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读心术一样的作弊。
前面好心的司机大叔透过倒后镜见到她偷偷地抹眼泪,以为少女是失恋了,当即忍不住关心道:“孩子,没事吧?”
“啊?我没事……谢谢你,大叔。”
“是感情上遇到了挫折吗?”
“……那倒不是。”
大叔似乎觉得这孩子在嘴硬,立刻苦口婆心地劝起来:“唉,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能苦恼什么东西呢?要么是感情,要么就是学业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小女儿跟你年龄差不多,上周跟我吵架,说是要跟男朋友私奔、放弃学业什么的!”
竹取澈听得很专心:“后来呢?”
“后来?气得我当时就骂了她一顿,结果当晚她就离家出走了,最后还是我们发动了附近的熟人和帮派分子们帮忙才在车站找到了那两个年轻人……当时他们的车票都买好了……其实我也不是反对她谈恋爱,那个小伙子我见过,人挺好的,也有上进心,就是太穷了。但是这个世道,你要么去混社会,要么去读书,不然哪有出头的机会呢?可是社会哪里是那么好混的,尤其在横滨就更不用说了。我天天跑出租车,平均一周遇上三次抢劫!这些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了……”
“再说了,我是她父亲,我怎么舍得害我女儿呢?我只是想她好好地多读点书,眼界放开阔点,再给自己的人生多一些选择,而不是只有情情爱爱……所以啊孩子,在你哭的时候,也想想那些爱你的人吧,至少在这个世上他们还是关心你的。”
竹取澈听着这个司机大叔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并不觉得烦厌,而是温柔地倾听着,手指最终摸了摸光滑而老旧的全家福照片。
“嗯,您说得对,他们都很爱我。”
——只有这件事,她就算步入死亡也绝对不会改变看法的。
第26章 江南皮革厂
竹取澈在顶着财务会计那猜测好奇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拿了一个亿美金的转账后, 真的申请了好几天的假期, 跑了。无论是车站街道的监控摄像头还是海关出入境都没有她的踪影。
中原中也是翌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怒气冲冲地拿着对方的请假报表闯进首领的临时办公室, 把文件甩在桌上:“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她跑啦!拿着你的一个亿的美元跑了!”
也不能怪中也大惊小怪的,要知道, 1亿美元折合成日元就超过100亿……有这钱都能再修多一栋楼了。
“啊呀, 你这条黏糊糊的蛞蝓,用不着惊慌失措。”太宰治气定神闲地一大早开始看公文, 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她给我发了请假信息了, 说有点私事要去办——你还不让下属去办私事了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中也依旧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太宰写好手上的文件扔给他, “你废话那么多就去干点活冷静冷静, 顺便把那几个组织空出来的市场份额吃一下。”
赭发的年轻人一把接过了文件, 但言语神情间还是愤愤然:“喂!混蛋太宰你什么意思!我这是废话吗?我这是担心你识人不明、被人蒙骗了导致危害到组织利益受损而已!”
太宰治听到这话顿时表情变得很古怪:“……你放心, 就算你被卖到墨西哥去种牛油果, 我都不会上当受骗。”
中也更是暴怒:“谁会把我卖到北美洲去啊!”
“这可难说哦。”
…………
……
那么竹取澈去了哪里呢?
她恢复了自己的真容, 回到了东京。
关于加入港口黑手党这件事,她必须给一直以来照顾了自己好几年的“经纪人”一个交代。
吉田佑今天没有上班,或者说,现在还处于新年假期呢。
是的, 竹取澈今年的新年是在医院里和几个病友们一起度过的。
这个秃子见到了小姑娘平平安安后虽然心里很高兴, 但表面上依旧非常嫌弃她, 尤其是听说了竹取澈这几天打算住在这里后更是白眼直翻,索要伙食费。
“你好抠门啊!”竹取澈忍无可忍地喊道。
“没你抠。”吉田佑呵呵一笑,伸出了右手要钱,“快给钱,你都一个冬天没有给我抽成了。”
“亏你还有脸说这个!”竹取澈一说到这个就怒了,“发布任务的鬼鲸帮根本是一群骗子,自己没钱就算了回头还被对家给打爆!别说五千万美元的酬劳,连五美分都看不到了!”
