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时分,一个个户部官员撑伞离开,被户部众人认定正在被‘折磨’的席勒纳,瞧着没有动静的二公主的办公厅的大门,心头却又生出了些安心和感动。
二公主也就是活泼了些,可到底脾气不坏,这会,因着他的公务没有做好,还留下来等他呢。
席勒纳觉得温暖又歉疚,便想去寻冷星,让她不必等他,他写好后章程后,自会放到她的案头,叫她明日一来便能瞧见。
席勒纳正要起身,突然看见外头有一道身影,正逆行而来。
席勒纳微微眯眼,瞧清了雨幕中的来人,新科状元张廷玉,他来做什么?
“见过席大人,下官来给二公主送伞。”张廷玉在门口收了伞,笑着对席勒纳解释道:“早晨的时候,下官见二公主来得匆忙,像是没有准备雨具,心里便有几分担心,不知二公主可走了?”
“没有呢,”席勒纳一拍脑门,暗自可惜,失了一个送到手边的表现机会!
张廷玉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便去敲冷星的房门,“公主,我是张廷玉,我来给您送伞了。”
冷星几乎是跳下椅子奔了出来,“大玉玉!”
冷星心底的惊喜和开心随着她的动作,化作一阵小旋风迎面扑来,任谁都不会错认。
张廷玉眼底的笑又凝实了几分。
席勒纳陡然清醒过来,他又自作多情了,公主哪里是在等他,分明是没伞!
不过二公主这称呼,大玉玉?席勒纳打量着张廷玉的神色,见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走样儿,心里也是纳罕又佩服。
这一仔细打量,席勒纳也瞧出了别的东西。
席勒纳笑着对冷星道:“张大人只带了一把伞来,怕是不够用,二公主不如用下官的吧,下官还有好一会,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等下官散值的时候,估计雨也停了。”
席勒纳是想要弥补表现一下,然而冷星转过脸看着他的神情,却并不怎么愉悦满意。
“你也说了是估计,万一没停呢,不用了,我和大玉玉遮一把就行了。”
张廷玉也笑着婉拒道:“席大人不用担心,下官必定会护好二公主。”
席勒纳还想再劝,便见外头又来一人,是宫里的内侍,梁九功的徒弟李盛。
李盛说话前先挂了笑,给冷星请安后,说了来意,“皇上见下了雨,担心二公主没带雨具,特意吩咐奴才送来。”
这是汗阿玛的关心,冷星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李盛呈上的伞,心里有些温暖,又觉得这伞实在碍眼。
张廷玉在冷星看过来时,适时的流露出些许遗憾,这是皇上的恩宠,拒绝不得。
但,那是寻常人的无可奈何,张廷玉敛下眸子。
冷星伸手接过伞,走到门口处,手一‘滑’,雨伞便摔下了台阶,冷星看也不看,便指着它转头对三人道:“啊呀,伞坏了。”
席勒纳:?!!
席勒纳合上嘴巴,突然福灵心至,想到了二公主和张廷玉的流言,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辞举动,顿时后悔不迭,自己真是忙得昏头了。
李盛到底是在宫中历练过的,撑着伞去外头捡起伞,也不撑开,只转着看了看,便遗憾的点头道:“果真摔坏了。”
李盛确认完毕,又转头对张廷玉请求道:“这一时半会没处寻新的伞去,张大人可是要出宫?还请张大人送二公主一程。”
张廷玉笑着点头道:“公公放心。”
李盛便又带着摔坏的破伞回去了。
席勒纳:……
看来要在二公主手底下做事,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冷星和张廷玉共撑一把伞漫步出宫,张廷玉确实如他自己所言,把冷星护得很好,将大半的伞偏向了冷星那边,自己的一半肩头都淋湿了。
冷星见状,便又向张廷玉靠近了几分,张廷玉唇角微扬。
两人一边走,一边如刚入职场的新人一般交流着头一日上班的见闻。
张廷玉听了冷星处置麻尔图的事情,先是笑着赞冷星英明聪慧,又关心的提醒道:“麻大人怕是已对公主心生怨恨。”
冷星挑眉,恨她又能如何。
张廷玉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公主的属官,他差事上出了纰漏,公主身为上官,都免不了要被追究。”
冷星点了点头,“所以啊,我没给他加活儿。”
张廷玉眸中笑意闪烁,公主这不加活儿,还真是一举两得,但是,“只要他领着差事,就‘能’出错。”
冷星转眸看向他,愕然道:“自损一千也要杀我八百,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张廷玉笑着慢声解释道:“不是公主的问题,只是正是因为这样的做法不理智,所以才显得‘真’。”
冷星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张廷玉笑着点了点头,心情畅快得想要喟叹,这样的默契和交流实在叫人舒心畅意,他再找不到一个能这样同他站在一处、想到一处的人了。
两人又说起了张廷玉在翰林院的事,张廷玉口中的翰林院自然是处处都好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宫门口,公主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在外,张廷玉撑着伞送了冷星上车,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走么?我送你回去呀。”
张廷玉笑着摇头道:“我一会还要回翰林院,今日是我当月。”
“当月?”冷星不太了解这些个规矩。
张廷玉解释了一番,当月便是值宿,新科进士前头三年在各部,说是当差,其实更多的是学习,所以当月的活儿都是归新科进士。
“那你怎么刚来头一天就要值宿?”
