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有被恶心到。
想到这里,许佑迟有点烦了。
[许佑迟]:下午返校帮我扔一下。
[易卓]:???
[易卓]:不是吧哥哥,还有一盒Neuhaus的酒心巧克力,你不吃给我吃啊。
[许佑迟]:随你。
许佑迟关了手机,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眼前突然浮现一个场景。
雨夜脏乱的巷子里,女生黑衣黑裙,细长的项链末端挂着金属制的一朵茶花,戴在脖子上。
纤瘦伶仃的身形,轻蔑被装进笑里。
眼中的高傲无人触及。
就在半个小时前,她的白裙被雨打湿,像个破落可怜的洋娃娃。
许佑迟睁开眼睛,低头时碎发打下阴影,瞳孔里晦暗不明。
他打开放在行李箱上方的牛皮纸袋,白衬衫被折好,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衣服下面似乎露出了一点粉色的绒毛。
许佑迟皱了下眉,拿出来。
是一个钥匙扣上面的玩偶兔子。
还有一张纸条。
【哎呀,我好像不小心弄丢了我的兔叽,麻烦你帮我寄过来叭,地址我用微信发给你,直接搜我的电话号码就好啦,159xxxxxxx,谢谢你哦!QVQ】
句句结尾都是可可爱爱的词,语气也软,许佑迟倒是一点没读出可爱在哪里。
他捏着字条,几乎要被她这一通坚决贯彻落实了厚脸皮政策的操作给气笑。
他真的是瞎了眼了。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需要人心疼的娇气包。
-
吃过午饭,陆茶栀买了把伞就和方槐尔告别,各自回家。
一路上陆茶栀都很纠结。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冷面美人的态度太过冷漠决绝,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好心帮她把玩偶寄回来,要是他嫌烦直接扔掉了,那她就真的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自己还倒贴一个小兔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
唉。
院子的大门没关。
菜园里藤蔓疯长,雨水滑过叶子的脉络。黑猫懒懒散散趴在屋檐下没被雨淋到的地方。
外婆在廊道上绣鞋垫,看见她回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吱吱回来啦。”
“嗯,婆婆。”陆茶栀把伞晾在廊道上,“我去房间画画了哦,等下四点半回学校。”
打开卧室的灯,陆茶栀把手机放着充电,坐在书桌前,沉心静气下来,在画纸上写下日期,开始用铅笔勾勒。
四点钟,她把已经用水粉颜料上好色的画放在桌上,起身去收拾返校的行李。
把要带的东西装进行李箱,陆茶栀坐在床边,打开手机微信,通讯录那个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新的好友提示。
高高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
陆茶栀面色麻木地拔掉充电线扔进行李箱里,关掉手机屏幕。
也不知道在奢望些什么。
把风干了的画用双面胶贴在床头的墙上,她正在换校服,外婆隔着一道门在外面提醒她,“吱吱,今天秋分,你记得多带点衣服去学校,别穿短袖了,小心感冒。”
陆茶栀有点恍惚。
紧跟着应了声“好”。
秋分了。
这一天太阳到达黄经180度,阳光直射地球赤道,阴阳相半,昼夜相等,无极昼极夜。
此后北半球昼短夜长,南半球昼长夜短。
原来她和他相遇在这一年杉城昼长夜短的最后一天。
这也意味着。
今年夏天,彻底结束了。
第4章 落日出逃
杉城一中返校时间是周日下午六点。陆茶栀到学校后先把行李放在宿舍,背着书包去教学楼。
时间接近五点半,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到了的几个同学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玩手机或者补作业。
陆茶栀戴上耳机,用MP3播放郭顶的《保留》。
“在不同的遭遇里,我发现你的瞬间
有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直觉
在有限的深夜消失之前触摸你的脸
我情愿这是幻觉,也不愿是种告别
……”
物理练习册写了两道大题,有同学在后门喊她,“陆茶栀,有人找你。”
陆茶栀取下耳机往回看,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那人霎时红了半张脸,连忙低下头。
昨天晚上的小可怜?
陆茶栀想起昨晚跟他说过的话,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们又来找你了?”
