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那些分配到原主头上的活,都是李采娥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为的也是报答原主哥哥当年的救女之情。
当初李采娥头胎生了闺女被公婆嫌弃,奶水又不好眼看着闺女养不活了,这时候叶向明带着两罐奶粉回了来。
就像是昨天,李采娥之所以告诉原主叶向明牺牲的事,也是想要原主有个防备。
奈何原主不能接受丧兄之痛,脑子犯了糊涂直接跳了河。
叶英其实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她抽了抽鼻子,狠掐了下手心,眼圈顿时红了几分,“嫂子,我哥他真的……”
李采娥不敢直视叶英。
“英子,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叶英凄惶一笑,“可嫂子,我哥没了,这家我还能呆得下去吗?”
李采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家里小姑子本来就跟英子不对付,婆母更是不喜欢英子,不然也不会想着把英子嫁出去。
这该如何是好?
叶英瞧着一脸急色的人,知道这位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她,她抓住李采娥的手,“嫂子,我不相信,我哥要是牺牲了,县里肯定会通知我的对不对?”
咋还不相信呢?李采娥着急忙慌的解释,“兵役局原本是打算过来通知你的,正巧你舅去县里头拿信,遇到了兵役局里的人,他带回来四百块的抚恤金,跟你妗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不小心听……”
原来如此。
刘大牛两口子这是打了个时间差,把原主哥哥牺牲的消息瞒下来,在消息曝光前把原主卖了。届时,就算村里其他人知道了,他们又能怎么办?
原主本身性格就有些内向,彼时被糟蹋也只能认命,哪会想着反抗?书里头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这位大舅妈不去古代搞宅斗可真是可惜了。
李采娥看着神色恍惚的人,小声喊了句,“英子,英子?”
叶英拍了拍李采娥的手,小脸挂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往后我要是发达了,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发达?
李采娥看着瘦的都没二两肉的叶英,怎么想都觉得这话不可信。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英子,你哥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你得好好活着才是,他最疼的就是你了。”
叶英点头,“我知道。”
……
黄昏时分,火辣的太阳终于消停下来。
叶英在外面溜达了半下午后往家去。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去处——
北大荒!
55年起,国家就号召去北大荒垦荒。
而被号召对象,正是广大青年。
建国后,中小学教育极大的普及,然而对应的高中和大学教育还没发展起来,五十年代起国内青年便面临着毕业即失业这一问题。
农村自然而然的成为容纳无业青年的最佳去处。
主席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
叶英很是赞同这话,自己生物学专业,去北大荒可不是最好的选择?
北大荒的黑土地肥沃,素来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的美称,最适合她搞种植。到时候粮食丰收不仅能自己温饱安稳度过三年难关,说不定还能支援全国哩。
叶英想起了香喷喷的五常大米,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早晨吃了田桂香俩鸡蛋,中午的时候吃的是玉米面窝窝头,粗面剌的嗓子疼,还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呢。
要不是现在家家户户的大烟囱冒着白烟,叶英就去找李主任说这事了。
这个点过去未免有蹭饭的嫌疑,不合适。
叶英正想着,一抬头看到便宜舅舅刘大牛从家里出来,他好像有些慌张,没有留意到自己,匆匆往西边的麦秸垛边去。
做贼心虚。
叶英本就犯嘀咕,瞧着刘大舅现在这模样,倒是坐实了她的想法。
叶家哥哥的抚恤金不对劲!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古怪了。
叶英有一个大学同学家里有志愿军烈士。
据说牺牲的时候,当地街道民政科的人给同学家送了一千斤小米,那时候用的还是旧币,一斤小米一千块,抚恤金也就是一百块。
如今兵役局给的抚恤金数额不上不下,叶英当时就想,这抚恤金是不是被她这位便宜舅舅私藏了一部分?
男人藏私房钱从来不算啥稀罕事。
牺牲了的叶家哥哥和刘大舅也没什么浓厚的舅甥情分,都要把外甥女卖了的人,也不用指望有多少良心。
如今这般鬼鬼祟祟……
叶英藏在大树后面,等看到刘大舅走开,她这才摸了过去。
叶英是村里娃,小时候没少去外面摸老母鸡下在外面的蛋。
这会儿伸手在里面一扒拉,没多大会儿就是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袱。
打开一看,叶英傻了眼——
刘大舅这是松鼠仓啊,藏了这么多东西。
两盒大生产,三张烟票,两张酒票,当然最让叶英震惊的还是藏在空烟盒里的钞票。
现在使用的是55年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最大面额是十元。
这烟盒鼓鼓囊囊,十块五块的一大卷,数了数竟然有五百多!
