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嘉羡听着自己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已经严重超过了“协议夫妻”可以做的事儿的那份隐形列表范围。
甚至听他讲晚安小故事,在此时此刻他牵着自己的手前,都显得没那么超过了。
但是,由于刚刚才发生过了那种不太好的事情,她直觉他浑身还是透着低气压。万一他就是人实在是心情不好,只是想拉着她的手借着她的能量缓和一下心情呢?她现在去指出他是不是对自己心怀不轨,也显得特别不留情面吧?
哎。高嘉羡心想。我可真是个心软的好人。
都被人吃豆腐了,竟然还在帮他想合理的借口和理由开脱!
走到电梯前,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下一刻,他还没按下电梯的下行键,电梯门就自己打开了,高嘉羡上次来医院碰到过的那个为难她的女医生沈晗神色慌张地迎面从电梯里跑了出来。
她一看到正对面站着的祝沉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沉吟,你没事吧!?我听他们说你差点儿和病患家属打起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祝沉吟什么话都没说,硬生生地先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双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他拉着高嘉羡,大步从沈晗的身边擦肩而过。
沈晗张了张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俩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前,高嘉羡站在电梯里头,冲着沈晗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关心我先生,他没事儿。”而她旁边的祝沉吟今天甚至连平日面子上过过的招呼都没跟沈晗打。
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门外的沈晗僵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等到了祝沉吟的科室,高嘉羡跟着他一起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科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白炽灯投射下来的清明光亮,他就这么拉着她来到椅子前,示意她跟着自己一块儿坐下来。
高嘉羡在椅子上坐定,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指了指他依然紧紧扣着自己的手。
祝沉吟顺着她的眼神垂下眸子,而后又拉着她起了身:“带你去洗手。”高嘉羡:“……?”
他觉得她的意思难道是她想洗手吗!?
到底是谁的理解出了问题???
等他们俩都洗过手,祝沉吟换了身衣服,略显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今天从早到晚一台手术接着一台,一天就和她吃了那么一顿早餐,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食。只是工作的忙碌是常态,令人心寒的世间百态才是今天真正让他感到身心疲惫的溯源。
他一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手将她刚洗过还带着水滴的手再次扣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高嘉羡刚张了张嘴,想问他这手怎么牵得没完没了了,就听到他说:“你的手很冷。”
高嘉羡十分无语:“……谁刚用冷水洗过手,手会不冷?”
他轻轻地勾了下唇,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腹:“前面就感觉你的手很冷,吃过晚饭了吗?”
高嘉羡被他这么略显亲昵地揉捏了一下手指,脸上的热意更浓。
……这人是怎么回事儿,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的干吗!?
她原本想骗他说自己“吃过了”,但她就一个眼神躲闪,对面的人就云淡风轻地给她来了一句:“骗人的小孩鼻子会长长。”
高嘉羡一噎,噘着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走。”他这时拉着她起身,“回家给你做夜宵吃。”
高嘉羡有些疑惑:“你能走了吗?”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指了指墙上的钟:“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她一抬头,发现时间都已经快要接近零点了:“嗐,可能是刚刚怼煞笔怼得太爽了,一时都没察觉到时间在流逝。”
听到这话,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脸,垂着眸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羡羡,谢谢你。”
因为科室的灯就在他们站的位置的头顶上,他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地亮。
被他这么笔直的、都不带拐弯儿地看着,她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没事儿啦,碰到这种不讲道理的煞笔,我这种喜欢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就会犯职业病,想要朝他开炮。”
“本来想回家再说的。”他的眼底此时总算是浮现起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我想再次衷心感谢这位正义的江湖侠客今晚能够赶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他这么直接又坦白的话,她总不能再装耳聋了,只能摆着手,粗声粗气说:“别客气了,我等正义侠客出手相助不是应该的吗?”
其实她知道,就算今天顾瀛不打电话叫她过来,他还是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他从医这么多年,她相信这绝对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碰到这样的病患家属了。
但是,只要她知道了,她就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种事。
他这么尽心尽力地医治病人,待每位手里的患者都像亲人朋友,为什么还会有人会对他说出那么恶毒的话?那么无端地给他泼脏水?
祝沉吟这时敛了下眸子,又说:“不过,如果知道顾瀛会给你打电话因为这种事把你叫过来,我今天就不会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
她一听这话,连忙说:“不怪顾蛋啊!他跟我讲了这事儿,是我自己决定要过来的,不是他喊我的。”
祝沉吟:“不管怎么说,你今天是因为我,才被牵扯进了你本来根本不会遇到的麻烦里。”
他都不敢想象,万一病患家属真的急红了眼,趁他不注意对她动了手,他会是怎么样地惊怒心痛。
顿了顿,他又一字一句地说:“抱歉,羡羡。”
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在他的脸庞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自责和心疼。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她都要看得更清楚。这让她心里原本就汹涌翻滚的情感,顿时被激得更强烈了一些。
他自己遇到了这种糟心事儿,却还要这样和她道歉,说是给她添麻烦了。
“所以呢?”高嘉羡望着他,“转手你就去封顾蛋的嘴,让他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跟我通风报信你遇到的事情,万一你再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就像个大傻瓜一样毫不知情,然后等你回来给我粉饰太平?你是打算这样做吗?”
