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一头雾水的竹取澈想明白,她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在拖动着她往天上飘,逼着她离开这里。
不知是不是这个动静惊扰到了秋原椎名,她立刻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然而目光一片茫然,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是啦,她是看不见自己的后人竹取澈的样子的。
竹取澈也是第一次看见先祖秋原椎名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起含满了泪水,她动情流泪的样子真是十分好看,然而这位先祖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这三十五年来,谢谢你的陪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我可能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所以,谢谢你!”
……三十五年?
可是如今的先祖也才十八岁而已。
突然之间,竹取澈什么都明白了。
三十五年,可以分解为十年,八年,七年,两年,八年——五个周目的所有游戏时间加起来,就是这个数字。
是的,游戏中的三十五年,现实中加起来的三十天,拼死拼活挤出来的六十个夜晚才肝爆通关的游戏。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无用功吗?
那个人……唯独那个人,是知道我的努力与陪伴的。
我见证了她人生中最精彩的阶段,她也见证了我迄今为止付出的所有心血和努力。
刹那间,感动的热泪同样模糊了竹取澈的视角,明明连身体都不再存在,只是一个意识体,偏偏那眼眶中夺目而出的液体依旧是如此温暖。
与此同时,竹取澈并不知道现实中的仪器已经发出了“心率加快”、“肾上素异常增长”等冷冰冰的警告提示,加速她退出Animus系统的过程。
因为此时此刻的竹取澈看见自己的先祖依旧是顽固地抬着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然后大概是用尽了毕生的最大音量,冲着自己喊出了最后几句话。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悲伤!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要为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别低头啊!!”
“——再见啦!!!”
秋原椎名用的词汇是“さらば”,这个词在日语中是“再见”,但也可以翻译成……“永别了”。
她和她都知道这一次的离别意味着什么。
她们的人生轨迹至此之后,再无交错的机会。
就好像那两位各自时代里最顶尖的武士,“时间”这一事物永远冰冷沉默地阻碍在天才与对手之间。
所以,秋原椎名要在最后时刻向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帮助自己的温暖声音郑重其事地说一声道别。
永别了,我最后的家人。
砰!
公寓里,棕发蓝眼的混血少女泪流满面地摔下游戏舱,身上贴的许多电极片顾不得撕掉,她就捂着心口发出了怪异的痛苦干嚎。整个人如同烧红的大虾一样蜷缩起来。
“呃啊啊啊啊——”
淡蓝色的流光从她身上浮现,有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悬空漂浮着,疯狂地汲取着这片光芒。
笔记本上的《失控人生》四个字在光芒中流淌着怪异的色彩,而“失控”二字底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其他字想要浮现,但最终还是被镇压回去。
这怪异的一幕吓坏了在猫窝里睡觉的小企鹅软糖,它“屁屁”地叫着想要靠近,却感受到那股力量中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所幸,这份古怪的煎熬很快就结束了,只见一道细长的蓝色光柱从《失控人生》一书上骤然升起,穿透无数楼层,射入高空的云层之中——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亦或者感知到这份异能之力。
除了一个人。
站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厦高楼处办公室里深夜加班的黑发年轻人诧异地睁大了一点鸢色的眼眸,于是他从怀里也掏出了一本不起眼的书本,翻开来查看了一下整件事的事情原委,顿时笑了起来。
“世界修正值增加1%吗……真是了不起。”
与此同时,结束异能失控状态的竹取澈满身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脸上都是水,也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此时早有准备、心慌意乱的小企鹅从厕所里拖来了一条干毛巾递给她,意思是要她擦擦脸。
“谢谢……”竹取澈虚弱至极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仪器,一手拿毛巾一手抱起小企鹅,软糖乖乖地趴在她的肚子上任由她摸摸自己。
“妈的,这神经病异能又失控……当初师父说以后不会失控了,简直是在吹水。”竹取澈骂骂咧咧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做,下意识地一拍脑袋:“坏了!”
“pee?”
“……我还不知道,我家祖先,最后跟谁在一起了?!”
