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过马路时,手机信息音一响,她掏出来看了眼。
就这一眼,一声轮胎跟地面摩擦的刺耳猛然而起,廖宋飞快收回了步子,奈何对方的大灯打的太亮,她不得不抬手,遮住了眼睛,脚下踉跄两步,被迫停住。
这是辆重新改装过的法拉利599,前脸偏方,廖宋从指缝里看清了,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这车有点丑,像被砸扁过一样。
主驾驶上下来了个人,是刚才的热狗受害人,瞪裴云阙的男人。
他朝廖宋走来,笑了笑:“你刚才道了两句歉,就想当没事吗,小美女?”
现在是午夜时分,廖宋本来准备去对面再打车,一入夜,这附近人烟顿时就少了。
廖宋长着眼睛,自然看得清对方来者不善。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腰却被人一把扶住了。
廖宋本来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绷紧了,突然有人碰她,她想也没想,回身就是一记直拳,发力链条完整流畅,快得几乎看不清,但对方依然接下了,接得稳又轻松。
廖宋一愣。
他没看廖宋,望着盛其郴,温然一笑,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股凉如夜风的森然。
“歉都道了,盛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盛其郴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
“需要的话,跟我说吧。”
裴云阙唇边的笑意收了几分,语气也放慢放轻了些。
“随便开车堵人,可不算个好习惯。“
盛其郴也不是受气的主,上来几步要跟他面对面顶,人还没接近几步,就被裴云阙一把拽住领子半拖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腹部忽然被一记膝击弄的几乎吐血,内脏有移位的错觉,再无反击之力。
裴云阙把他双臂反剪,摁在跑车前脸上。
“刚好。”
裴云阙说:“盛先生,回去给你的好兄长带句话,不该他管的事,就别管了。免得引火烧身。”
语毕,又把人猛地拉起来,强迫他扭过头看向对面,轻言细语道:“还有,看清楚一点,她长什么样。也跟你们盛家的人说明白了——”
正在啃第二根热狗看戏的人僵住。
裴云阙俯身,在盛其郴耳边说了什么,这个距离她听不清,好扫兴。
等盛其郴开车走人,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廖宋才掏掏掏,掏出颗奶糖,塞到他嘴里。
“行了,人都走了。”
裴云阙一身戾气未消,含着奶糖,转头看见她的那一瞬,忽然又有一点委屈了。
“你来怎么没跟我说?”
“你也不怕得罪他们?”
他们同时开口,两个人都愣了下。
裴云阙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俯身把人拥了个满怀,下巴搁在她颈窝,轻声喟叹道:“廖宋,你真的……”
廖宋伸手准备搭在他腰上。
“胃口很好。”
廖宋:……
她的手悬在了半空,面无表情的收了回去。
在廖宋看不见的地方,裴云阙的黑眸里盛着一弯静然的湖。
总是这样。
她在,他的心脏就被拴在大地上。黑暗中温热,彷徨时清楚,他的一缕光束,照耀又停驻。
第53章 【五十三】
有一点是奇怪的,裴云阙这高度,随便就能把她拥个满怀。但真正拥抱时,似乎她才是那个被依赖的人。她的肩膀在这里,他的世界就落在这里,重担随着呼吸一并卸了下来。
廖宋伸手去够他的头,在柔软的后脑勺上轻抚了抚,真是用上了哄小孩的耐心,她说好啦,声音轻不可闻,但他能听清。
“我们要走到前面一点的地方去打车了,你家和我家两个方向,先把你送回去。”
廖宋一边拥着他,一边手机已经熟练翻到了打车页面。
他们确实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
忘了,没妈,但还是得各回各家的状态。
裴云阙是不想,但是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好借口,廖宋之前签的合同的确到期了。廖宋这个人,虽然吃软不吃硬,但底线之上一步也不会退让,这点他也是清楚的。
“找个地方再休息下吧,”裴云阙勾住她手腕,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跟小狗一样,带着点低声下气的哀求:“哪都行,多待会儿。”
“你疯了,明天不上班了?”
廖宋叹了口气:“你以为你跟别人一样,做五休二吗?”
