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主任不知道这位到底什么来路,但还是很认真的接待,“咱们厂出产的饲料谁用了都说好,不过同志你那里想要生产,也是想要用秸秆吗?”
叶英点了点头,“秸秆为主,不过藻类是不是也可以做原材料?”
“可以的,有些矿石也行,但是藻类哪有那么多呀,还是以农作物秸秆为主,农民一般都拿这个当柴火,有的懒的收了麦子直接地里一烧,你是不知道那会儿这首都的天那叫一个黑。”
这年头造成环境污染的,除了工业废气废水和生活废气排出,最大的就是秸秆焚烧。
毕竟草木灰也可以做肥料。
在化肥短缺的年代,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
“这也是为了抢种嘛。”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天旱,倒是没怎么烧秸秆,有的还送到我们这里来卖点钱,给个辛苦钱也不算啥,我们这人去乡下收,不也是得开车耗费油钱嘛。”
这一番话倒是要叶英有些惊讶,她是真没想到国营工厂竟然还有这般灵活手腕。
倒也不是叶英觉得国营工厂僵化,其实国营厂在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十分的高。
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国营企业依旧是技术发展的中流砥柱。
企业的本质是盈利,但凡和资本挂钩,小名里挂着私这个字的,又有多少会将巨额资金投入到研发中呢?
的确有,但少之又少。
国企有国家托底,造福的是国计民生,说是企业性质决定也好,说是不得不为之也罢。
在叶英印象中,国企更走流程。
这般便宜处事,倒是让她有些没想到。
那车间主任嘿嘿一笑,“你可别小看我们饲料厂,咱们这里接待过外国友人、市长、□□,连主席都来过哩。”
他脸上透着骄傲,这让叶英也笑了起来。
那是对于伟人的真是崇拜。
就连曹大姐都这样,春节的时候会烧香,求老天爷保佑领导人身体康健。
这是这个年代最淳朴的信仰。
关定国有些羡慕,“我都没见过呢。”
他当兵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要出现在阅兵仪式上。
可惜两年前错过了,大概再也没这个机会。
叶英瞧着神色中带着几分惆怅的人,安慰了一句,“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呢。”
她真的只是安慰人而已,哪晓得关定国打蛇随棍上,“那你答应我了,肯定要帮我做到。”
叶英:“……”兄弟,我看你病得不轻!
我也没见过好吗?
我比你还想见到呢!
这不是没机会嘛。
车间主任瞧着这俩年轻人争执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再往前面去看看,我们搅碎机这里做了点小改动,现在车间里的灰尘少多了呢。”
他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只口罩,“洗过的,你们凑合着用下。”
叶英很自然的戴上,“这改动是怎么搞的呀?”
车间主任并不藏私,“这是我们车间的维修工老钱搞的,我喊他过来跟你说。”
……
从北京到东北用了两天两夜。
再回到宁县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这次出门时间长的超乎了叶英的预期。
但收获也很大。
回到宁县,叶英给那些技术员们一个个通电话。
“算起来咱们那条生产线也初步建设一周年了,要不这天聚聚,讨论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生产线造好后并没有急着生产。
十三人小组比叶英还着急,早在叶英回来之前就接连打电话过来。
如今心中石头落地,他们自然配合的很。
市机械厂哪晓得这帮祖宗们又来了,但是看在去年宁县那边供粮养活了机械厂几百口工人和两千多口家属的份上。
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作为“地头蛇”的老张笑着给大家添了水,拍了拍正在发言的马建设的肩膀,“大家都在交流,哪用得着这么脸红脖子粗的争辩?”
这是合作交流,慢慢说就好了,没必要这么着急上火的。
马建设喝了口水,杯子里的几片茶叶已经出不来色。
“……你们那法子不行,自己试了吗?那玉米胚不被碾碎?还有那些玉米糁什么的全都掺里面去了吧?你怎么给它分开?”
