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嘉羡听到这话,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不远处人群的欢呼雀跃声陡然变得更大了一些,他们已经离跨年舞台很近了。
祝沉吟这时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街角,这个街角既可以看清跨年舞台和倒计时的钟声礼花,又能够在嘈杂喧闹的环境中说一些可以让彼此听得清的重要的话。
“羡羡。”他这时转过了身,正面面对着她。
然后,他将自己的口罩摘下,把她和自己十指紧扣的手举了起来,贴在自己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好像一直都在跟你道歉。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怎么补救,都还是觉得亏欠了你良多。”
那次在睡梦中她错过的,正无比真实地在她的眼前重新上演。那晚其实她总觉得他后来回答了她的问题,还做了一些别的举动,但因为她那天真的太累了,实在没法儿睁开眼去证实。
而此时此刻,她感受着自己手背上那湿润又温柔的触感,觉得她的手都不是自己的手了。
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他:“你知道就好,但你不是不打算还债了么?”
“嗯。”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打算还债,也不打算再继续道歉了。因为觉得有比这两种方法更好的方式,来让你过得开心快乐,没有忧虑。”
她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他一时没出声,这时扣着她的手却微微一使力,将她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地扣进了自己的怀里。
高嘉羡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前,就听到他说:“我记得从我记事以来,我身边的人就一直在告诉我,祝沉吟,你要冷静理智,凡事不能冲动,更不能情感用事。任何事情,都要以你自己的意志为先,你以后是要成为医生的人,你有远大的宏图和目标,不能被简单而狭小的儿女情长拘泥局限、冲晕头脑。”
“你应该猜得到,这些我身边的人,指的是谁。而且你也已经亲眼目睹过,他们对待情感和婚姻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她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发酸。
“不过,你看到的,也都只是冰山一角罢了。”他这时说,“就算我的内心再抵触和抗拒,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和熏陶也依然对我自己的情感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你那天问我记不记得你初三上半学期的最后一天,我到你们家来吃饭的事。”他用下巴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她的头顶,“那天我是不是在你的面前说,我可能现在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要谈恋爱。”
听到这话,高嘉羡猛地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看到她惊诧的表情,轻声笑了:“我一开始有点儿想不起来,但后来都记起来了。”
“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你问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告诉了你。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我其实从内心深处很抗拒和人产生亲密关系,甚至也一度很抵触爱情和婚姻。”他说的很轻缓,“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独身的缘故。”
她听到这些,突然觉得,原来自己十多年苦涩的暗恋,在找到出口的时候,居然是那么地轻松豁然。
她发现自己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想再埋怨他了。
显然可见,年少时代,他绝对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心的,他那时候根本都不知道她在暗恋他。而他当时所经历的那些事和他自己本身以及外来介入的想法之间的冲撞,都远远要严重过他此时从嘴里轻巧说出来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内心一定都非常痛苦。
他不是一个不渴望爱、不想要爱的人。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正确地引导过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去拥有一段温暖平等的恋爱关系。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我自己是个很奇怪也有情感缺陷的人,但是,我很庆幸,有人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温柔,“她让我知道,我原来也可以做一个正常平凡的普通人。”
零点的钟声在此时此刻即将敲响,整个跨年舞台那边都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十。九。八。
所有的人,都从他们的身边朝着跨年舞台的方向走去或跑去,只有他们两个所在的时间是静止的。
“我暗恋了她很久很久,一直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他这时微微低下头,用低声耳语的方式对她说,“我看着她闪耀得像一颗星星,也看着她明亮得像冬日的烛火。我很苦恼为什么她不再跟我亲近,但我一直都不敢去问。”
七。六。五。
如果不是倒计时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城市,她或许都会觉得此刻自己耳边的低语都是梦呓。
“我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契机,才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四。三。二。
当那个“一”字回响在天空中时,祝沉吟也已经用纤长的手指摘下了她右耳上口罩的带子。
“羡羡,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然后,他在新年的第一天,第一分钟,第一秒,轻轻地吻住了他喜欢的姑娘。
这是他遗憾的终结。也是他期许的开始。
第37章 耀眼
*
绚烂的礼花在空中绽放, 划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痕迹。
随着跨年舞台主持人热烈的呼喊,掌声、尖叫声和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那一声声互相问候的无比响亮的“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来了。
它在冬日的夜晚, 盛大无比地降临,又悄声无息地遁入这浩瀚的星空之中。
高嘉羡在他朝自己吻过来的那一瞬间, 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唇瓣上碰到了那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她抓着他大衣的手陡然收紧,又在瞬时被他发现,他小心地将她的手指展开,慢慢地收拢到自己的手心里握紧。
这是她的初吻。她没有过往, 没有比较, 但却在心里确认了,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吻。
她会永远记得这个跨年夜的初吻, 她十四年的暗恋终于得到了回应, 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梦成了真。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在新年的第一天发生了——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眼睫微颤地睁开眼, 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漂亮的眸子半阖着, 而他俊挺的鼻梁则和自己的鼻子交错在一块儿, 显得亲昵横生。
似乎是不太想吓到她,祝沉吟的吻持续了大约有十秒不到, 便轻轻地退开了。
然后, 他将她的口罩小心地重新戴回去,说:“情不自禁。”
高嘉羡的脸红得不成样子,她撅了下嘴,声音软得丝毫没有威慑力:“一句情不自禁就想打发我了?”
