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突然就不想死了。
她抬起头,捂着仍旧疼痛的耳朵冲面前的魔王高喊:“我可以给您做小鱼干!”
巨猫的怒吼骤然停止,嘴巴从她脑袋上挪开,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怀疑地逡巡着她,被卑鄙狡诈无耻的人类骗过很多次,它不会再相信人类了!
“只要有鱼我就能做。”苏琳保证道,“魔王大人,如果觉得我在欺骗您,您立刻就能将我吃掉,这对您没有任何损失不是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巨猫陷入思考中,爪子无意识地抓挠墙壁,石块扑簌簌往下落,也许这就是山洞如此危险的根本原因。
思考良久,魔王最终同意了她的提议,并对她发出了新一轮威胁。
“嗷呜,你若敢骗我,就会像那些人类一样,连灵魂都要被我吃掉!”
苏琳揉揉耳朵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但她看到了魔王重新变得柔顺下来的毛毛。
她点头:“好好好,知道了。”
巨猫重新化作浓郁魔气,将苏琳卷住朝洞穴深处飞去,坠在末尾的某团魔气高高翘起,像条大尾巴般诡异地左右晃动起来。
小鱼干!
终于有小鱼干了!
苏琳被卷在魔气中看不清外界,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向着山洞深处飞去。
山洞幽深崎岖,巨大的魔王熟练地在其中穿梭,很快穿出了山洞,离开山洞后,仍旧是片堆满了高低石头的山峦,仰头看去能看到一片昏黄色的天空,像是沙尘暴时被大量沙石笼罩的颜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
山是纯粹的黑色,暗绿色的苔藓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石头根部,像一块块没有痊愈的伤,零星有一些黑色树木细细高高地矗立其中,树上少少地坠着些模样古怪的叶子。丝带般的魔气四处飘荡,远远看去像副充满了诡异和扭曲色调的恐怖油画。
换个人类站在这里,恐怕只看一眼都要吓到心脏骤停。
魔王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动作灵活地在山石顶端跳跃飞行,不过片刻就到了山下。
山下有条宽阔无比的河,偶尔有影子在其中闪过又飞快消失。
魔王将一直卷在怀里的苏琳放下。
苏琳刚落地就晕乎乎地差点摔倒,顾不得看一眼周围的场景,她立即蹲在地上,垂着头,手撑着地面缓解眩晕。
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血迹干涸在伤口上形成一个个暗红色的疤,仍旧有淡淡的血腥味涌出。
她落地的位置离河很近,属于人类的新鲜血腥味让原本平静的河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大大小小的泡泡咕噜噜冒出来,仿佛煮沸的开水。
苏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一旁的魔王则瞪圆了眼睛,饶有兴趣地在河边来回走动,爪子朝水面伸去又怕惊扰到什么般飞快缩了回来。
苏琳趁机看了一眼,发现魔王巨大的爪垫也是软乎Q弹的样子。
肯定很好摸。
但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水中的咕噜声越来越大,在一颗泡泡破开之后,有道手臂长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跃出水面朝她袭来。
苏琳苏不及防之下只能朝后倒仰,接着在地上一滚。
影子重重砸在地上,又借助地面的力量再次弹跳起来。
匆忙中苏琳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约莫是条鱼,鱼身宽阔扁平,没有鳞片,黏腻的黑灰色表皮上长着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凸起螺纹,尾鳍和背鳍如同鸟的黑色翅膀大大张开,眼睛鼓荡出眼眶,没有嘴唇包裹的牙齿完□□露在外。
此时鱼嘴大张着,尖锐的牙齿下竟然还有条蛇一样丑陋细长的活物对她虎视眈眈。
从悬崖上摔下来又在山洞中走了许久还受了伤,苏琳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在地上滚了两圈,手臂一软又倒了回去。
怪鱼即将要扑到她身上,嘴巴兴奋地越张越大,嘴里那条活物也长长地舒展开身体,苏琳看着怪鱼靠近没有再躲避却也没有慌乱之色。
果然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魔王大人抬起爪子,一团魔气迅速缠住怪鱼嘴巴,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它和嘴里活物的连接,连接断开的瞬间怪鱼掉在地苏琳身上不动了,那条细长活物却还没死,扭动着身体想要钻回河里。
魔王上前,一爪子踩住了活物身体,将它从地上抓起来,有些嫌弃地甩了甩。
“好小。”
苏琳摸了摸落在身上的怪鱼,发现表皮的螺壳下摸起来都是大大小小的骨头和刺,肉很少,很显然不适合食用。她瞬间明悟:“只有嘴里这一块才能吃?”
确实挺小,鱼嘴里那条寄生鱼也就大拇指粗,完全伸展开也就比筷子长。对比下魔王庞大的体型,就算把一河的鱼捞完也不一定能吃得饱。
魔王把已经不动的寄生鱼甩到苏琳面前,虽然嫌小也仍旧不忘带这个人类回来的原因。
“小鱼干。”它催促道。
苏琳接住鱼朝四周看了看,鱼倒是有了,但工具缺缺。
河离山脚不远,地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碎石。苏琳放好小鱼,起身朝碎石走去。
魔王正打算再捉一些鱼回来,见她要离开,立即放弃即将到爪的鱼,一道魔气迅速缠住她的双腿将她捆在原地,巨猫庞大的身躯压到苏琳面前,威胁地攻起脊背,状似有些兴奋地道:“你要跑?!”