是的,竹取澈结束游戏,上传数据前——唯独最重要的八卦,忘记吃瓜啦!
于是这个倒霉蛋痛苦得好像损失了一个亿,抱着小企鹅揉来揉去,哭唧唧得很。
…………
……
先前就说过了,这一台Animus系统游戏舱是异能【失控人生】的改造产物,而它所构建出来的游戏世界,本应是一个虚拟的、只存在于网络中的投影世界。
也就是说,它本来并不真实。
就好像大家天天看同人文,读者们也都心知肚明,没有哪个同人文会真的替代原著。
问题是伴随着异能蓝光消失在天际,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命运的转变。
虚幻的游戏投影反馈到现实之中,让这段虚幻的故事……竟然改写了“真实”的历史。
原本的旧历史被取代了,这一个全新的、皆大欢喜的新历史故事则是闪亮登场。
——这就好像“同人文取代了旧原著,成为新的原著”一样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但它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而它为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后续影响以及那所谓的“世界修正值增加1%”的结果……想必竹取澈过上些时日就会发现了……
与此同时,东京千代田区的一处私人别墅里,一位老仆走进了装修华美的房间,恭敬地对着里面那位穿着真丝睡袍的老主人说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被称为老爷的白发老头面庞端正,眉眼犀利,举手投足之间有股不怒自威之感,一看年轻时就是铁骨铮铮的猛男,只是如今步入老年,不复当年之勇了。
“啊,我知道了,我只是刚刚做梦梦见了我那去世好多年的祖母……结果一醒来,又想起琉璃那孩子了。”老人叹息着,“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容易怀旧。”
对于老爷谈到的这两个已经去世的亲人,老仆人选择咨询最近的那一个,因此他微微躬身:“三小姐的孩子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据说是在横滨那边给当地的黑帮打工。您不打算插手吗?”
“插手?为什么要插手?那母女两个的性格一模一样,琉璃当初与我决裂时说过‘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管’,然后就去了国外……后来我的外孙女出生以后也不肯带回来给我看看,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去多管对方。”
老人注视着桌上放着的全家福,明明说得是冷硬漠然的话,却让人觉得他十分疲惫。
“……算了,政久,明天你就把祖母留给我的那把刀寄給那个不认亲也不认我这个外祖父的臭丫头吧。”
“那把黑色的古刀?”管家政久很诧异,“可那个不是您的祖母大人遗留下来的传家宝吗?”
虽然还有另外来自主人的祖父生前遗留下来的刀,但突然把传家宝之一送给小辈还是显得有点奇怪。
“嗯哈,是啦,不知为何,总觉得我的祖母要是还活着,大概会很喜欢那个死倔的小混蛋吧。”老人闭上眼睛倚在藤椅里,像是老迈的狮子准备打盹,“她可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女子了,虽然只活到了六十岁就去世了,但是她活着的时候总说自己白赚了三十五年的寿命……很奇怪吧,哈哈。”
管家微笑着倾听着这些当年往事。
只听老人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小时候社会治安不太好,我的父母在外打拼,我就住在乡下的祖母家里。有一次家里进了个远近闻名的通缉连环杀人犯想要杀我们,为了自保,祖母直接拔刀把那个家伙的手脚全部砍断了。祖父还在一旁笑嘻嘻地递毛巾让她擦手……啧啧,人老了,果然是爱怀念啊……”
…………
……
事实上,在遥远的时空彼岸,秋原椎名放下了手臂,呆呆地看着满夜星辰的夜空,怅然若失。
那个对她很重要的存在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想……这大概也是注定的命运和故事的必然性吧?
再见啦,不知名的陪伴。
忽然之间,一道不起眼的蓝光借着夜色的遮挡落下,直接钻进了她的眉心里,让秋原椎名整个人一僵如遭重锤,足足过了几十秒才缓过神来。
……啊,发生了何事?