五百多啊。
田桂香是一家之主,家里钱财花销全都经她的手。
刘大舅能存下五百多块,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钱到底哪来的。
叶家哥哥委托舅舅照看自家妹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每个月打回来的钱还被克扣了吧?
小布包袱有个暗兜,叶英从里面找出了几块糖。
黄色糖纸有些眼熟,等看到上面的字样时,叶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然是高粱饴。
前两年高粱饴网红了一把,叶英还特意研究了下,发现这玩意其实跟高粱没啥关系,原材料是玉米面,找足了原材料自己在家都能做。
高粱饴是去年才推出来的新糖果,刘大舅倒是舍得买。
“那死丫头哪里去了?读了两本书就整天想着偷懒,不想吃饭趁早说,省得大家都说我这个当妗子的黑心肝,饿着她这个外甥女!”
田桂香的咒骂声忽的传来,叶英连忙把这小包袱收拾起来。
里面藏得东西一样不落全都拿了出来。
只是放哪里呢?
家里肯定不安全。
叶英思考了下,把几张票都塞到了烟盒里面,三个烟盒全都换了个位置塞进麦秸垛里。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
至于这个小布包袱。
叶英还有用。
她把小包袱叠整齐了,里面藏着的十几个糖果都放到了兜里。
身上的麦秸秆全都清理干净,叶英这才慢腾腾地回了去。
一进门,田桂香就指桑骂槐起来,“都是读书读坏了脑壳,整天胡思乱想的都不知道给家里干活!”
说完,她屁股一扭去了堂屋。
叶英往厨屋去。
刘家的厨房矮小,烧的柴火也潮不拉几的,生了不少的闷烟,云山雾海的呛人。
她还没进去,大妮儿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姑娘与共和国同龄,快八岁的小孩营养不良的像根火柴棍,打量着还不到一米高。
“英子姑姑,鸡蛋茶好吃吗?”
叶英听得心头一酸。
田桂香重男轻女,对没给刘家生下金孙的儿媳妇很是看不惯,自然也不待见大妮儿这个孙女。
即便刘家大表哥心疼老婆闺女,但他是个木讷性子在家里压根说不上话,反倒是惹来田桂香一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亲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刘家大表哥那招架得住?平日里老婆闺女被老娘骂只能当做没听见没看到。
要是李采娥的娘家给力点倒也好,偏生……
叶英可怜这娘俩,尤其是小姑娘问自己这话时舔着嘴唇,似乎单问问这话都能闻到香吃到味。
她飞速的从兜里拿出来两块高粱饴,一块剥开糖纸塞到了大妮儿嘴里,另一块则塞到小姑娘手里,“去给妈妈吃。”
大妮儿眼睛蓦的睁大,好软,好甜!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里化开了。
“嘘……”
叶英冲着小侄女摇了摇手指,轻声说,“快去。”
大妮儿连连点头,攥紧小拳头往厨屋去,小短腿还没迈开两步,小姑娘的辫子被人给揪住了。
“你偷吃的什么?给我看看!”
后脑勺一阵吃痛,大妮儿下意识的一张嘴,含在嘴里的高粱饴掉到地上。
刘芬芬打眼一扫,当即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推了侄女一把,“好啊,小小年纪还学会偷吃了,咱们刘家竟然养了个小偷,妈,你快过来看啊,你宝贝孙女偷吃东西了。”
大妮儿就觉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眼看着又要被推倒在地,这次她没有啃一嘴巴泥。
小小的人儿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妮儿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英子姑姑。”
“没事,不疼。”
叶英安抚了小姑娘,目光落到刘芬芬身上时,带着几分凶戾。
刘芬芬吓得后退一步,转念想到自己竟然被蹲在地上的叶英吓唬住了,这太丢人了些。
她有些恼羞成怒,“你瞪什么瞪?竟然还敢偷偷藏了糖,看我妈怎么教训你!”