苏琳举起刚找到的一块石头淡定解释道:“我在找石头搭建灶台,做小鱼干需要厨具,这里什么都没有,您是想要吃生鱼么?”
魔王才不想吃生鱼,对生鱼可以说是毫无食欲,若不是对小鱼干期待太久太久,他连鱼都懒得捉。
“石头可以做小鱼干?”魔王大人有点不信。
做小鱼干需要烤箱,要么晒干或者油炸,但这里既没有烤箱也没有太阳更不可能有锅有油,什么都没有想正常做很不现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石板当锅一点点烤干水分,虽然麻烦却也能做出来。
“当然可以,只是有石头还不够,我需要火还有盐,如果您能吃盐的话。这些您能够提供么?没有材料我恐怕做不了。”苏林摊开手伸长脖子给它,“要不,你还是吃掉我算了。”
魔王愤愤地站在原地,瞅着人类细白的脖子总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怎么吃个小鱼干自己还要忙活,又要捉鱼又要供火又要供盐。
它不是只要等着吃就行了么?
这个狡诈的人类竟然还敢以此威胁它!
第3章
魔王大人用恐怖至极的眼神盯了苏琳许久,牙齿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虚虚咬着,几次张开又闭了嘴。
被捆在原地的苏琳无辜回望毫不胆怯,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最终还是魔王先败下阵来,整团魔气都自闭地缩成了一小团,它似乎叹了口气,执着了上百年的小鱼干终于有一点点希望可以吃到嘴了,真不能就这么放弃。
苏琳很快发现捆在身上的魔气消失,魔王朝天空飞去,身体摊开成饼遮蔽了半块天空,接着一阵低沉可怖的叫声突然从上空传来。
无法形容那声音究竟什么有多震撼,跟在山洞中听到的怒吼一点都不相同。
苏琳下意识后退两步,心跳剧烈跳动。好在声音很快消失。
魔王落回河边瞅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面,为了小鱼干,他堂堂魔王竟然在这里捕鱼。
先前袭击苏琳的那种鱼叫栖螺鱼,得名来源于鱼皮上密密麻麻的螺壳纹,这种鱼对人类和血腥味极其敏感,攻击力强,速度极快,同时又有很强的戒备心,想要以寻常方式钓鱼基本不可能。它是杂食魔物,什么都吃,连河底淤泥都能下肚,因此这条河里很少有其他鱼类存在。
栖螺鱼身体扁平,骨头多刺多,刺如锯齿一般细密尖锐,钩子一样微微弯曲,扎进肉里很难拔出,肉只有薄薄一层,除非饿急,一般没有动物会以这种鱼为食。
栖螺鱼口中蜷缩着一条细长的寄生鱼,寄生鱼才是栖螺鱼的本体,操控着鱼身一切行动,这条鱼也是鱼身上最美味的部位,又嫩又鲜没有丝毫骨头和刺。
目前只能捉到这一种鱼,魔王大人眯着眼睛没打算亲自动手,它抖抖身体,一团团圆球状的魔气落了下来,这些魔气落地变成一只只小猫咪,就是那种七八个月大的黑色猫咪,猫咪圆头圆脑,耳朵和尾巴都高高翘起,一脸懵懂天真地四处探索。
魔王发号施令,所有魔气猫咪就如下饺子般朝河里跳去捉鱼,唯有一只魔气猫咪没有听从指令还在低头四处嗅闻,最后走到了那条被扔在一边的栖螺鱼,它对着鱼身啃咬起来,鱼身上的螺纹是凸起的硬壳很难咬开,它四爪抱着螺壳努力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收获,最后累得趴在鱼身上休息。
魔王看着这只不争气的分,身。顿时气得朝它嗷呜一声,猫咪吓了一跳,瞬间变成魔气飞回了他身上。
回来后魔王还有点不满,身上的魔气四处乱窜,好似有很多猫咪在上面蹦跶一般,没多久又有一只魔气猫咪蹦了下来,这只体型要大许多,一下来就直接跳进了河里,在水里转了一圈,非常效率地抱住一条鱼跳了上来,站在魔王面前仰着头邀功。
魔王满意地晃晃尾巴,将鱼嘴里的寄生鱼砍掉放在一边。
一群魔气猫咪的速度相当快,不一会地上就堆了几十条鱼。
那边苏琳也挑选好了不少合适的石头,正费力地来回搬运石头。魔王的体型很大,灶台也不能做的太小,因此做台面的石头特别宽大,好容易搬完了垒两侧的石块之后,她累到浑身都是汗,手上原本已经开始结疤的伤口又因用力过猛裂开。
苏琳叼住手指吮吸了一下,不甚在意地在甩甩手再次努力起来。
她艰难挪着,走两步停一下,魔王回头看她,见她速度如此慢,忍不住飞了过去,不耐烦地大声训斥:“真是弱小无用的人类!”
