。
  疯疯癫癫的中年人第一次犯毒瘾,刚好就卡到她和护工同时在的时候,护工赶这个机会,试探着问廖宋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一般来说,这种不记事的人,他们都会直接把四肢固定在床上。
  廖宋便用行动展示给他看了。她拿两条粗绳,熟练又简单粗暴的绑了三个结,被子一盖,放那几个小时,他挣扎累了,自然就不挣扎了。
  “要哪天没气了,你打个电话给我,我会找人来处理。”
  廖宋当时这么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做慈善,还是残忍。只是凭着本能去做,看他在那里匍匐挣扎,她心里会有一丝极淡的快意。
  廖宋沉郁之极时,都会提前跟护工打个电话,让他去休息,她在这个房间里抽一支烟,像看猴一样看会儿这人,那些沉而暗的东西才会慢慢地飘到最底层。
  她的人生就像一滩烂泥,一直一直,活在被放弃的恐惧里。
  有记忆起,跟着母亲一直迁徙,没有一个家是安宁的。到了第三个家,新父亲很热情地要送她去国外读书,说她的天赋和脑子比女儿程辛苑好用很多。
  廖宋那段时间很恍惚,上天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呢,不合理啊。
  在那里待了半年后,她再也联系不上家里人。几次不接她的电话和信息,廖宋也没有继续尝试过了,她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捡这个人回来,让廖宋跟那段时光又重新联结起来,固然恶心反胃,但那股快意的来源她也能理解,通过他,就好像能重新掌控那些日子。
  他发疯的时候,廖宋甚至有种连着她的份一起的错觉。他发过了,她就不用再把那些淤泥藏在心底了。
  程风致知道这件事,廖宋意外又不意外。
  他可能以为这是一个多大的秘密,她会害怕泄露。
  廖宋是不怕,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廖宋,应该要怕。
  裴云阙总是招手,执意让她过去,过到他身边去,他望着的她的每一个瞬间,眼睛里都在说这句话。
  这次是用命作砝码,来请求的。
  廖宋看得懂。
  他就像在她头顶悬了根无形的线一样,无论廖宋走到哪儿,他轻轻一晃手,她就被牵动。
  她是可以不在乎陌生人知不知道,但股价和市场会反应出来,裴云阙受影响是板上钉钉的事。
  更何况,他看到的依赖的那个廖宋,是会明朗坚实站在原地遮荫的人,不是这个在痛苦里被拧得只剩一滴浊水的人。
  程风致现在已经把他完全推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走到那个位置。
  如果要做过客,现在退出,的确是最好最好的时间。
  意犹未尽的遗憾能算美好,狗尾续貂的陪伴,也许只会留下一地鸡毛。
  -
  程风致大概是从没有受过委屈,在病房那天被裴云阙气着了,出国前,大手一挥,给新任继承人安排一大堆露脸的公事。慈善捐款签约仪式,新开业的奢侈品店剪彩,毫无意义的名流晚宴,回去后还要继续跟项目,时间几乎要被榨干了。
  好容易有一天提前从会议室离开,秘书Mandy在电梯前拦下他,小心翼翼地问:“您今天预约都见完了?包括工作人员吗?”
  裴云阙双手落在西裤兜里,侧面被夕阳勾勒出极美的线条,这位未来老板自然是养眼的,只是这脾气,确实阴晴不定,Mandy她们秘书处早都偷偷交换过意见,他的气质有一部分是由黑夜剪裁而成的,疏离而阴冷。
  听到Mandy问题,他头也没抬,轻声问道:“你没我日程吗。”
  Mandy赶紧帮他摁了电梯,祝裴云阙一路平安,而后从另一个电梯下到二楼,跟访客回了裴云阙的意见,有些微的不满:“您以后不要这样随便信口开河了,今天是有空,又没有其他人,我才帮你去问的,你说你跟他有合作关系,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我才——”
  对方抱歉地笑笑,说了对不起,转身离开了。
  没有几分钟,Mandy也准备收拾收拾去吃晚饭了,却在下楼时撞到了个高大修长的男人。
  是方才忙着下班的人,Mandy正慌地要说对不起,裴云阙一把扣住她小臂,声线简直像在极轻地发抖。
  “你用的什么香水?”
  Mandy愣了愣,脸色有些绯红地答了,说是无花果的一款淡香。
  裴云阙脸色有些隐隐地发白:“刚才有人托你来找我吗?叫什么?”
  Mandy努力回忆了一秒:“好像是……姓廖。”
  话音还没落,男人已经离开了。
  -
  廖宋坐公车有个习惯,心情不好时,就不下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她在二楼的电梯里,无意间也延续了这个习惯,随便谁进来上楼或下楼,她就呆在角落。
  靠在栏杆上,廖宋出神地望着玻璃,这里能映出无数个她来。
  鼓起的勇气像个气球一样,针都不用戳,自己就破了。
  她回过神来,发现电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九楼,就停住不再动了,廖宋轻叹了口气,直起身,走上前摁了1。
  显示屏上的数字却没立马变成八。
  随着一声叮的轻响,电梯门缓缓开了。
  廖宋也顺势缩回角落,只是无意间一抬眼,她顿时僵住了。
  男人身高腿长,跨进来那一刻存在感便极强。
  他摁了关门才扭头来看她,黑眸望进廖宋眼睛,冰湖深潭般难以测底。
  “什么事?”
  廖宋垂眸思考了一秒,觉得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来之前确实下定了那样的决心,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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