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婕妤此时提起,还是带着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意思,就更少有妃嫔想掺合进去。
不过事事皆有例外,此时又是在甘泉宫,德妃的地盘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坐在德妃下首的一名女子突然出声:“嫔妾可还听说,皇上前些日子,送了三个枕头给孟美人。”
这话倒是引起屋内不少妃嫔的注意。
有妃嫔消息闭塞些,还不知此事,遂好奇问:“送枕头?”
“是啊。”那女子神色嫉妒:“这孟美人如今可得宠了,皇上三天两头召见侍寝不说,前段时间竟还送她三个枕头,这不是寓意着同床共枕吗?”
说话的女子正是那日在南天台下意图杖责孟妤兮二十的魏充仪。
她继续愤懑道:“别看她现在只是个美人,但能被皇上时刻惦记着,还能日日和皇上同床共枕,这不是只有坐到中宫的位子上才能有的待遇吗?”
魏充仪本是想说些让人眼红的话来激发这些妃嫔对孟美人的仇恨,然后一起协力把孟美人扳倒。
但她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下后,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妃嫔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德妃,替魏充仪捏一把汗。
德妃的脸色极其难看。
一旁的贤嫔见情况不妙,忙是打着圆场:“都是皇上的女人,无论是谁得宠,只要能为皇上分忧,那就是姐妹们的荣幸,何必伤了和气呢。”
魏充仪似也察觉到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神情紧张,在贤嫔的话音落下后,她便忙是跟着道:“是,贤嫔妹妹说的没错,瞧我这张嘴,该打。”
说罢,她便抬手,佯装懊恼,在嘴上轻打了几下。
见她如此,适时,屋子里又有妃嫔温柔道:“德妃娘娘整日要操劳后宫里的大小事务,本就辛劳,各位可就别再给娘娘吐酸水了。”
另一位妃嫔附和:“娘娘事务繁忙,咱们呀,就都省心些。”
“说的没错。”
屋子里的妃嫔都跟着应和起来。
德妃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
又过了一会儿。
有妃嫔主动提起:“不过话说回来,我倒还是挺想见见这位孟美人的。”
这倒是在场所有妃嫔的心声。
这孟美人虽然招人恨,但她们人多势众,倒也不怕她,说不定还能给她个下马威,出出闷气。
话已至此,那妃嫔向德妃建议:“德妃娘娘,不如召那孟美人过来,与姐妹们坐坐如何?”
德妃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派温婉和善的笑容,她本就因拿孟美人无可奈何而气恨,若有其他妃嫔愿意帮着她收拾孟美人,她自是喜闻乐见。
闻言,德妃脸上的笑意不减,她颔首,温和道:“既然贤仪妹妹提起,那本宫就召她过来坐坐。”
说罢,德妃便出声派了宫人去栖云阁。
李贤仪含笑,恍如若无其事,继续和屋子里的妃嫔们聊了起来。
约莫一柱香后,那宫人回了甘泉宫。
但却是一人回来。
那宫人躬身道:“回德妃娘娘,孟美人不在栖云阁。”
不在栖云阁?
德妃闻言意外,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道:“那可知她是在哪?”
