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她隐秘的心事,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巨大威慑力的子弹般将她轰炸成碎片。
陈年的伤口本已结痂,新生的肌肉组织还来不及生长柔韧就又一次被生生扯开。
刚被他触碰过的唇舌也仿佛被冻住,并且正一寸一寸地向喉管深处侵袭。
她嘴巴张了张,最后喉咙里也没能挤出一点声音。
“从明天开始,我会专门安排一个人接送你上下学,如果你再敢逃课、抽烟,我会动用别的方式来约束你,包括但不限于没收你的手机和零花钱。”
男人说完迈开长腿转身离开了,徒留她在原地。
她在花园里站了半晌,直到夜深,空气都凝结出了水珠。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散在脸上、鼻尖,有轻微的痒意。
她此时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将头发拨到耳侧,皱了皱鼻子,然后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
第3章 激化关系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
祝桃一路走回房间,沿途抖落掉身上残留的烟丝。
漫长的小道好像没有尽头,脚下圆润坚硬的鹅卵石也好像变成了云朵,软绵绵的,让人找不到着力点。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
没有脱衣服,没有洗澡,没有卸妆,她带着一身酒气蜷缩在那张豪华柔软的大床上。
可是昂贵的床品依然无法让她暖和起来,布料在她的身下发出非常细微的摩擦声,给人一种躺在雪窝中的错觉。
耳边是簌簌的雪落的声音。
声音逐渐放大,隐隐有崩塌之态。
“孩子教成这样全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你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半夜才回家,回来倒头就睡,孩子的事情你管过吗?”
“我也是为了赚钱养家!”
“哪个公司要你工作到凌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点破事。”
“你不是也找了一个吗?反正马上要离婚了,咱们谁也别说谁,不过,孩子我不要,归你。”
“我才不想要!这样不省心的孩子谁会想要,你爱给谁给谁!”
雪崩的声音逐渐离析,变成了昆虫振翅的响动。
长着尖喙的昆虫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然后顺着耳道爬进大脑,将利喙扎进神经。
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头痛、窒息、恶心。
难以忍受。
*
那天跟穆格吵过以后,祝桃和他几乎都没有碰过面。
就这样平安无事过了一周的时间。
今天是周五,有两节礼仪课,所以这天可以不穿校服。
祝桃早上起床,翻了翻衣柜,找到了自己之前带来的衣服。
宽大的外套,里面配了一件短短的吊带,稍微一抬胳膊就会露点腰出来。
随手拿出一条黑色的choker套在脖子上,她单手提着书包出了门。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她了,而且在将她送到学校以后,目送着她走进去,这才掉头离开。
穆格说到做到,直接杜绝了她逃课的可能性。
当她提着书包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时,嘈杂的教室在她进来的时候变得安静,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各种恶意。
唐洲的目光一直从她走进教室门开始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坐到座位上,他转过头,吹了声口哨,“挺辣,够味儿。”
他这句话一出,安静的教室瞬间热闹起来,男生们哄堂大笑,笑声中的不怀好意,她听得分明。
祝桃将椅子一拉,书包摔进桌斗,冷笑一声,“嘴这么碎,你也够娘的。”
“啊哦,洲哥,她居然骂你娘。”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娘?”唐洲不以为然,反而更凑近了一点,两个人现在的距离非常近,几乎都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的感觉。
祝桃有些不适,蹙起眉心,想往后撤一下,可是唐洲居然一把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后退。
“你有什么毛病吗?”
祝桃抬起手,想打开他,可是唐洲只是稍微侧了侧头,然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凑到她的耳边,轻佻地说道:“或许有时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切磋一下,让你看一下我到底娘不娘。”
祝桃眯了眯眼睛,用一种很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呵”了一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的反应让唐洲有些许轻微的讶然,旁边有人想笑,但是碍于他的面子,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上课铃终于响了,唐洲在转过去身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枯燥无聊的数学课,祝桃单手撑着脑袋,指尖夹着一根圆珠笔,在来回旋转。
靠窗边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千雪,你看唐洲对那个新来的态度。”
姚千雪留着长度到下巴的黑茶色短发,五官长得很普通,但是举止间带着一种被娇养长大的盛气凌人。
她语气轻快,“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着她很随便罢了。”
*
放学以后,祝桃刚要出校门,唐洲就从后面跟了上来,身边还有好几个男生。
他吊儿郎当地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明天不用上课,要不要出去玩玩。”
“没兴趣。”
“这么不给面子?”
“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以为你是谁?”祝桃没好气地将他的胳膊甩开,跑了出去。
背后传来几个男生的嘲笑声:“洲哥,不行啊,这个妹妹你好像搞不定啊。”
唐洲懒懒地开口说道:“迟早把她搞到床上去。”
祝桃听到,转过身嚣张地对着唐洲比了下中指。
唐洲眉尾一挑,“呵”了一声。
几个男生轰然大笑,“你怎么突然好上这口了?”
唐洲看着祝桃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说:“这丫头,看那样子搞起来应该就很带劲。”
走出学校,祝桃惊讶地看到了之前的朋友在校门口等她。
她快跑过去,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们怎么来了?”
姜梨说道:“这不是放假了吗,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嗨一下!”