“没,没有。”于旭咬咬牙,抬起头,不料一看见陆茶栀那双艳丽勾人的眼睛,说话又磕绊了,“我,我来跟你说……昨天,谢谢你。你是个,是个,好人。”
“好人?”陆茶栀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词,噗的一下笑出声,“你知不知道,这个词是不能随便用来道谢的。”
于旭显然是没明白她的意思,面色爆红,担心自己惹她生气,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事儿。姐姐不跟小屁孩计较。”陆茶栀见他这幅涉世未深的单纯模样,先前搭讪冷美人失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乐的不行,“就跟我说这些吗?”
“不,不是。”于旭沉下脸,站得端端正正,尽量让自己显得正经严肃,“我来,来给你送东西,我妈妈做的……吃的……”
愈对视愈紧张,于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败下阵来,把脑袋埋得很低。
半晌,他鼓起勇气,字句清晰地告诉她:“我不是小朋友,也不是小屁孩。”
陆茶栀觉得新奇。
他充其量也刚到她的下巴,不是小屁孩是什么,刚上初一的小孩子,能成熟到哪去。
她刚刚话说的那么直白,是不是伤到小朋友强烈的自尊心了。
陆茶栀自顾自反思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气氛沉重又僵硬,于旭耳根又热又烫,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地里。
他硬着头皮把手里的一个袋子塞进她怀里,转头就跑开。
陆茶栀盯着他跑下楼身影片刻,好笑地弯了下唇角。
回到座位上,她打开袋子看了眼,是一盒桂花糕。软糯的糕点整齐摆在小盒子里,隐约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看什么呢。”
头顶撒下一片阴影,陆茶栀抬头,方槐尔已经在她前桌的位置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喂,刚刚那个小弟弟是谁啊。”
“昨天晚上被欺负的那个弟弟。”陆茶栀把手里的那盒桂花糕打开后递给她,“喏,给我道谢来了。这是谢礼。”
方槐尔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吃进嘴里,吃完后颇为享受地点评道:“嗯——好吃。”
“……”陆茶栀说,“我还以为你能说出点什么多高雅的评论,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喜欢就都拿去吃吧。”
“你不吃?”
“不吃。”陆茶栀没骨头似的趴在课桌上,语气很丧,“我都快愁死了,没胃口。”
“怎么了,谁惹我们公主不高兴了?”方槐尔笑眯眯的,低下头拍拍她的脸蛋,“告诉我,我帮公主暗杀他。”
“你才杀不了他。”陆茶栀抓住她正为非作歹的手,抬头正经道,“你估计看到他那张脸就先被迷得晕头转向然后被反杀了。”
方槐尔花了五秒时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那个冷面美人啊?”
“对啊。”陆茶栀把脸埋进臂弯里,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可能真的要像你说的那样漂流瓶联系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直起身子,死死盯住方槐尔,面色冷得像进入了寒冬,“都怪你,乌鸦嘴。说,你该怎么赔我。”
“他没主动联系你啊?计划失败了?”方槐尔的表情越发幸灾乐祸,“不是剧本都写好了吗?怎么回事啊陆导,人演员突然要临场发挥啊?”
陆茶栀咬牙切齿:“方、槐、尔、你、能、不、能、闭、嘴。”
“错了,错了,真错了。”方槐尔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好脾气地给她顺毛,“不就是一个男人吗,真动心啦?不会吧。”
陆茶栀:“昂。”
顿了顿,她补充道:“他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长相完完全全戳中我审美的男生了。”
“不是吧,你这算什么?”方槐尔压根就没想到陆茶栀是认真的。她皱起眉头,问道:“见色起意?”
“话不能这么说。”陆茶栀很严谨地教育她,“你可以换一种文艺一点的说法,比如……一见钟情?”
“你不就是我那个意思吗,还要在表面上添这些虚的,欲盖弥彰。”方槐尔打心底鄙视她这种行为。
“好吧。我就是见色起意。”陆茶栀双手托着脸,很是惆怅,“我承认,我就是喜欢他那张脸。谁让他长的就一副祸国妖精的样子,我心动了,但是这又不能怪我,是他先诱惑我的。”
方槐尔被噎了一下:“吱吱宝贝,吱吱公主,我知道这么多年呢,咱们杉城这个十八线小城里也没有什么帅哥入的了你的眼,也直接导致你没什么早恋的机会。但‘喜欢’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严肃的事情,你明白吗?你什么都不了解他,就只见过他两次。就凭一个外在的皮囊,你确定你这是喜欢他吗?”