众妃嫔也都跟着看向那宫人,等他回应。
那宫人道:“说是今儿一早,皇上便派了暖轿去栖云阁,接了孟美人去太极殿。”
话音落下,殿内便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与方才不同,此时,在最初的震惊后,所有妃嫔的脸色都由白转青再转黑,神色充满嫉恨。
第二十三章 睡得可好
不知是不是那三个金灿灿的枕头的缘故, 孟妤兮这几日虽都不曾见过祁昱,但每晚睡觉,却总是噩梦不断。
还真如她当初所想, 祁昱无处不在。
这几夜, 她一直都在连续做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断崖。
天上常年没有日光,四周光线昏暗, 阴风阵阵,断崖的四壁一片荒芜, 而断崖下, 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阴冷恐怖。
在梦里, 孟妤兮非人, 而是一株生长在断崖边上的杂草。她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没有任何植被存活的断崖边上长得茂盛, 枝叶葱郁。
物转星移,时过境迁,从深渊底吹上来的阴风越来越冷, 像是夹着冰箭,所过之处, 皆是一篇荒芜。但迎风而立的孟妤兮却长得越来越繁茂, 尽管她每日只能从岩石壁上汲取那么一丁点儿薄弱的营养, 用以存活。
但某一日, 杂草竟也开出了花。
鲜红的花, 花生九片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长得妖娆婀娜, 在断崖边亭亭玉立,散发着暗暗幽香,丝丝沁甜, 香气扑鼻。
明明是极其脆弱的娇花,但在经年累月的阴风怒号中,却傲然而立,从未被吹落一片花瓣。
孟妤兮心生欢喜。
但她不知,在那一片昏暗尽是废墟的断崖边上,开着一朵鲜艳的娇花是何等显眼。
从前是杂草的她无人注意,此后是娇花的她被万人采摘。
连续几晚,孟妤兮做的梦都是她身上的花瓣被人不停地采摘,直到最后,九片花瓣仅剩下三片。
每日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但她不记得、或者是没有看清在她梦里摘她花瓣的那些人的模样,她也没有痛觉,只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直到这一晚,她在梦里被人连根拔起,孟妤兮才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也记得他在拔起她后说的那一句充满嫌弃的话语。
“长得真丑。”
孟妤兮猛地睁开了眼。
时近卯时,天还未亮,窗外皓月当空,四周一片静谧,孟妤兮能清晰地听见她快速且不规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屋内的红烛已经燃尽,光线昏暗,那三个被孟妤兮扔在身侧的金灿灿的枕头却像是能反射月光,亮晶晶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孟妤兮它的存在。
她躺在床榻上缓了那么一会儿后,方才梦里的那股恐惧感已经渐渐消退,如今剩下的是满腔愤怒。
孟妤兮突然从床上坐了起身,抓着身旁那三个枕头便往床下一扔。
但软绵绵的枕头落地并没有任何快感,依旧不能平息她体内的怒火,孟妤兮握紧双拳,掀开被褥,赤脚下床。
她一脚踩住枕身,用尽全身力气把高耸饱满的枕头踩扁,最后实在不过瘾,她两只脚齐上,全身踩在枕头上乱蹦。
“叫你拔我根!”
“叫你嫌我丑!”
“我踩死你!”
没错,在那梦里,最后把孟妤兮连根拔起的人,是祁昱。
而嫌弃孟妤兮长得丑的人,也是祁昱。
孟妤兮像个疯子一样,在昏暗的屋子里蹦蹦跳跳,还时不时念叨出声。
在门外守夜的红桑听见动静,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披头散发的主子在床榻边又蹦又跳又踩,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一幕在昏暗的夜里着实诡异,红桑被吓得尖叫出声。
“啊。”
闻声,孟妤兮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红桑?”
————
红桑的那一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栖云阁很快便亮起了灯。
孟妤兮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边,她垂眸,乖巧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芍弯腰,一个一个地捡起那些躺在地上被她踩的又脏又破的枕头。
白芍一边捡,看着被主子踩破的枕头,一边忍不住担忧:“这若是被皇上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这话落入孟妤兮的耳里,她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虽然方才踩得解气,但此时在听见白芍的话后,又怂又胆小的她就开始后悔。
若是被祁昱发现,那后果……孟妤兮甚至不敢去想。
“你快去把门关上。”白芍捡起枕头吩咐红桑。
闻言,红桑忙转身去关上了门。
白芍这才抬眸看向孟妤兮,神情里充满担忧:“主子,您怎么能踩皇上赏赐的枕头啊?”
这可是御赐之物,还踩成这样,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入皇上耳里,那可是死罪。
孟妤兮也不知她方才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一个噩梦而已,但她就像是身临其境,又气又怒,所以一时没有控制住,就拿枕头出气了。
听白芍所言,她弱弱地问:“那怎么办啊?”她踩都踩了。
闻言,白芍想了想,叹了声气:“奴婢也只能偷偷把这枕头拿去洗一洗,然后再去绣阁借些金丝线来,把破的地方补一补。”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但愿皇上已经忘了这三个枕头。
听白芍有办法,孟妤兮松一口气,心里的担忧淡去,她扬起笑容:“恩。”有办法就好。
见主子顿时便将这事儿忘在一边,白芍心梗,她怕之后再发生这种事儿,板着脸提醒主子:“主子,这是御赐之物,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破痕都是要受罚的。”
更别提这已经被孟妤兮踩的又脏又乱,还破了几个大洞的枕头。
闻言,孟妤兮刚放松的心情瞬间跌落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不是能修补吗?”
