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奉和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他才又道:“据张太医诊断,孟美人是因睡得过多,精神不济,所以才导致头昏,并无大碍。”
这话奉和说的十分心虚。
要知道,这几日,孟美人没有侍寝,皇上可又是将近四、五日没有能入睡。结果这孟美人倒好,竟还因为睡得过多,去请了太医来医治头昏。
这些话道出口,奉和都不敢抬眸去看皇上的脸色。
突然,“砰!”
奉和的身体一颤,再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原来是放在御桌上的砚台碎了,墨汁从裂缝中流了出来,一团团黑影缓缓地浸透在奏折上,白纸渐渐被黑墨晕染一大片。
就像祁昱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变得诡异。
睡得过多,真好。
祁昱笑得阴森:“那她可有胖了?”
奉和可是特意叮嘱过那小太监要打听孟美人最近的体型,所以皇上这话他能回应。
只是还没等奉和开口回应,他便听皇上又道:“算了,朕亲自去看看。”
说这话时,皇上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只是那“看看”两字却像是被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既危险又恐怖。
话音落下,奉和便见皇上起身,往外走去。
没有片刻耽搁。
奉和忙跟了上去。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地为孟美人点了根蜡。
祝她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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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栖云阁的孟妤兮还不知危险即将临近,正和魏才人聊得欢快。
“山艿虽为古镇求了雨,但人妖殊途,她却依旧不得世人认可,不仅如此,唐青那姨夫姨母竟还给他相看了一个姑娘,许了聘礼,只待吉日便可迎娶回家。”
孟妤兮讲得有声有色:“但山艿为了求雨,功法大耗,她必须要归山修养,所以在她修养半月后一下山,便得知了唐青即将娶妻的消息,一时之间,她气急攻心,好不容易修养的功法又毁于一旦。”
“啊。”魏才人神色伤心,她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那唐青可有娶妻?”
在这古代,孟妤兮唯一的消遣便是看话本。而古代的话本,不是痴男怨女,就是些渣男负心汉。
孟妤兮此时给魏才人讲的,便是一个渣男负心汉的话本故事。
“娶了。”孟妤兮回忆着那话本的内容,又道:“唐青那姨夫姨母给他相看的姑娘是当地的富商之女,家财万贯,唐青虽心有山艿,但却又畏惧山艿山妖的身份,且他还看中了那富商的家底,所以他答应了那门亲事。在吉日之时,游街,八抬大轿,迎娶富商之女。”
这话本故事是白芍念给孟妤兮听的,念到后半段时,她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后面的故事内容她不太清楚。
不过面对魏才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孟妤兮让看过剧情的白芍继续讲述。
白芍缓缓开口。
屋子里的人都听着那话本故事。
十分安静和谐。
讲到最后,魏才人的眼眶泛红,像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样子,十分悲伤。
因为唐青最后为了那富商之女,竟用灭妖剑刺了山艿一剑,让山艿元神俱损,险些魂飞魄散。
故事内容极其狗血。
像孟妤兮这种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听到这些故事,本不该陷入太多情绪进去,但无奈,她如今也就只有这么点儿乐子了,所以也是极其投入地在听。
待白芍讲述完后,她虽不如魏才人那般泫然欲泣,但却也忍不住气愤地道:“渣男。”
这让魏才人酝酿的情绪断裂,她红着眼疑惑问:“何为渣男?”
闻言,孟妤兮脸色微僵,这才意识到她方才不小心说了什么,只是魏才人追问,她也只能解释:“恩,大概就是你们常说的负心汉。”
“哦。”魏才人这才了然点头,她十分崇拜地看着孟妤兮:“孟姐姐,你懂得真多。”
只是一句渣男而已,还谈不上懂得真多。
孟妤兮尴尬笑笑,刚想开口解释,便听见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像是一锤重击,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孟妤兮,又是疑惑又是忐忑,祁昱怎么来了?