吉田佑无辜地挠了挠头上那所剩不多的几根头毛,“这我也没办法呀,当初他们只是交了一部分保证金给任务平台,现在鬼鲸帮没了,保证金自然也被任务平台的运营方给吞了……害,我还白白损失了一个好用的任务工具人呢。”
竹取澈抓起一旁的抱枕就砸过去:“你说谁是任务工具人?”
吉田佑身手敏捷地在榻榻米上翻滚避开了袭击,“谁气得跳脚谁就是工具人!”
就在两个人追追打打之际,大门突然开了,吉田佑的妻子带着她的八岁女儿小美从同学家回来了。
“呀!是阿澈姐姐!”小美身上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看到她后十分开心地扑过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
竹取澈连忙扔掉抱枕,伸手精准地在半空中接住了这只小萝莉,熟稔地揉揉她的脑袋:“好久不见啊小美!有几个男朋友啦?”
一旁的吉田佑脑门上爆出了青筋,倒是吉田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阻挠的意思。
“讨厌啦阿澈姐姐,我还在跟Johnny谈呢。”小美十分娇羞但又有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这两个月我都没有换过男朋友啦!”
完蛋,这孩子以后也一定是会祸害很多小男生的那种渣女。
竹取澈好奇一边把人放下来去换鞋子一边随口道:“Johnny是谁?”
此时已经换上布拖鞋的吉田夫人走进玄关,笑着解释道:“是课后外语培训班认识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海外归来的博士,所以也取了一个英文名。”
竹取澈啧啧称奇,转头看向面带冷笑的吉田佑:“所以大叔,你对你未来女婿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吉田佑冷冰冰地说,“我怎么可能对一个七岁小男生有看法!”
此时,小美已经同样换好了拖鞋,羽绒服也脱下来,噔噔瞪地跑到竹取澈身边伸手拉着她的衣角,十分可爱地要她背自己。
“行!”
竹取澈对于背人跑路这种事非常熟练,当即蹲下身把小家伙背起来,一路跑上二楼房间去了。
雇佣兵少女趁着这个时候,偷偷问肩膀上的小美:“小美,你知不知道Johnny比你还小一岁呀?”
“知道啊。”小美人小鬼大地托着脸,吐了吐舌头,“但是爱情是不受年龄束缚的,我还知道这种算是‘姐弟恋’呢。”
竹取澈:……行,你牛逼。
“倒是阿澈姐姐你这大半年来有没有谈恋爱呢?”小美十分八卦地询问道。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二楼,竹取澈当然知道小姑娘的房间是哪一间,径直走了进去以后才把人放下来。
恰好此时她听见这个妹妹这样问,当即就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没有!你阿澈姐姐沉迷赚钱!没有时间谈恋爱!”
“哦?那你赚到了多少钱呢?”
“……这个说来就一言难尽了,你这样的小朋友是不明白大人赚钱的辛苦和心酸的。”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竹取澈想到了灰飞烟灭的鬼鲸帮、自己被迫卧底加班到了最后真的加入港黑的心酸历程、好不容易拿到一亿美金转头就打给了师父的银行账户……唉,别说了,再说就伤心了。
“不会哦!我明白的!”小美站在粉红色的公主床上很认真地叉着腰回答,“爸爸工作回来的时间总是很晚,妈妈说他又在掉头发了……我知道爸爸是为了这个家在辛苦的工作,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的。”
是啊,你爹辛辛苦苦地压榨雇佣兵工具人也就是你阿澈姐姐,真是闻者落泪的故事。
不过这话不能跟小孩子讲,会打破孩子心中父亲英勇神武的形象的。因此竹取澈就稍微弯下腰,笑眯眯地与她对视:“那小美有去安慰爸爸吗?”
“有呀。”小美这样说着,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我也可以给阿澈姐姐表演一下我是怎么安慰他的!”
“呀,那你表演一个看看?”
MUA!
脸颊上传来的温热柔软触感伴随着淡淡的糖果香味,竹取澈惊讶地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就是这样安慰大叔的?”
“嘿嘿。”小美背着双手很可爱地傻笑起来,“不是啦,我会帮他捶背倒水什么的……我只是觉得阿澈姐姐也需要被我安慰一下而已!”
竹取澈愣住了。
她能够感觉到眼前小孩子将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摸了摸,嗓音甜甜的,“阿澈姐姐,工作辛苦啦!”