“确定啊。”陆茶栀收了手,抬眸看她,语气云淡风轻,却格外坚定,“我就是喜欢他。”
方槐尔不说话了。
她面色不太好,露出很不赞同的表情。
“哎呀尔尔,你别担心嘛。”陆茶栀一秒笑起来,抱着方槐尔的手臂晃了晃,“我不是小朋友了,再说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他呀,他昨晚不是还救了我嘛,怎么说也不会是个人渣吧。我才不只是见色起意,我没那么肤浅好吗。”
方槐尔没想到这回事,被陆茶栀一提醒才记起来。
见陆茶栀并不是单纯被那个人的美色迷惑了双眼,她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你自己有数就好,可不要以后看见谁长的好看,傻乎乎的就被骗走了。”
陆茶栀点头,十分乖巧地答应,“嗯嗯嗯,尔尔说的都对。”
-
易卓说的没错,许佑迟这次同父亲许行舟一起回枫城,买玫瑰花饼完全不是要紧的事,唯一的目的就是去看望爷爷奶奶。
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太正当的请假理由。
许氏根基深厚,一直在沿海的黎城发展。
许佑迟的奶奶是枫城人,爷爷把许氏交给独子许行舟后便彻底隐退,陪自家夫人回远在内地的枫城养老。
许奶奶近些年身体不好,上周又生了场大病,所以格外盼望自己唯一的孙子多来陪陪自己。
许佑迟小时候和奶奶关系一直很亲,跟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和刚好来枫城出差的父亲一起回来。
在家陪了奶奶几天后,许佑迟才挑了一个下午,到杉城去买玫瑰花饼。
结果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买到赵女士心心念念的东西。
许佑迟走出枫城高铁站,许行舟已经安排好了司机在出口接他。
回到偌大的别墅里,奶奶在楼上午睡,爷爷在阳台上看报纸。许佑迟去问了个好,就回自己房间整理行李。
卧室里,他打开行李箱,拿出那几盒包装精美的玫瑰花饼,放在书桌上。
早听说那饼干不好买,所以才会带上行李箱去杉城,由此引出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
昨天晚上,以及,今天中午。
许佑迟盯着饼干,回想起那个行事风格傲慢乖张的女生。
救人的时候不顾一切一个能打三个。
搭讪的时候故意把兔子放到他这里让他主动去联系她。
须臾片刻,他冷冷嗤了声,随手捞了件衣服,转身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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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城一中明令禁止携带手机,带了的同学都必须把手机交由班主任保管,周六中午放学时再发下去。
陆茶栀交了手机,不知道冷面美人到底有没有联系自己,稍稍有空时心里就像有猫爪在挠。
周三晚上,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迫切想知道结果的内心,编了个借口找班主任拿到手机。
打开微信,通讯录仍是安静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茶栀心里仅有的那么一点小火苗也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把手机还给班主任,哭丧起一张脸,晃荡着身躯回到寝室。
方槐尔给她开了门,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一惊,“怎么了?!”
“呜呜。”陆茶栀扑进方槐尔怀里,眼睛一闭,啪嗒就流下两滴泪水,“呜呜呜。尔尔,我失恋了。”
“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说完,方槐尔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话题,又伸手去轻拍她的脊背,“好了好了,乖哦,不哭哦。”
陆茶栀听清楚了她最先说的那句话,泪水像是打开阀门,更控制不住了,“呜呜呜你说得对,我的恋爱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第二天,陆茶栀顶着哭肿了的眼睛去上课。
她把前两天在草稿纸上画的无数个冷面美人一页一页撕下来。即将要将这些纸张扔进垃圾桶时,她又犹豫了。
痛苦挣扎了一番,她艰难地收回手,“算了。”
回到座位上,她把纸张折好,夹进不会用到的信息技术教材里。
做完这一切,陆茶栀算是彻底对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死了心。
童话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爱情不值得。
人间也不值得。
但公主不能低头。
因为王冠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