不应该啊。
可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准备,门外便相继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只是其中一个脚步声格外清晰,既沉稳又有力,节奏分明,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孟妤兮的心上,让她的情绪渐渐下跌。
来得很快。
孟妤兮刚一抬眸,祁昱的身影便已站在门口。
男人就站在她的正前方,背光而立,像是挡住了所有亮光,携枷锁而来,让她无处可逃。
诧异的是,他并没有继续提步走进屋内,而是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像是在审视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屋子里的人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忙跪下去请安:“参见皇上。”
一语落地,孟妤兮这才傻愣愣地回神,也跟着跪了下去。
耳边安静了很久。
也不知祁昱站在门口是在看什么,直到孟妤兮的膝盖都跪得有些发痛的时候,她才又听见脚步声响起。
很快,身旁便掠过一阵轻风,玄色衣摆从她的眼底滑过,但龙涎香的味道却在鼻息间经久不散。
因为祁昱在她方才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
近到只要祁昱一抬脚,就能踩到她。
终于,祁昱像是大发慈悲一般,慵懒地施舍了几个字:“起来吧。”
他的嗓音好似就在孟妤兮的头顶响起。
这让她惊恐。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人这才站了起身。
孟妤兮在站起身后,便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在站起身时,甚至都感觉擦到了祁昱的衣裳。
直到离祁昱将近有一米的距离时,孟妤兮才在心底深深地松了口气,顿时有了安全感。
可这安全感却不牢固。
孟妤兮也不知她偷偷往后退的动作祁昱有没有察觉,因为他既没有出声阻止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在她站定后,他却把玩起了她方才喝茶水的杯子。
茶杯上的瓷盖被他掀开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瓷器触碰的声音清脆刺耳,每一声都清晰地打在屋内所有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砰”的一声响起,众人一颤,那瓷盖在茶杯上碎开。裂缝脉络清晰,瓷盖正正碎成两半,没有一块多余的碎片,像是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掰开的。
孟妤兮胆颤,又慌又怂,她有种他是在杀鸡儆猴的错觉。
祁昱松开手,侧眸看向那怕得已快缩成一团的女人,与众人预想的怒意不同,他的语气十分悠闲:“方才在聊什么?”
一旁的奉和也很好奇,他们在刚走进院子时,便能听见这屋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有趣极了。
“恩?”孟妤兮诧异抬眸,像是有些疑惑。
但在对上祁昱那双幽黑的眸底后,她神色一惊,忙垂下头。
孟妤兮的脸色有些为难,她没想到祁昱竟会问这些,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直接说她们是在聊话本?
只是有人先于孟妤兮开口,魏才人笑得温柔:“回皇上,孟姐姐方才给嫔妾讲了一个关于渣男的故事。”
听见这话,孟妤兮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因为比起祁昱所问,她更没有想到,魏才人会回答的那么详细,竟还把“渣男”二字透露了出去。
果不其然,祁昱似也对“渣男”二字疑惑,他微微眯眼,看着孟妤兮问:“你说说,何为渣男?”
“呵呵。”孟妤兮笑得尴尬,心乱如麻,她咬唇,支支吾吾地道:“恩……就是……”
这可真是祸从口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情况紧急,孟妤兮一时半会儿的又不能编个合适的解释,她干脆一咬牙道:“嫔妾也不知,这是那话本子上写的。”
反正祁昱也不知何为渣男,她死咬着不说,推锅给那话本子,他也不能把她如何。
“是吗?”祁昱缓缓开口,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强势逼人的目光仿佛能把孟妤兮的里里外外全都看透,包括她那点儿企图瞒天过海的小心思。
心虚的孟妤兮就像是在顶着一座巨山的压力,她极力逃避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想着坚持就是胜利,她要稳住,不能慌,不能怂,更不能屈服于强威。
只是她算漏了一个人。
一旁的魏才人突然疑惑道:“孟姐姐,你方才不是告诉嫔妾,说渣男就是负心汉吗?”