高处不胜寒,多少双眼睛盯在那里,他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不说周末了,那群人恨不得他凌晨也随叫随到。
——因为廖宋经常半夜损失睡眠,被男朋友从被窝里挖出来语音,他这边同她说着话,公事手机时不时会响起。
她最近工作空窗期,白天能补觉,裴云阙过两个小时,洗把脸就可以出门了。
廖宋也深刻体会到,她跟当妈还是有点区别的。
区别就是,家长可以随时把闹玩具的孩子拖走,理疗师也可以随时严厉地拒绝不当请求,她不行。
廖宋找了个清吧,给他点了杯eye of the hurricane,酒精度低,朗姆酒基酒加菠萝汁、百香果糖水,又叫了份松露薯条和芝士蛋糕。
他们找的是最靠里面的位置,裴云阙仰头靠着沙发座,垂着眸,就着极暗的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
她点东西时,眼睛抬起来看着酒保,听得也认真,眼神清凌中带着三分笑意,因为对方推荐她餐食时开了个小玩笑,挺翘的鼻尖也随着笑意微皱,小动物一样。
裴云阙忽然前倾,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用指尖轻划了划她掌心。
廖宋:“哎——别闹。”
她想挣脱开他,裴云阙才不放,低头在她掌心玩得认真极了。
酒保早注意到对面这位客人,心里都盘算起来,这要是没事来他们店里兜一圈,以后跟隔壁抢生意都能方便不少,就笑着顺势问了:“是您男朋友啊?”
真他妈jb帅啊。
廖宋笑意加深:“啊,不是,我弟弟,脑子……”
她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转了圈,挑眉:“有点那个,最近刚出来,我带他兜兜风,散散步,有利于恢复。”
裴云阙低声笑了笑,没说话。
酒保愣了下,啊了一声,颇为遗憾道:“真不容易——不好意思啊。”
廖宋摆手,有些叹息:“没事没事,大家都不容易。”
她的酒上来以后,裴云阙撑着下巴,盯着她懒懒勾唇:“姐姐,你的酒看着不错,给我尝尝么?”
廖宋给自己点了杯白的,名字也有趣,the one,是白酒搭着桂花和柠檬的香气。
她伸手一捞酒杯,往椅背深处仰了仰,自己先喝了半杯下去:“不给。”
廖宋拒绝得很干脆。
裴云阙喝了口自己的,眼神半分也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哎,裴云阙,”廖宋把手中酒杯忽然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响声,她微抬了下巴,示意他看那半杯酒,嗓音微哑,似乎有点微醺的劲了:“你看是不是少了。”
她没等他接腔,自顾自道:“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往前走,人越少,你装的事儿越多。都装在这儿呢。”
廖宋点了点胸口。
旋即很轻地笑了,唇角上扬:“对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看着他,这次她要等他回应。
裴云阙声线淡静:“你说。”
“无论你觉得担子有多重,都别跟它捆在一起。捆一起了,容易一起掉下去。”
清吧其实也吵,人们好像有无数话要跟对方倾倒,心事与秘密不必在这样暗的灯色里继续隐瞒,廖宋很容易就错过他的回答,因为那回答轻的像个幻觉。
连眼神也闪烁,在幽幽的灯火里涌动着她看不清的情绪。
好。
他说。
廖宋的笑淡了些,声音也低下去:“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跟火一样,亮一时,灭一时。我能跟你保证。”
廖宋手肘撑着桌子,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很近地望进他眼睛,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裴云阙,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要颗糖——”
-
这天晚上,裴云阙终于还是把没喝到的酒尝了。
客厅的地灯一直开着,他清楚地看着灯如何从她的黑发抚到腰际,那剪影也照在了墙上,影影绰绰。
是夹着桂花香味的辛辣味,还有一丝甜,就在她舌尖。
他每次都尽力让她尽兴,今天却要把她往死里磨。
最要命的是,他在她耳边轻声叫着。
——姐姐。
在某一瞬间,她的心忽然被一种情绪盈满了。就像正站在夜里的海边踏浪,大海连着天际线,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因为在那秒里,听到潮汐涌动、望见星月高挂,而觉得自己被宇宙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是那样的感觉。
廖宋咬着唇,忍住冲动,却听见他喃喃的低语,分贝那么低,却惊涛骇浪般撞进她耳朵。