冷星还是不理解,今年是恩科,前头那一批进士还没满三年呢,这么多人轮值,又是翰林院,状元也有两个的地方,怎么偏偏他头一日来就轮到了当月。
张廷玉解释道:“最近翰林院有些忙,而过几日我还要请休,便想着前头先赶一赶。”
过几日有些忙?忙什么,过几日可是她的生辰。
冷星眸光微转,矜持的点了点头,一股隐秘的甜蜜在心头悄然化开,突然就想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
宫里出来的包衣丫鬟都各有各的见识,冷星问车上伺候她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知道新科进士当月的事吗?”
大丫鬟珍珠微愣后摇头道:“奴才不知。”
倒是另一个略年幼些的小丫鬟道:“回公主的话,奴才略略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
小丫鬟道:“每日当月,满、汉官员各一人,满员多不留宿,只早晨的时候要到内阁送题本,汉员则要在衙门里住宿兼用印。”*
冷星蹙了蹙眉,又问:“那他住哪里?有床吗?”
小丫鬟点头,“住在当月处,有里外两间屋子,外间设有公案,是用印的地方,里间虽然狭小些,但也有一个柜子和炕。”*
小丫鬟见冷星听得认真,不待冷星继续问,便又接着道:“当月的时候,衙门会管吃的,晚膳有一碗两碟,次日早餐也给送早膳,直到次日下午有人接班后,才能出宫回府。”
冷星眉头拧得更紧,两天一夜,“这也太辛苦了。”
小丫鬟点头道:“是累了些,但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正式授职后就好了。”
冷星点了点头,又看着那小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对这些个事情这么了解。”
小丫鬟连忙按捺着喜意回道:“回公主的话,奴才名叫蕙香,奴才的兄长林惠业是康熙二十七年的进士,所以才格外知道些。”
冷星点了点头,去年的进士,那自然还是要当月的,“你兄长分到了哪处?”
当日下午,雨略微停了一会,晚上又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雨声睡得格外香甜的冷星,早上也格外的难唤醒。
苏麻喇姑特意吩咐嗓音最甜的小雨唤公主起床。
“公主,公主该起了,不然早朝该迟了。”
冷星嘟囔了一句“我请假,我不去,别吵”,便又背过身去接着睡。
至于她原本说的坚持三日早朝,嗯,大玉玉昨日在宫里值宿,今早她不用给他蹭灯,为了保证大玉玉至少三天的蹭灯权益,她可以明天再起早。
小雨无措的看向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眉头皱了一会,摆手道:“让人去告假吧,今日是常朝,应该没什么大事。”
小雨点了点头。
宫里的朝会,除了极个别的时候,只逢五和逢十,以及特殊节庆节日才有大朝会,平日就是常朝,皇上在御门听政,并不与上殿与百官见面,只将一些个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召过去开小会。
小会结束后,便有内阁大臣出来,领着百官在朝殿行礼后,宣布退朝。*
苏麻喇姑刚吩咐完,就觉得不对,公主她如今不仅是宗人府宗人,也是户部尚书啊,也在开小会的重臣之列!
但,苏麻喇姑瞧着睡得酣甜的公主,罢,皇上大约也是能体谅的。
康熙身为父亲,确实是能体谅,只召了户部的徐元文,大概问了问户部如今的情况、安排,负责记录考勤的御史也默默的跳过了冷星的名字。
但户部的众人又是另一番看法心情了。
麻尔图端着茶走到席勒纳案旁,瞧着他眼下的青黑道:“昨日熬夜了?”