他笑得声音柔柔的:“我在情不自禁前, 已经说过请示夫人的话了。”
“大家的欢呼声太大, 礼炮声太响,我没听清楚。”她看了眼天, “你再说一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多年前了。”他望着她,“如果要估算一个准确的时间,应该是你高中的时候。”
她一怔。
她高中的时候?这么早之前吗?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你高一,我有天回学校帮忙,看到你站在台上,然后就觉得心里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可惜,在那之前,我就几乎已经和你说不上话了。”他说到这,轻轻地叹了口气,“无端被从小玩得那么好的发小妹妹开始讨厌,后来又发现喜欢上发小妹妹了、人却压根不看我一眼还出国走了,这么一想,我还真是挺失败。”
高嘉羡看他那副真情实感在苦恼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很唏嘘——明明是她比他早动的心,等她下定决心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却陷入了她曾经如此纠结的烦恼之中。
爱情的魔力转圈圈,暗恋的烦恼大循环。
而最奇妙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当初什么会突然开始被她“讨厌”。
高嘉羡看着他,冲他抬了抬下巴:“那你当时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祝沉吟说:“那会儿你才上高中,我要是告诉了你,这不成早恋和引诱未成年了?而且那时候,我给你发微信你几乎都不回我,整天说你学习忙。”
“后来呢?”
“后来等你上了大学,每次聚餐,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我只能从顾姨那儿打听点你的近况,再然后你就出国了。”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起先我以你是青春期叛逆,后来又觉得不像。所以那天给你打电话说要假结婚的时候,我是抱了孤注一掷的决心的——我是做好如果你不答应我回国,我就彻底失去你这个发小妹妹的准备。”
“所以,听到你答应我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高兴。”他说到这,不由自主地就勾起了唇角,“我想,你都愿意答应我那么荒唐的请求了,不管是出于你的善良还是不能对曾经的发小见死不救的道义,至少我还有机会来追你,来让你变得不那么讨厌我。”
她听完这话,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你就当我那么讨厌你,是青春期的叛逆吧,我到现在还是个需要听晚安小故事才能睡着的宝宝,青春期比较长也正常。”“况且你可是曾经当着我的面儿残忍地拒绝过对你告白的女生,还说自己永远不想谈恋爱,给我当时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无法泯灭的阴影。”
听到这种完全站不住脚的鬼话,祝沉吟竟然还信了:“是,我的错。只能说幸好我们羡羡有气量,愿意原谅我曾经愚蠢的行。”
高嘉羡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猛爬:“对,你要记住,我是因出于人道主义才愿意答应你提出协议婚姻的请求;也是因我回来之后,你天天死缠烂打和厚脸皮地在我身边追我,我才会勉其难地原谅你。”
就让她曾经的少女心事,成她一个人的秘密吧。
当单箭头的暗恋变成双向的爱恋后,她想把那几年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苦涩偷偷地藏起来。
她想,他不需要知道她比他更早开始这段暗恋,也不需要知道她曾经了他有多么伤心、流过多少眼泪。
青春的乌龙就让它留在过去,让她小小的私心留在现在——就让他觉得,是他暗恋她、喜欢她的时间更久吧。
就让他喜欢她更多一点。
人流此时开始从跨年舞台往回折返,祝沉吟也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边走,他边侧目看着她:“我记住了。那么亲爱的夫人,你现在能别允许除了我之外的男人心存不轨地亲近你吗?”
高嘉羡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离开长川那天在机场外头故意激他的气话。
她这时耸了耸肩:“别人想接近我,我能阻止么?”
“那至少。”他停顿了一秒,“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告诉他们,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他说到这,还故意抬起了自己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看自己手指上的婚戒:“从法律层面上,你是我的夫人;从心理层面上,你也是我的夫人。”
高嘉羡斜睨他:“谁跟你说在心理层面上我已经同意当你的夫人了?“
他轻笑一声:“那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先给我个名分,好不好?”
“先从你的女朋友当起。”她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更加趾高气昂起来,“恋爱都不谈,直接就给你当真夫人,你可想得太美了。”
他笑意更浓:“我们羡羡想怎么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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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酒店的时候,高嘉羡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你房间定了吗?”
祝沉吟的目光轻轻一闪:“没有。”
他行事一向仔细严谨,一般都会提前做好计划安排,定了机票不定酒店房间,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作风。
她狐疑地侧过头看他,就见他目光看起来尤真诚:“走得急,机票都是勉强订上的,酒店已经没房了,跨年来吴宾市玩的人很多。”
高嘉羡还是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
等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他对她说:“没事的,羡羡,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可以不在这过夜,直接坐清晨的航班回长川。”
听到他这么说,她本来就动摇不已的心更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