祝沉吟一听她的语气,顿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时望进她的眼眸深处,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羡羡,你别生气。”
高嘉羡:“我没生气。你昨天收我的安眠药收得那么快,现在我想知道点儿你的动态,你就准备封住顾蛋的嘴。祝沉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也别做得那么明显啊?”
他哑然失笑。
这姑娘的嘴皮子,一般人还真的没法儿轻易怼过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微微低了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急速缩短,她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浑身紧绷地看着他的脸庞越来越近。
“我收你的药,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他停在了离她极近的地方,连呼吸都轻轻地呵在了她的脸庞上,“你想知道我的动态,也是因为担心我么?”
高嘉羡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感觉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飘着嗓子回:“……不然呢?眼看着你被人打成丑八怪么?”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半晌 ,他轻笑了一声:“只要你担心我,我被打成丑八怪也值了。”
第26章 耀眼
太近了。
高嘉羡看着他漂亮的眼眸, 忍不住在心里说。
以他们现在的距离,毫不夸张地说,他只要再稍稍低点儿头, 就能瞬间吻到她的嘴唇。
她感受着他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鼻息之间,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红得像西红柿了。
……这么危险的距离, 真的可以吗?在这么安静的封闭环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和她十指紧扣,还说着这种煽动人心的话,她真的很难不去想他的居心究竟是什么。
哪怕在这段关系里, 她再迟钝, 再不自信,再装聋作哑, 她都觉得——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谨言慎行的他了。
如果说, 她最开始只是怀疑他在她的面前逐渐暴露出了他最真实的模样……那么到了这一刻, 她已经不再怀疑了。
他在把最真实的自己, 悄无声息地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毫不掩饰地摊开在她的面前, 让她看。
那个永远平和稳重、波澜不惊、看着始终对任何人都很温柔但实则将自己置于不远不近的位置旁观、让她难以摸透的祝沉吟……现在真的离她越来越近了。
就像是她起先只是摸到了他的轮廓,现在又通过水雾一般的轮廓, 近而摸到了他的发。
好几秒的沉默后, 高嘉羡眨了眨已经紧张得有些发干的眼睛,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说的什么蠢话,你变成丑八怪了可没人要你。”
祝沉吟的眼尾依然是上翘的:“嗯, 我知道了。”
“所以,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高嘉羡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和紧张,这时故意板着脸看着他, “以后如果再遇到蛮不讲理的病患家属,马上去找保安,别一个人顶在那边逞能,你抽不出身就让顾蛋去喊。”
他乖得惊人:“好。”
高嘉羡:“其实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是最好不要遇到这种事了。如果真的运气不好遇到了,我也希望你能够诚实地告诉我。就像你看到我用安眠药就会想把药收了,我知道你遇到不好的事也会想要尽力帮你。你又不是超人,把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背在身上不累吗?”
祝沉吟听了这话,眸子动了动,声音变得更低哑了一点:“好。”
高嘉羡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有,千万别去说顾蛋,他是无辜的。我就没见过那么尽心尽力维护你的人,感觉跟你的亲弟弟似的,他可真不愧是你的好基友。”
祝沉吟微微颔首,看样子好像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但垂在下面的手却漫不经心地在把玩她的手指。
高嘉羡被他纤长的手指这么揉捏着,手也痒,心尖儿更痒。
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慑力,她只能抬起眼去瞪他:“……别开小差,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轻阖了一下漂亮的眼睫:“都听夫人的。”
这五个字就很有魔性,一秒就能把刚刚还在趾高气昂地发布命令的高司令官的嘴瞬间给堵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再度将视线从他的脸庞上移开,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他依然没放开把玩着她的手,反而改回了十指紧扣。因为长时间相扣着彼此,她的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他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高嘉羡咬着牙,忍无可忍地朝他们扣着的手努了努嘴。
都牵到现在了,他的情绪也看着比刚才变好了不少,总可以松手了吧?
谁知道她面前的人无比淡定地往下看了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给她来了一句:“嗯,你的手总算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高嘉羡:“……”
怕就怕有文化的高级流氓,装傻装得游刃有余到连怼他的空间和余地都没有。
眼看着某只小刺猬咬牙切齿地在想方设法怎么从他的手里挣脱开,祝沉吟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笑,然后拉着她打开了科室的门。
迎面就看到顾瀛和苑星正好朝他们走过来。
“你俩怎么还没走啊?”顾瀛在科室门口猛地刹住车,诧异地盯着他俩猛瞧,“这都几点了,我都以为你俩已经在家睡了呢!”
旁边的苑星可跟这煞笔不一样,眼珠子一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俩十指紧扣着的手。
苑辣妹的眼底精光闪烁,冲着高嘉羡递了个“你可真行”的眼色,转头就对顾瀛说:“你以为人家睡觉非得是要在家里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