席勒纳苦笑着点头道:“总有些地方理不顺,这事是头一回,又着急用,就赶了赶。”
麻尔图呵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冷星的屋子道:“要我说,你何必着急,那吩咐差事的人都不急。”
麻尔图说完,又瞥了一眼屋外,此时已经散朝两刻钟了,外头还瞧不见冷星的人影。
屋内渐渐也有了些私语,大多是在揣测二公主怎么还没来的事。
席勒纳呵呵笑着并不接茬,麻尔图以为他被冷星吓得没了脾气,还待再说,却突然双目微怔,硬生生把将说的话卡在了喉咙。
“公主。”
二公主来了。
屋内霎时一静,众人起身问了安,冷星瞧了麻尔图一眼,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办公厅。
但冷星虽走,余威仍在,屋里再没人敢说与公务无关的小话了,麻尔图端着茶盏快步离开屋子,去了相邻的另一间屋子办公。
冷星一坐下,便看见了席勒纳拟好的章程,冷星仔细看了一遍,叫了席勒纳进来。
“拟得不错。”
席勒纳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
席勒纳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
冷星笑着接着道:“不过与其从户部里面抽调人手,还不如让朝廷尽快组织朝考,进些新人过来。”
席勒纳顿了顿,“可朝考还有些时日,且朝考取用的人数有限,还要分到各部,以及外派到地方。”
冷星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写折子吧,就说尽快朝考,和多分咱们人手的事。”
席勒纳愕然不已,连称呼都忘了,“我写?”
冷星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她自己写吗?
席勒纳难掩喜色的拱手谢道:“是,下官谢公主赏识抬举。”
冷星点了点头,席勒纳出去写了折子,冷星大概扫了一眼,便用了户部尚书的印签,让人尽快送到皇上手中。
奏折送得快,回来得更快,户部众人终于见识到了二公主的圣宠,其中席勒纳最受震撼。
公主让他提的要求,皇上全应了。
“皇上说翰林院昨日就递了折子,已经在加快准备了,明日便举行朝考。”
“翰林院?”
冷星突然想到了什么,弯眸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他说最近翰林院有些忙呢。
第116章 “消息” 岛上来的消息。
申正, 冷星散值后愉快的跑到翰林院去接了张廷玉下班,并约定明早让他蹭灯。
明日便是五月初三日,翰林院上书提前举行朝考的日子。
这一日, 因着约定要同张廷玉一块入宫, 冷星赶上了常朝,户部众人刚想着许是昨日误会了公主, 或许她是真有什么要事才耽误了,然而还不待众人加深这个想法, 冷星又早退了。
因为这一日还是太子的生辰, 她答应了要去毓秀宫赴宴。
冷星拿着贺礼刚迈进毓秀宫的大门, 便见到大阿哥端着茶盏, 讥诮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个陌生男子,又冲着冷星挑了挑眼角。
“这是, ”冷星俯下身看着大阿哥认真问道:“眼睛抽抽啦?”
“你!”大阿哥的眼睛这下是真抽抽了。
冷星笑嘻嘻的直起身,将贺礼递给迎过来的太子,“生辰快乐呀。”
“多谢二姐。”太子笑着接过礼盒, 当下便要打开看,大阿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眼神瞟了过来。
“二姐。”三阿哥同冷星见了礼, 便凑过来瞧冷星送了什么礼。
四阿哥同冷星见礼过后站到一边, 也是能瞧见礼物的位置。
旁的陌生的宾客见此, 笑着见礼后, 也聚过来凑热闹。
万众瞩目中太子打开锦盒, 却见两手长宽的锦盒, 里头只有轻飘飘的一张纸。
旁的宾客或皱眉或惊诧,或小心的瞧冷星的神色,俱都怀疑冷星有意戏弄太子, 但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几个的神色却霎时认真起来。
啪嗒!
太子撩开纸张,只看了头几个字,不待大阿哥几个看清,便动作极快的合上了盒子。
“二姐送的礼物我很喜欢。”太子笑着对冷星道,语气真诚又亲近。
冷星眨了眨眼,“你都没看完是什么?”
太子笑道:“二姐亲自准备的贺礼,无论是什么,弟弟都很喜欢。”
太子说完,瞥了一眼明明好奇得要死,却偏偏装作不在意的大阿哥。
老大一直宣称他和二姐感情最是要好,证据便是兄弟几个中,他收到的二姐亲自准备的礼物最多,小到一个纸飞机、弹跳蟾蜍,大到汽车、股份,总是挂在嘴边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