这死丫头吃她家的住她家的,竟然还敢偷偷藏东西,简直反了天!
叶英站起身来,把大妮儿护在身后。
原主和刘芬芬差不多大,同样都是十八岁,原主瘦小的风吹就倒,刘芬芬则高高胖胖长着一张满月似的脸盘。
跟这么个高大胖动手叶英肯定吃亏,刚巧余光瞥到田桂香骂骂咧咧的从堂屋出来,叶英忽的想起刘大舅藏在麦秸垛里的私房钱。
叶家哥哥的抚恤金大头还在田桂香那里,不趁着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叶英眼珠子一转,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拿出了一颗高粱饴,“这是陈老师送我的。”
她看着刘芬芬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那个跟你在打谷场的麦秸垛边偷偷亲嘴的陈老师!”
刘芬芬个子高分量足,虎背熊腰的姑娘长得也五大三粗。
她不擅长读书,但也喜欢有文化的人,这两年一直跟教书的陈老师眉来眼去。
拎着鸡毛掸子的田桂香听到这话傻眼了,“芬芬,她说的真的假的?”
刘芬芬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娘,连忙解释,“妈你别听她的,她在诬陷……”
“我没有,你还脱了他衣服!”
田桂香眼珠子几乎夺眶而出,“死丫头你给我闭嘴!”
她亲闺女被人占了便宜不说,还主动……
万一被村里人知道,她这张脸往哪里放?
一想到这,田桂香扬起手里的鸡毛掸子,正要往叶英身上招呼。
刘芬芬右手指着叶英,左手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眼睛往上一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刚巧把田桂香压在身下,惹得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叶英觉得这声音可真是……
悦耳极了。
第003章 鸡蛋糕 三块鸡蛋糕……
田桂香晚饭都没吃,一肚子气!
她生了五个孩子,活下来的就这仨,芬芬是唯一的闺女。那时候村里算命的那个老瞎子说,这闺女命好,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为这句话,田桂香拿这闺女当眼珠子疼。
就是头几年闹饥荒时家里头也没短了这孩子的一口饭,她不舍得吃细粮,全都留给了孩子。
就指望把这个闺女养的白白胖胖,将来好嫁个贵人。
谁曾想这臭丫头竟然跟那个穷教书的混到一起,还……
一想到这,田桂香觉得自己浑身疼。
任谁被这么个胖姑娘泰山压顶,都会浑身酸疼。
“这丫头不能留了!”
刘大舅听得一愣神,“你打算去找那个陈老师?”
不是瞧不上陈老师就一穷教书的嘛。
要他说,教书匠也挺好的,拿着国家发的工资,吃供给粮,不比他们这些从地里刨吃食的人强?
田桂香瞪了眼自家男人,“我是说英子。”
那死丫头竟然知道芬芬跟那个陈老师的事,万一哪天说漏了嘴,往后芬芬还怎么嫁贵人?
不行,必须马上把叶英处理了。
“你明天去一趟双河庄,跟吴瘸子谈这事,说好了两百块钱,一分都不能少,给了钱我们就把人送过去。”
省得夜长梦多。
刘大舅略有些迟疑,“这万一兵役局的再来人……”
“所以说得赶紧的啊,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兵役局的也没辙。”
田桂香捻了下煤油灯的灯芯,黯淡的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我好吃好喝养了她这么多年,就算是头猪也该出圈给我挣钱了。”
……
星期天一大早,刘大舅叼着旱烟锅出了门。
前些天收了小麦点了玉米种子,夏收算是告一段落。
刚点的种子还没冒头,正是村里人难得消停的时候,再过些天就得在玉米地里查缺补漏,补秧苗除草浇地了。
往常这时候,田桂香都会指使叶英去打猪草。
今天倒是难得的消停,早晨吃饭的时候田桂香的眼睛还净往叶英身上扫。
叶英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也不着急。
吃完早饭端着碗去厨房,叶英跟李采娥嘀咕了起来,“嫂子,我要走了。”
李采娥听得一惊,手里的碗顺着锅沿滑了进去。
“你去哪?”
她一个姑娘家,出的最远的门是去镇子里赶集,连县城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