瞧着面红如赤的马建设,关定国看了看叶英,后者点头示意他大胆的说。
关定国站起身来,“我觉得这办法不是不可以,而且想要把玉米胚芽和糁区分开也是有办法的。”
马建设没好气,这个临时学徒总是会给他使绊子,好像给他点面子能死人似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我倒是看你这狗嘴里面能不能吐出象牙。”
关定国早就习惯这人暴躁脾气,他笑呵呵的继续说,“之前我看生物书上说维生素有水溶性和脂溶性,我在想,玉米胚本身是脂肪,这可不是水溶性的东西,不过玉米糁吧,这就是了。”
小关同志兴奋的看着叶英,“你说,咱们能不能用水,把玉米胚和玉米糁分开?”
第071章 招工事 一个女人影响三代……
学以致用。
但说难听点那就是卖弄。
才看了几天书呀, 就在这里抖起鸡冠子了。
要是马建设知道内情,肯定会来这么一句。
但他不知道呀。
唯一知道内情的叶英鼓励关定国继续说下去,自己反倒是没怎么发言。
这场周年后的聚会, 成了关定国舌战群技术员。
叶英反倒是成为旁观者。
而关定国的思维清晰,这让老乡张德民十分羡慕, 要知道两年前这就是个莽汉, 什么都不懂呢。
在叶英的调`教下,简直是脱胎换骨。
他羡慕之余又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追赶上关定国的进度才是。
机械厂的老车间里,接连几天都争论不休。
市机械厂的工人听到那边拍桌子甚至还有摔茶杯的声音,一个个都好奇的要命。
有胆子大的刚打算过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就看到他们机械厂的老员工张师傅从里面出了来。
“简直不可理喻!”
张师傅可从来都笑眯眯的,咋还这么激动了?
有工人凑过去问了句, “张师傅, 咋了?”
张师傅看了半晌,又折了回去。
他得再回去吵才行,不然那不就是认输了吗?
除非那老东西说服自己,否则绝对不认输!
被晾在那里的工人懵逼了, 这咋回事呀,他咋都没搞懂呢?
元旦后, 算是叶英关定国的十五人小组这才结束了第一轮会议。
两天后,第二轮小组会议开始。
紧接着第三轮。
五伦会议结束, 赵政委寄来的图纸已经被修改的看不出原本面目。
而新的设计图纸出炉。
每个零部件都有着精细的设计,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得出, 这些个图纸的笔迹并不完全相同。
出自于多人之手。
叶英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呢?
群众的智慧才是无穷的。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正是这个道理。
这群技术员,才是宝库。
他们有经验有阅历,也有大胆的想法。
只要给他们一个可以发挥自我的平台, 老骥未尝不可以再行千里。
年后,叶英把这件事交予关定国来主持。
“我?”
小关同志惊呆了,“我不行,我就是个警卫员,你这不是看我……”
笑话这个词,关定国没能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要真敢这么说,叶英会打人的。
“年后我要忙副食品厂,没空管这边了,可能还要给香港那边送货,压根就没空。”
叶英很清楚自己就算管这边,也不可能参与其中。
“你上次就参与其中,这次有理有据的说服其他技术员,别小瞧了自己。等着忙完了我觉得你都能去上大学了呢。”
关定国被这话给吓着了,“你越说越离谱。”
他哪有这个水平呀。
“三人行必有我师,为什么对自己不自信呢?”
叶英拍了拍小关同志的肩膀,“行啦,回头我让刘排长再给我安排个警卫员,你就好好的在这里研究生产线,能在两年把这条生产线做出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关定国大手一挥,“哪用得着两年呀,你等着,等到国庆节前我就给你弄出来,弄不出来你拿我的头当皮球踢。”
这人倒是挺好,但说话就是不爱过脑子。
叶英忍不住嘟囔了句,“你愿意踢自己踢去,不过做生产线急不得,慢工出细活,注意安全。”
她这般唠叨了许久,这才让关定国想起了自己的老班长,也是这么个爱唠叨的,后来他永远的留在了异国他乡。
“叶英,你……”
“怎么了?”
关定国忽然间又觉得自己的交代似乎太多余,他笑着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让咱们的生产线早日投产!”