说完魔气一卷,石板就被卷到了简易灶台旁,还很贴心地盖了上去。
盖完后魔王好奇地绕着灶台打转,苏琳石头选的很好,两侧刚刚好持平,上面的石头盖上去之后也非常平坦,一点都不歪斜。
苏琳边走边笑,这魔王实在颠覆她的认知。
灶台搭建的过程中,寄生鱼已经堆了一座小山,附近的鱼都被捞了上来,魔气猫咪游远了些,许久才叼上来一条。
苏琳捡起地上的鱼一一摆放在石板上,正忙碌间,突然听到一阵万马奔腾声,仿佛有无数动物正在急速靠近,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风声和滚滚烟尘。
很快,一团遮天蔽日的魔气迅速跨过河流来到近前,魔气散去,六只魔物出现在眼前,每一只体型都很巨大,模样各异。
魔鹿,魔鸟,魔兔,魔狮,十眼巨羊还有一只巨大的三头犬。
六只魔物威风凌凌的昂首站立,周身魔气环绕气势汹汹好不可怕。
但苏琳却注意到,这些动物的体型虽然庞大威势很足,细看却都非常瘦,腰身几乎能单手抱过来,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四肢更是纤细至极,仿佛长期营养不良般。
看到地上堆了一堆的栖螺鱼,那只三头犬顾不得打招呼,飞快跑到了鱼边嗅嗅闻闻,其中一颗头张嘴啃咬上去,鱼骨头在它口中发出嘎吱嘎吱声。
另外两颗狗头大声嚷嚷起来:“帕德拉,你这个蠢货,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鱼不能吃,你又想让我们给你处理伤口么?”
果不其然,才刚嚼了几口,叫帕德拉的那颗头就痛苦张着嘴呜咽出声,很显然被尖锐的刺扎到肉里了,偏偏那刺是锯齿钩状一旦扎进去就很难弄出来。
“呜呜呜呜呜。”帕德拉用脑袋去蹭旁边的俩兄弟。
兄弟俩嘴上嫌弃,却还是凑到它面前试图帮忙。
“嘴再张大点,我看不见了!”
“你的嘴太臭了,我敢向魔王大人发誓,整个魔界都没有你这么臭的嘴了!”
“嗷呜呜呜。”帕德拉想辩驳又说不出话来。两颗狗头又拽又扯,总算将刺给弄了出来,却也不可避免地让帕德拉受了伤,它蔫蔫地垂着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其他魔兽对这只狗的行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恭敬地对魔王行了个礼。
魔鹿弯着保养良好的庞大鹿角问道:“不知道莱茵大人喊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平时魔王都在山里沉睡很少醒来也很少召唤它们,这还是头一次。
它们视线不由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琳,这一看就是个人类,还是个没有任何魔法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类在魔界这种地方就意味着是食物。
难道魔王大人想要跟它们分享食物?
几只魔兽都想到了这个可能,看苏琳的眼神顿时兴奋了起来。
要知道这里是深渊魔界,整个魔界很大,也像大陆人界一样拥有王族拥有各种各样的城市村庄,而深渊魔界位于整个魔界最偏僻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任何魔人敢踏足这里,这里是魔界的禁地。但实际上,这里除了浓郁的魔气之外所有东西都很匮乏,特别是食物,能吃的东西太少太少,一群肉食魔兽都开始啃草了,现在它们饥一顿饱一顿,距离上次吃东西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早就饿到两眼放光。
苏琳被这样充满饥饿的眼神注视,脚步默默朝魔王身边挪了点
魔王不悦地挡住他们看向苏琳的眼神,这个人类它还有用,可不能就这么被吃掉了。它哼道:“我不是只喊了戈尔斯,怎么来了这么多?”
“莱茵大人,许久没见,我们都非常思念你。”
“对,我们就是想来问候一下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我们都可以做。”魔兔凑上前谄媚地道。它的兔子头相当可爱,两只大耳朵高高竖起,毛是纯黑色,夜色一样泛着亮光。身体就是放大版的兔子,但因为很瘦一点都不圆润,干巴巴的,跟其他魔兽一样骨头贴着皮,因为太瘦眼睛过分凸起少了几分可爱。
莱茵没理它们也没有让他们走,指着灶台对戈尔斯道:“喷火,这里需要火。”
戈尔斯是只狮形魔兽,身形很庞大,肋生双翼,但因为太瘦没有给人丝毫压迫感,表情丧丧的,看着还有些可怜的样子。它乖巧地走到灶台边坐下开始喷火,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升起。
苏琳大胆上前站在灶台另一次看着上面的小鱼,河里魔气猫猫还在努力地捞鱼,许久带回来一只丢在岸边又再次潜回去。魔王还没怎么动作,几只魔兽就积极上前割掉鱼嘴里的寄生鱼。三头犬刚刚被刺了一顿,这会看到寄生鱼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地想吃,拼命咽口水,声音咕咚响,三颗头暗暗较劲谁来吃这条小鱼。
苏琳却没给它们这个机会,走上前,很自然地从它们爪中接过了鱼放在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