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沉脸,孟妤兮的身子本就虚,这下更虚,她的双腿一软,哪怕是脸上糊的脏泥,也能从缝隙中看出她的脸色苍白。
如今可能只有祁昱知道她的情况。
他没有再数三。
而是下了马,他提步向她走去。
见状,那些官兵下意识往一旁退去,给祁昱退出一条道路出来,让他能畅通无阻地走向孟妤兮。
在祁昱走过来时,孟妤兮已经浑身没力到趴在地上,她像是一朵已经枯萎的娇花,摇摇欲坠,她甚至连抬眸看一眼祁昱的力气都没。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直到祁昱站定在她身前。
她的眼底闯入一双金丝玄黑的长靴,上面还绣着龙纹。
她知道是他。
知道他走近,孟妤兮没有意识地想,这下真的被祁昱逮到了,她要被怎么处置呢?
是剥皮还是拆骨。
能不能给个痛快啊。
只是孟妤兮终究还是没能再撑下去,就没了意识,所以她不知,祁昱没有把她如何,而是蹲下身抱起了她。
在她毫无意识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后,祁昱才垂眸,注视着她不太干净的面容,面无表情地出声:“怎么还是没学聪明呢,你当真以为是换个皇帝就能行的吗?一样的好骗,竟然被那个小玩意儿随意编的谎言都能糊弄过去。”
回应祁昱的,是孟妤兮的:“……”
祁昱抱着孟妤兮转身,只是在路过方才那个推搡孟妤兮的官兵时,他顿住脚步。
那个官兵害怕地颤抖,他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但祁昱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他提步离开之后,突然有一个暗卫捂住那个官兵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祁昱抱着孟妤兮翻身上了马。
赵津有些惊疑地看着祁昱抱着一位“官兵”而来。
这就是他的心上人?男的?
祁昱在赵津身前停了下来,他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只淡淡道:“心上人顽皮,喜欢和我玩些游戏,见笑。”
赵津的目光落在祁昱怀里的那人身上,当他看见那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后,他才微微挑眉,意识到什么。
原来是女人。
只是他总觉得眼前的祁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提起“心上人”这三个字,是在对他暗示什么。
直到祁昱转身,在驾马离去之前,他竟又突然出声:“哦,对了。”
赵津抬眸看着他。
祁昱勾唇,缓缓道:“朕的心上人若是哪一日又不小心偷跑去了江野国,朕不介意把江野国送给她。”
这是威胁也是挑衅。
闻言,赵津微微挑眉,祁昱这话言之有物。他这番话听起来是挑衅的意味浓重,但实则,是在威胁他。
既是在威胁他不要对他怀里之人产生其他念想,又是在威胁他一定要把江野国的国门守住。
守住国门,若是哪一日他的心上人偷跑去了江野国,能及时告知。
否则,就如他所言。
打下江野国,送给她。
只是,赵津不知,祁昱为何要这么威胁他。
这不像他。
话音落下,祁昱便骑马离去,被他带起的,又是一阵漫天的黄尘。
在黄尘中,赵津注视着祁昱远离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更甚。祁昱的行事作风倒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猖獗、嚣张。
让人恨得牙痒痒。
第六十六章 前因后果
这一觉孟妤兮睡得格外舒服, 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霖,整个人是踩在云端之上的轻松惬意, 连在睡梦中, 她都不自觉的莞尔,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而太极殿内。
祁昱正垂眸注视着她, 就在孟妤兮的睡梦中,他的手不自觉地在她勾起的嘴角处流连, 渐渐的, 他也情不自禁勾唇淡笑了起来。
但或许是感受到了冰冷, 睡梦中的孟妤兮下意识偏过头去躲避触碰, 这一下,倒是让男人放在她脸上的手微顿。
下一刻。
“呵。”安静的寝殿内, 响起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低笑。
祁昱收回了手。
从下午回宫到现在,他观察了她的脸色从苍白到红润、她的娇眉从紧到松,她的身体是显而易见的改观, 从坏到好,这都是靠的谁呢?