第二十章 又升好感
孟妤兮右眼一跳, 在某一瞬间,她仿佛都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静得可怕。
不止是她,站在屋子里所有的宫人, 都在魏才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是孟美人口出不雅之言、御前失仪,而是她犯了欺君之罪。
知情不报, 蒙骗皇上她并不知“渣男”之意,此乃欺君, 这可比御前失仪更严重, 那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
意识到这点, 屋内的宫人们不约而同, 都突然跪了下来,俯身埋首, 苍白着脸,一声不吭。
这一幕齐刷刷跪下来的举动,就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孟妤兮, 她惨了,完蛋了, 要遭殃了。
这屋里, 唯一一个还算淡定的宫人就是奉和。
他甚至还有心思观察起了孟美人的脸色变化。
这孟美人做的混事多了去了, 惹怒皇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但都死里逃生, 从未被皇上惩治。
这一次, 奉和也十分好奇, 她能如何蒙混过关、化险为夷。
方才孟妤兮还能笑一笑,来掩饰尴尬,可如今, 她连笑都笑不出来。
因为祁昱的目光太危险,就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孟妤兮也根本没心思去思索魏才人揭穿她的目的,因为她如今是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她惊疑抬眸,在与祁昱对视一眼后,便猛地跪了下去,想先求饶,表明态度。
但谁知,她不小心用力过猛,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跪,便跪得孟妤兮脸色扭曲,疼得她眼泪汪汪。
她感觉膝盖骨都像是已经被跪碎了,太疼了。
这下倒好,不用她装哭,眼泪也会自己掉下来。
“皇上。”孟妤兮忍痛抬眸,含泪望着祁昱,神色凄惨可怜:“嫔妾……”
但这一抬眸,在仅道出两个字后,孟妤兮便被吓得不敢继续出声。
因为祁昱的脸色极其难看,竟比方才在得知她欺骗他时还难看。
若说方才他是想把她生吞活剥,那现在,孟妤兮觉得,他已经把她凌迟处死了。
“系统。”孟妤兮慌得一批:“怎么办?”她好像真的惹怒祁昱了,还是不能弥补挽回的那种。
冰冷的电子音:“系统不在。”
孟妤兮:“?”这么就把她放弃了?不要啊,她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的。
指望不上系统,孟妤兮只能硬着头皮,泪眼朦胧地看着祁昱:“嫔妾那是……”瞎编的。
只是她没能道出口,就被迫停了下来,因为祁昱突然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连看都不看她,显然是不想继续听她说话。
孟妤兮:她现在乞求留个全尸还来得及吗?
也就在那时,站在一旁的魏才人突然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极其冰冷。
魏才人颤了颤,她抬眸看去。
祁昱睨着她,哪怕他是坐着,而魏才人站着,但却依旧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威慑力,能让人不寒而栗。
“朕问你了?”
皇上一出口,奉和便似乎懂了皇上的心思。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此时的确处于暴怒之中,至于究竟是孟美人惹怒的皇上,还是魏才人,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承受皇上怒火的,肯定是魏才人。
魏才人吓得冷汗淋漓,她颤颤巍巍地道:“皇……皇上。”
皇帝方才的确一直都是询问的孟美人。
而非魏才人。
从始至终,都是魏才人自个儿多嘴。
魏才人似乎也看清楚了局势,她忙是解释:“皇上,嫔妾方才是看孟姐姐不方便回应,所以才替孟姐姐答的,嫔妾与孟姐姐一向交好,也是出于好心,绝无他意。”
话音落下,她便侧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妤兮,神情急切:“孟姐姐,你说是不是?”
闻言,跪在地上的孟妤兮眨了眨眼,她似乎还没有从现在这个情况中反应过来。
不是她要遭殃了吗?
怎么感觉像是变成了魏才人?
在对上魏才人那又慌又乱的眼神后,孟妤兮瞬间回神,某些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她冷静问:“我为何会不方便回应?”
魏才人的神色一僵。
孟妤兮乘胜追击:“是因为负心汉这个词不雅吗?既然不雅,那你又为何要替我答?”
在魏才人揭穿她时,孟妤兮都还以为魏才人是单纯,说那话可能是无心之过。
可在方才,魏才人在察觉到祁昱的怒火似乎转移到她自个儿身上了后,便试图利用她来摘除自己,孟妤兮便知,魏才人在祁昱跟前揭穿她,绝不可能是无心之过。
既然如此,在小命面前,那也就别怪她。
见魏才人被堵的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孟妤兮收回目光,看向祁昱:“皇上,嫔妾方才的确是在给魏才人讲话本故事,渣男二字也的确是在那话本上看见的,但嫔妾之所以没有将其含义解释给皇上您听,就是因为觉得负心汉三字不雅,担心会污了皇上的耳,所以才不得已撒谎,欺骗皇上嫔妾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