我好想你。
他说。
你就在眼前,还是想你。
没有任何距离,还是想你。
她用右手捂了捂眼睛,被他很快拿下来,随之覆上来的是一个轻吻。
也就是这时,廖宋好像能原谅这混蛋的世界一秒了。
属于痛的孤独的所有烂牌,被重新洗入了牌桌。
她手里,开始握住一张独一无二的王。
第54章 【五十四】
廖宋讨厌无常,所以她习惯了尽量安排好一切,在一切发生之前。
独这件不行。
她本来没打算留下,裴云阙靠在门框上,问她,你想尝尝我买的零食吗,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买了以后一直放在这。
她本来打算吃完就走的,结果裴云阙把游戏打开了,廖宋偶尔空闲的时候最喜欢玩的,塞尔达传说。
她其实已经通关了,本来打算打半小时就跑路的,再晚都不用回去了。
可事实证明,不管晚不晚,都回不去了。
一开始是坐在地毯上,裴云阙换了居家服,跟她一起靠着懒人沙发,负责投喂专心致志的廖宋和观战。
他弯腰拿茶几上的饮料,气泡水倒进玻璃杯,扔了几个冰块进去,转头要递到她跟前。
结果不知道怎么,动作忽然停住了。
廖宋余光知道有水喝了,但迟迟没来,她微蹙了蹙眉,刚分心往旁边扫了一眼,唇就被堵上了。
裴云阙是一时冲动,可一沾上,浅尝辄止的心思也就变了。
互相试探的吻很快就变了味,他们要的不止于此。
纠缠间仿佛要把对方吞吃入腹般,谁也不肯后退。
廖宋的手也不安分,手心下温热的肌肉线条触感真不错,她没忍住,轻笑了下。
吻的节奏被打乱,她腰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裴云阙贴着她有三分恼:“能认真点吗?”
廖宋把笑憋回去,靠着他耳廓扔了句:“不是想夸你么?弟弟你练得不错。”
这个称呼裴云阙不大喜欢,她也能感觉出来。
这间高层公寓是大平层的户型,屋内的灯是智能声控,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有两三盏恰好暗了下去。光影流动间,裴云阙的五官线条越发显出慑人的美来,黑眸中似乎漾着水,又燃着焰。
廖宋愣在原地,陷在柔软的毯子里,脑海里有那么一根弦,完全、彻底地崩断了。
一发不可收拾。
……
……
她身后是昏暗的灯光,面前是夜色中的高楼塔尖,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视界中晃动。但是她无暇顾及,远方的所有都与她无关了。廖宋能占有的所有,就是这一方熊熊燃烧的火,在他们身上同时烧了个净。
但丁讲他去地狱,看到第二层是犯淫|邪|罪,叫理智压倒欲望的罪人,他们终日被暴风卷的到处飘荡,刮到无边悬崖边,忽上忽下,直到永远。
模模糊糊间,廖宋想到了这一层,突然扯着唇角,轻笑了笑。
他们就是火处逢生的灵魂,要罚便罚吧,去他妈的。
结束以后,廖宋累得指尖都抬不起来,裴云阙把她抱去洗澡清理,小心地把她放在大床中间。她是习惯自己睡的人,睡起来一个人趴成大字,只恨手脚没长成两米似的。
他手掌撑着床沿,垂眸望着廖宋,几乎是有些贪婪的凝视。
裴云阙自己能分辨,那爱并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不是一个健全的人,能捧出的一颗完整的心。她是用自己的一个部分,填进了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一路走一路丢,这个世界一遍遍的辜负她,她还是能秉着那么赤诚直白心,与它坦坦荡荡的,交上一回手。
即使失望到底,也不坠到悬崖里。
裴云阙突然惊醒,他很快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阳台上,他摸出从廖宋那顺的烟。
隔着玻璃,能看到对面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塔尖直入天际。裴云阙仰头望了一眼,手机便不要命的响起来。
现在是凌晨五点十分,即使是董事会和那群高层,也不会变态到这时候给他来电话。
裴云阙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快自动挂断了,才接起电话。接起电话的那秒,他把烟也飞快摁灭了,好像烟能听见什么似的。
他要不接,程风致会一直打,打到他接为止。
“人捞回来了?”
对面的声线冷而疲惫,跟平时插科打诨的时候相去甚远。
裴云阙:“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喜欢说废话?”
他嗓音里带着点雨散云收后的微哑,程风致都听出不对,顿了一秒:“……你那还有人?”
那个语气里的阴沉,百分之八十都是你他妈还有时间过性|生活的怨念。
裴云阙懒得搭理他,截住了这个话题:“我问你,盛家怎么会参与进来?跟你那后面的——有什么关系?他们的风气就是这样?用完的棋子当医疗废物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