是他。
可又想到她方才那无意识的躲避和排斥, 祁昱垂眸注视着眼下这个睡得没良心的女人, 忍住把她弄醒的冲动, 他从龙床上坐了起来。
想了想, 又没忍住回眸看她。
其实自那日从灵安寺祭祀回宫之后, 祁昱的脑海里偶尔就会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画面。有时候是在睡梦中梦见, 有时候是在上朝时看见, 还有时,是在和她待在一起时想起。
但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想起的那些画面, 都是她。
有是人的她。
还有是一朵花的她。
但都是她。
直到那一夜,暴雨夜,她躺在龙床上,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和那玩意儿交谈的声音。
他最初以为是她养的小鬼,所以他吩咐奉和寻找左鄢,而他后去了藏书阁,是为了能找到对付小鬼的方法。
那一夜的雷霆暴雨,像是在掩盖什么。而在藏书阁待了一夜的祁昱,不是在与书籍打交道,而是在于一个非人非鬼的玩意儿打交道。
简称系统。
系统说——它是一个虚拟品。
对此祁昱不感兴趣。
系统又说——它是他的手下奉他的命令创造出来的。
这一点,祁昱倒是来了点兴趣。
系统还说——他吩咐他的手下创造出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孟妤兮好好活下去。
让她活下去?
听到这里,祁昱彻底来了兴趣,他不信,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她死。
事实证明,也的确没有人能让孟妤兮死。
因为只有他能让她活。
最后系统说,为了能让孟妤兮配合,所以它编造了一个谎言,谎称它是龙命系统,可以吸收皇帝的龙气作为‘营养’让宿主活下去,但需要宿主通过好感值或者存在距离来获得生命值。
这个理由编的不是太好。
但好在,对于系统编造的谎言,孟妤兮信以为真,并且在系统的鼓励下,她规规矩矩地在祁昱身边刷存在距离和好感值获得生命值。
还是一样,天真乖巧得可爱。
但实则,这是一个弥天大谎。不是皇帝能让孟妤兮获得生命值。
而是祁昱。
只有祁昱,才能让孟妤兮存活下去。
系统所言的好感值和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都是假的,真正能让孟妤兮延续生命的,是祁昱,只是祁昱而已。因为他曾用自己的血肉为土,精元为肥,供养一朵小花生存。
后来,那一朵小花转世为人,成为了孟妤兮。但因身负的惩戒未尽,所以转世为人的她每一世都只能活到二十岁。
直到三世惩罚结束。
第一世,在祁昱还没有找到孟妤兮时,她便已经逝世。
于是第二世,祁昱便率先散尽修为,转世为人,再通过一些方法,在她被迫丧命时,把她送到他身边来,像以往一样,用他的血肉为土,精元为肥,供她存活,只是为了能让她好好活下去。
而她,只有靠近他、待在他身边,像以往一样,如一朵花一般在他这‘土壤’里吸收营养才能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吸收龙气。
这些都是那晚,那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告诉祁昱的。
祁昱最初不信。
但他脑海里曾经闪过的那些画面,竟然与那系统所言的有重合部分,所以一向不信鬼神和上天的祁昱,竟秉承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就在那晚,他下令拆了栖云阁,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能让她顺理成章地住进太极殿。
和他待在一起。
用那自称为系统的话说就是,更方便她吸收‘营养’。
后来啊,和她住在一起之后,那些前世的记忆就如同泉水一般,日日不断地涌现在祁昱的脑海里,而在他彻底想起来之时,就是她搬离太极殿的那日。
所以那日,在听闻她搬离太极殿后,他没有太生气,因为当时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理清楚。但他还是记得询问奉和,南寅宫距离太极殿是有多远。
因为若是距离他太远,她就不能活下去。
而事实证明,南寅宫与太极殿的距离,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在他身上吸收‘营养’。
所以她之后在南寅宫存活的那十日,都是因为她之前一直住在太极殿,在他身上吸收的‘营养’够足,才能勉强支撑她活过那十日。
但那些‘营养’终究有限。
这也是为何,孟妤兮走在路上,在中途就食不能下咽、浑身虚弱无力的原因,因为她身体所需要的营养,不是食物,而是祁昱。
若是没了那些‘营养’,她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存活。最初是不能进食,后来是不能行走,慢慢的,她就会脱水,像是花儿缺水一样枯萎,直到身体的最后一丝能量耗尽。
而她丧命。
想到这儿时,躺在龙床上睡得正香的女人似有了转醒的迹象。
祁昱垂眸看她。
在她悠悠转醒之时,祁昱突然想起她此次逃离出宫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换个皇帝。
真是好笑。
还是一样的笨,没个长劲,别人说什么都信。
所以,当孟妤兮一睁开眼,就正对上祁昱那算不得太开心的面容,他虽然笑着,但那笑容里的意味却让孟妤兮胆颤不已。
她的睡醒瞬间清醒。
“啊。”孟妤兮吓得叫了一声,下一刻,她下意识往龙床的另一旁滚去,想离祁昱远些。
祁昱就淡淡地看着她的举动,并没有拦着她,也没有出声阻止。
在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后,孟妤兮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在这儿?