雇佣兵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原本某个尖锐冷硬的东西莫名其妙地软化了几分。
——就好像冥冥之中,也有人这样摸着她的头顶,对她认真地夸奖道说“工作辛苦了”之类的话语。
“……谢谢你,小美。”竹取澈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扭曲了几分,“不过你——是不是吃了糖果没漱口!我闻出来了!你上个月才去补过牙齿吧?我要告诉你妈妈听!”
小美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她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哇,不要这样啦,是Johnny请我吃的外国糖果啦……”
竹取澈一脸贱笑着伸出手,“见者有份,给我来两颗尝尝,我就不告诉你妈妈了。不过以后还是要记得吃完糖果后赶快漱口啊。”
小美摇头叹气地从床板底下的暗格掏出了自己象征着纯洁爱情的糖果,小心地挑出了两颗最喜欢的口味递给了她,小小的身影十分疲惫:“算了,请你了。”
竹取澈终于忍不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当天晚上,竹取澈是在小姐妹的房间地板上打地铺,结果躺着躺着,小美咕噜噜地滚下来,非要跟她挤在一起睡觉。
“你不回你床上去睡?干嘛非要跟我一起躺地板?很冷的,你会感冒的。”
“阿澈姐姐就不怕感冒吗?”
“我不怕哦,姐姐身体超壮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肌肉……怎么样,是不是手臂硬硬的……哈哈哈你别挠我啊混蛋!”
“嘻嘻嘻!好痒、好痒啊!我错了我错了!”
两个人就如同真的亲姐妹那样咬了半天的耳朵,然后小美依旧不死心地询问道:“阿澈姐姐这辈子就没有谈过任何一场恋爱吗?”
竹取澈扭头看向已经困意上头的小姑娘,忽然觉得说一两句也无妨:“当然有啊。”
“跟谁呢?”
“一个俄罗斯的男孩子。”竹取澈伸手捋了捋小美散乱的头发,“当年我才11岁啊,就被我师父……哦,你可以理解成我的第二个爸爸,那个老家伙就把我卖到了西伯利亚去种土豆!这简直气死人,后来太年轻了,不懂事,初恋就是那家伙……不过最后还是和平分手了。”
“土豆……我想吃金拱门……”小美迷迷糊糊地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话中最关键的信息。
竹取澈在昏暗中哑然失笑:“好,明天带你去吃炸薯条。”
其实她刚刚还是骗了小美关于故事的结局。
当年竹取澈在跟那个混蛋小毛子谈了场快乐的初恋后很快就尝到了恶果——不是堕胎车祸白血病,那个时候她才十一岁啊你们这群看多了校园狗血恋爱剧的混蛋——她差点被对方设下的连环局坑死,要不是阴差阳错下召唤出了鬼焰,估计不是冻死在西伯利亚的寒冷山区里就是被敌人的炮火打成渣滓了。
逃出生天后,竹取澈提着一根种土豆的铁锹去找人,差点用这玩意儿削掉那个混蛋小子的半个脑壳,最后怒气冲冲地宣布分手了。
唉,说了都是暴躁黑历史,不说了。
竹取澈见到一旁的小孩子睡得很熟,呼吸平稳心跳正常,先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后方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果不其然,楼下客厅的小灯还亮着。
吉田佑没有白天的沙雕与抠门,面前放着两罐冰镇啤酒,一罐没开另外一罐已经喝了一半。
“大冬天的晚上喝啤酒?”竹取澈溜哒到他面前坐下,拿起另外一罐打开,“小心得啤酒肚啊秃子,到时候你女儿就移情别恋,不喜欢你这个脱发又凸肚腩的中年大叔了。”
“吵死了,少在那里满怀恶意地诅咒我。”吉田佑瞪了她一眼,“小美才不会移情别恋不爱我这个爸爸了呢!”
“呵呵。”竹取澈发出了阵阵嘲笑。
“你呵呵个屁啊,有本事就把啤酒放下来。”
“到了我肚子里的饮料就是我的了,不放。”
两个人习惯性地拌嘴了几分钟后,吉田佑终于不开玩笑了,很慎重地问道:“你真的决定加入港口黑手党了?为什么?”
“就干四年,干完就走。”竹取澈拿着冰冷的啤酒罐慢慢地喝,“他们首领给了我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我的全家福。”
“……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吉田佑感慨道,“当年那件事我也听老梁说了,据说一直是你心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