“啊?”祝桃看着身旁那辆专门接送她的车,垮下脸。
虽然她也很想去玩,可是司机只听穆格的话,不把她接回家是不会放她走的。
可是他们大老远专门跑一趟,祝桃也不想就这么分开。
“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回家吧,那里有游泳池健身房还有家庭影院,我们再买点啤酒,也能玩的尽兴。”
一提健身房,薛京眼睛都亮了:“哇哦,姐,发达了啊,你这个亲戚这么有钱,还有私家泳池健身房。”
“别提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特别特别特别烦。”她用了三个“特别”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什么时候能回去?”梁庚接过话头。
“祝向山说等小三生完孩子……”
“如果等生完孩子就让你回来的话,为什么还要转学?”
“我也不知道……”她鼓了鼓腮帮,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去我家?”
“在家里肯定没有外面尽兴嘛。”姜梨问,“为什么不能出去玩?”
祝桃垮着脸用下巴指了指旁边那辆黑色的车,“你们下次提前跟我讲嘛,上次逃课出去玩,现在被那个死男人管的好严,专门派了个人接我上下学。”
“……不是吧,放假也不允许你有自己的生活吗?”姜梨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瞪大了眼睛。
“唉,要么说他变态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梁庚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上次薛京发的那部BDS /M的片子不就是讲的这种,有的男人就是喜欢靠训诫、管教他人,来获取满足感,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旁黑车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的却不是司机的脸。
祝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带着不可置信与羞恼开口道:“怎么是你?!”
穆格脸上没什么表情,食指敲了下方向盘,示意道:“上车。”
祝桃的五官皱在一起,不想在朋友面前丢脸,于是哭丧着脸道别:“咱们以后再约吧。”
姜梨忙不迭地点点头。
祝桃拉开后门坐了上去,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她抖了抖腿,满不在乎地开口道:“哟,今天劳您大驾来接我,真是稀奇。”
穆格没理她,直接启动了车辆。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掏出耳机塞上,然后打开了微信。
一只小红梨:桃子!你那个亲戚太帅了吧!
肌肉才是本体:姜梨你又犯花痴了。(嫌弃)
一只小红梨:你懂什么,追求美的东西是人类的本能。
梁L:……
一只小红梨:梁庚也很帅啦~
肌肉才是本体:你怎么就是不说我?你什么意思?
一只小红梨:你?(挥手绢)一边玩去吧。
不服气的薛京找出一张照片举铁的照片丢了上来。
祝桃看着手机噗嗤一笑,在手机上打字。
卟叽水蜜桃: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别发自拍!
一只小红梨:我去洗眼睛了。
肌肉才是本体:你们这两个死丫头,以后有资源也不给你们分享了!
卟叽水蜜桃:别生气嘛,下次筹钱给你买肾宝,贴心吧。
一只小红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桃子你好损。
祝桃正准备翻张表情包发出去,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穆格居然把她带到了医院。
“下车。”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你把我带到医院干什么?我又没病。”
穆格没说话。
“我懂了!我就说!”祝桃恍然大悟般大叫了一声,“是不是我的哪个器官跟你匹配了,你是准备摘我的肾还是抽我的血?还是要我的眼.角.膜!祝向山居然这么狠心吗?我不要——”
穆格捏了捏眉心,提起她的衣领,“我带你见一个人,你等下给我乖巧一点,我就不跟你计较刚才在学校门口骂我的事情。”
果然都听到了。
祝桃撇了撇嘴,跟着他来到五楼。
看到心内科三个大字,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肯再走:“所以,是心脏对吗?你要摘我的心脏!”
穆格耐心告罄,“小女孩,我劝你少看点不良影片多读书,否则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
“……”
病房内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呼吸机。
他口鼻呼出的气体,在呼吸罩上形成一层白雾,瞬间消散又再次汇聚,循环往复。
祝桃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什么。
穆格走上前去,俯身低声道:“爸,你看。”
老人吃力地侧了下头。
在看到祝桃的那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感情,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
他似乎想说话,可是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了半天,用了好大的力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穆格低声安抚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好好调理身体,早点回家。”
老人点点头,呼吸开始急促。
穆格看他的状态不太好,将位置让给了医生。
祝桃自始至终都一头雾水,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显然是一间高等病房,宽敞舒适,还有很多普通病房根本没有的设施。
不过还好,她没有等多久,待老人被注射了药物睡去以后,她就被穆格带了出来。
祝桃皱了皱鼻尖,狐疑道:“为什么带我来看你爸,而且他看见我的表情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我是你爸的私生女?”
穆格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没有回答。
祝桃眼珠一转,小跑两步追上,扯住他的手肘笑嘻嘻地说道:“哥哥?你回答我呀?”
她本来只是想恶心他一下,可是没想到男人瞬间刹住了脚步。
垂在身侧的右手缓慢地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可是祝桃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甚至为自己终于惹怒了他而感到快活。
她对这个角色的表演欲愈发高涨,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
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她歪头看他,假装伤心,“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
穆格大脑深处的褶皱好像突然被挑动了一下,颞骨处鼓起一根明显的青筋。
前额叶传来尖锐的信号,混乱、刺痛与愤怒。
他猛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形将她包裹,脸上却一片宁静。
可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更像是火山爆发、海啸喷涌前粉饰的假象。
即便他对她一直都不假辞色,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
男人压低的眉骨下眼窝深邃,浅淡的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尖刃,一寸一寸地切割着她的肌肤。
掌心握着他胳膊的地方也好像长出了刺,令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在这种气场的逼迫下,她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男人随着她的步伐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抵到了车门上。
毒辣的阳光将金属的车身炙烤灼烫,她的皮肤被煎红,却仍旧不服输地抬头看着他,嘴硬道:“叫你一声哥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