不对,是她现在在哪?
想到这些,孟妤兮的目光在殿内扫视,半晌,她意识到此地是哪里。
这里是……太极殿?她怎么又回到了皇宫?
这一瞬间,那些在路途上发生的事情便涌入孟妤兮的脑海,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在逃离去江野国的路途中被祁昱逮到了,他就在军队里找到的她。
想到这里,孟妤兮的脸色白了白。
她缩在床角,脸色时而回忆,时而惊悚,又时而恐惧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祁昱最初还挺有耐心地等她回忆,可见她回忆的时候越来越久后,他就不见得还有耐心。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
“过来。”祁昱淡淡出声。
闻言,孟妤兮没动。
在注意到祁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后,她有些害怕,最终还是象征性地摇了摇头。
见状,祁昱皱了皱眉,他又耐心道:“我再说一遍,过来。”
孟妤兮还是摇头,只不过这次,她开口小声回应他:“我不过去。”
“为何?”
“你会杀了我。”孟妤兮脑门一热便道了出口。
杀她?
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他若要杀她,还需要费这么大劲儿吗?
祁昱被她说的话气得发笑,倒真想给她个教训,不过在感受到她的害怕之后,他还是压下他的怒意和不耐,刻意笑得温和,存在安抚的意味:“我不会杀你。”
而这话孟妤兮显然不信。
她都想要逃跑去江野国,还被他在路途中逮到,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骗傻子呢。
可不就是吗?
在祁昱眼里,她不就是个小傻子。
只是处于恐惧之中的孟妤兮没有想到,祁昱若真想杀她,不是她缩在角落就可以避免的,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杀了她。
见她依旧不动,祁昱已经彻底没了耐心:“过来。”
他又道了一遍。
这一次,连孟妤兮都能感觉到他的耐心售罄。
但是她还是没动。
“你真的不会杀我吗?”她又忐忑问。
“恩。”
闻言,听见他坚定而又肯定的话语,孟妤兮开始有些怀疑她的判断,难道祁昱真的不会杀她?
这一次,孟妤兮有些迟疑,也不知她的脑子是哪里短路,她缩在那支支吾吾半晌,道出口的竟是:“那如果……如果……我……”
祁昱注视着她。
犹豫很久,孟妤兮才极其小声又忐忑不安地道出后面几个字:“再跑一次呢?”
她的整句话是:“那如果我再跑一次呢?”
显而易见,不用怀疑,她这是在祁昱的枪口上蹦迪。
殿内顿时安静。
空气是显而易见的凝固。
祁昱的那双黑眸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便越发的黑,越发的深,像是一处寒潭,正在慢慢结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这是孟妤兮作死的下场。
在话一出口后,孟妤兮才意识到她方才在说什么。
“我……我不是……我是想说……”她想解释。
然后——
“呵呵。”祁昱的眼底闪着狠光,他冷笑几声,旋即,他不再由着她,抬手,不费吹灰之力,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向他拉近。
这个过程,孟妤兮都还没能反应过来,祁昱便已经俯在她的耳畔咬牙切齿地道:“你说呢?”
——“如果我再跑一次你会不会杀了我?”
——“你说呢。”
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孟妤兮能很清晰地听见他语气里的怒意。
她不敢出声回应他。
只是孟妤兮不知,在她昏迷之时,为了避免她下次又偷跑去江野国受到什么危险,祁昱可还给了赵津一个赤.裸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