在少女无法理解的某些至高领域里,这段既定的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个世界关于这个“鬼杀队与鬼”结局的故事被彻底改写,反应到现实中,真正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与故事。
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该被摧毁的美好得以保存,那流淌的眼泪被收回去替换成发自真心的笑容,悲伤扭曲的命运结局得到了新的诠释——如果这个故事背后存在着某些神灵般的“执笔人”,那祂一定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哎,你在这儿一个人做什么?”
有人在背后问她。
秋原椎名听出了声音的来者,顿时无奈地笑着回头反问道:“我出来吹吹风,那你呢,你又出来做什么?”
“这条路是通往厕所的唯二路径之一,”穿着双纹羽织的黑发青年如此耿直地说道,“我看你那么久没回来,想给你送手纸。”
秋原椎名:???
绝了啊义勇老铁,先不说你为什么要在庆功宴上单独关注我个人去向,就说送手纸这件事……哪个女生会需要一个男生进女厕所送东西啊!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再不济也找个同性别的姐妹来帮忙好吗!
不愧是你,憨柱。
秋原椎名十分怀疑这货脸红红的是因为喝酒喝多了,因此她上前一步想说话,没想到富冈义勇像是被吓到一样的往后退了一步,加上酒劲,他的脚踝在回廊的木板边缘磕碰了一下,眼看重心不稳就要往后仰倒……
同伴要摔倒了哪能坐视不管?少女连忙伸手一把扶住对方的手臂,谁知道当两人一接触,这人突然露出了痛苦至极的表情,整张俊脸深深地皱起来。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秋原椎名十分不满。
然而过了几秒后,富冈义勇像是如梦初醒地那样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明亮的双眼,下意识地问道:“你的眼睛治好了,师妹?”
秋原椎名:……
秋原椎名:…………
等等!这事情好像出大问题了!!
“眼睛出事”是在二周目和三周目(打上弦一)时发生的剧情,但是能够被富冈义勇称为“师妹”的特殊剧情——只有二周目!
可现在已经是五周目的结局了!
如今的自己与水呼一派清清白白,之前义勇也没有这样称呼过她,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好像想起前面周目的记忆了?
难道……难道这些人,都回想起前面周目时重要的记忆?!
虽然脑海里那个后辈意识体傻乎乎的非常直男,好像全程都无心儿女私情。但是作为身体主人的秋原椎名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呢?不同周目里喜欢自己的那些人……现在难道要全部凑在一起吗!
完、完蛋了。
秋原椎名绝望地想。
我之前好像……浪过头了?
第69章 番外一·椎名的
我知道的。
我生来就是有资质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在很小就知道了。
就好像哥哥在这方面的资质是“剑道”, 而我的“资质”怎么说呢……倒更像是一个脑海中完全不属于我的声音在叽叽喳喳, 成天说个没完没了。
后来我在这个国家游历多年, 又在主公大人的赞助下跟朋友去了一次西洋列强的国度里旅游和学习,我才发现原来在遥远的欧罗巴大陆,那里的人称呼这种有资质的人为——“异能者”。
我是个异能者。
我的异能是让一个无关要紧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成天自说自话。
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尝试过很多次与它进行沟通,可惜它听不见我的心声,只能听见我从口中说出的话语。
其实我本可以指出“我知道你存在哦”这件事。但我怕吓到了它, 再加上我本人也是个不喜欢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聊天”的性格,所以长久以来也就装作不知道它的存在。
毕竟那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任劳任怨地陪伴在身旁的声音,尤其在家里人都去世以后, 独自一人地活在世界上是很辛苦的事情, 因此我也很喜欢听它讲话来排解寂寞。
某种意义来说,它是我仅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个“家人”了。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 关于这份异能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很迷茫。
直到我在鬼杀队遇上了第一位老师, 炼狱杏寿郎先生, 他给我指点了迷津。
“强者与弱者天生就是不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就能随意欺压弱者, 而是说,强者必须找准自己在世间的定位,然后发挥自身的优势去保护弱者。”
说到这里,这位金红色长发的老师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 对我补充道:“椎名, 每一个人的降世都有其本身的意义!身为强者就要有强者的尊严和原则, 不要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