“但奴婢也不能修复的完好无损,一丁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白芍实话实说。
可孟妤兮之前以为她能,所以此时听白芍这么说,她又开始担忧起来。
见主子神情里透露出来的胆怯,白芍又心疼,忍不住安稳她:“主子别担心,奴婢会尽力修复的。”
于是这“尽力”二字便一直在孟妤兮的心头压着,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趁着天还没亮,白芍便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地把那三个御赐枕头包裹妥当。她悄无声息地出了栖云阁,去浣衣局,想着偷偷摸摸把弄脏的地方洗净。
而孟妤兮则待在栖云阁里忐忑不安,连早膳都没用。她翘首以盼,时刻期待着能见到白芍的身影。
日头很快升起,天也渐渐明亮,但因今日起的太早,孟妤兮在躺在贵妃椅上等白芍时,便有些昏昏欲睡。
而太极殿派来的暖轿也在辰时三刻抵达栖云阁。
彼时,孟妤兮已经入睡。
是红桑慌慌张张跑进屋来,顾不得孟妤兮已经睡着,便摇醒她:“主子,您快醒醒。”
“恩?”孟妤兮迷糊睁眼。
红桑的神情又急又慌:“皇上派人来接您去太极殿了。”
孟妤兮揉了揉眼,刚醒,脑子还处于迷迷糊糊中,她只记得红桑慌乱的声音,其余的什么都没听见。
她努力睁大眼问:“怎么了?”
闻言,红桑只能又重复了一遍:“主子,皇上派了暖轿来接您去太极殿。”
“……”
一阵安静。
下一刻,孟妤兮便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心跳得厉害,问红桑:“白芍呢?白芍回来了吗?”
“还没。”
正是因为白芍还没有回来,所以红桑才着急。
主子今早才踩破了皇上赏赐的枕头,结果这会儿,皇上便宣主子去太极殿,而白芍又还未回宫,她们很难不怀疑,主子踩破龙枕一事已经被传入皇上的耳里,所以皇上此时宣主子去太极殿,是要问罪。
孟妤兮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虽然每次系统在她危难时期都会跑路,但她还是下意识在心里问系统:“怎么办?”她好像又惹到了祁昱。
系统:“……”这真是它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稳住。”系统冰冷无情地安慰她:“别慌。”
她怎么可能不慌。
暖轿已经到了栖云阁宫外,孟妤兮哪怕再不想去,再怎么害怕,也还是得去。
这一次,比起之前她任何一次去太极殿,都更让她胆颤害怕。
坐在暖轿里的孟妤兮安慰自己,祁昱还派了个暖轿来接她,说不定不是因为发现了那枕头的事而要问罪,哪有罪人还有轿子坐的。
是的,一定不是。
孟妤兮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宽慰自己。
她也终于冷静下来。
但下一刻,只要祁昱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她便又慌乱起来。
她怯怯地想,像祁昱那种变态,好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说不定,祁昱就是想让她先放松然后再弄死她。
好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这么一想,孟妤兮就顿时觉得她命不久矣。
往日觉得挺远的路程,今日却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孟妤兮下了暖轿,惶惶不安地跟着宫人踏进太极殿。许是心虚的缘故,她觉得今日的太极殿格外冰冷威严。
让人心生畏惧。
但孟妤兮没能立刻见到祁昱。
因为有大臣此时正在太极殿和皇上议事,她被带去了偏殿。
这个等待的过程就很让人焦躁。孟妤兮甚至在想,祁昱不会是明知她现在很慌乱,所以专程挑这个时候让她来太极殿,这样才能更好地折磨她,让她焦虑,让她不安。
但是不是的,谁又知道呢。
只是这一等,孟妤兮就一直等到了巳时,还差半个时辰就到午时,偏殿里才有小太监走了进来,带她去了正殿。
而方才在正殿议事的大臣们都已经不在。
殿内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的奏折,七零八乱的纸张,满地杂乱不堪,还有已经碎裂的花瓶。这里像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但最让孟妤兮惊恐的,却是那一滩留在殿中央已经快凝固的血迹。
有宫人正跪在一旁无声清理。
孟妤兮惴惴不安地走了进去。
似是听见动静,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抬起了头,与殿内的满地狼藉不同,他的面容俊朗清明,让人赏心悦目。
不等孟妤兮请安,祁昱勾唇,不紧不慢地问她:“这几日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