他其实想说,认识那么多年了,虽说一开始也只是任务而已,可现在的关定国希望叶英也照顾好自己。
别跟自己较劲。
只是这话挺矫情的,不如不说。
叶英看着关定国坐在拖拉机上离开,她挥舞着手,直到那拖拉机越来越远,叶英这才放了下来。
其实她哪能不知道关定国在纠结什么呢。
不过她向来想得开,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她在感情上从来没有心理负担,唯一担心受怕的却也不过是地里的庄稼,牧场里的牲畜还有工厂里的设备。
哪有空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呢。
叶英踢了下地上的土坷垃,往那边工厂去。
她的副食品厂,出了正月就要正式开工了呢。
……
副食品厂招工人。
招工是个麻烦事。
这个副食品厂是挂在军区名下的,性质自然不用说。
如果能解决当地人工作的问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工厂最开始还是面向周围的农村招工。
叶英的偏向性很强。
在新中国成立半个世纪以来,农业一直都是哺育者的身份。
直到二十一世纪,农民才免缴农业税,国家开始贴补农民。
种地是挣不来钱的。
尤其是小农经济作业背景下,维持生计而已。
不然日后怎么会有那么多农民工,又有那么多的留守儿童呢?
叶英本就是农家子弟出身,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对此更是感受深刻。
她现在招工,自然是优先招聘附近的村民。
但这个招工启事还是让县委那边有些头疼。
牛书记这些天就不断的接到群众投诉,“为什么歧视我们城里人啊,是觉得我们干活不够利落还是咋的?”
那些乡下人,都有自己的土地,怎么都能从地里弄到点吃的。
他们就不一样了,必须工作才能养家糊口。
现在工厂招工,还要面向农民。
这不是歧视是什么?
叶英听到这话乐了,“那说对了,我还真就是歧视,不服气是吧?打我呀。”
见惯了叶英冷静自若的模样,现在冷不丁的看到这姑娘在这里无理取闹,牛书记忍不住的摇头,“小叶,你要是有啥苦衷就跟我说,不带这样的。”
苦衷?
叶英苦衷多着呢。
“咱们早就有知青下乡了,县里头的学生下乡的也挺多,头些天郑县长还找曹大姐开会,说我们农场也要接收一批知青。没问题我们同意,这不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嘛。”
牛书记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这件事上。
他有些没太摸准叶英的脉。
“那些来找您告状的多是工人家属吧?他们想着再来找份工作,贴补家用。”
牛书记苦笑一声,就知道压根瞒不过叶英。
“我不是不招城市户口,但招的少而已,他们有难处,村里的就没有吗?农村孩子多,虽说国家一直在推行教育,但是读着读着就不读了的可不在少数,老师们又有几个想要去乡下教书的?牛书记我知道您是人民的好干部一直都鞠躬尽瘁,可有些事情我都看着呢。”
“就拿我们村来说,早前就一个寡妇村,被埋汰嫌弃的那种,村里五个孩子都没得读书,后来还是我跟对岸付家庄那边搞好关系,这才送孩子们去那边读书。这种情况可就出现在您眼皮子底下,整个宁县五六百个村子,就算您一天跑一个想要都跑一遍都要两年呢,这边跑完了第一个村子里发生了变化,早就跟您第一次去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说的对吧?”
她略有些咄咄逼人,牛书记算是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乡下教育差,可提高教育质量的事情,跟这工厂招工有什么关系?
牛书记觉得叶英把这话题扯远了。
“怎么没关系?我从农村招来的工人要么洗土豆要么削皮,说白了干的就是最脏最累的活。可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文化,那就能去生产线上工作。”
牛书记明白了过来,“可是叶英,你就没想过,或许他们觉得做一个洗土豆的工人也不错。按照你说的工作条件,朝九晚五的一个月能拿二十块钱工资,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工作了。”
“对,可是牛书记人最怕对比,街上乞讨的乞丐不会嫉妒皇城里的王侯将相,可是他要是碗里没几毛钱,而自己的同行乞讨了个钵满盆满,眼神要是能杀人,只怕同行已经被杀死几百上千次了。”
牛书记明白了,“你是打算塑造一个从基层工人到生产线工人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