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三捂住还在不停流血的手,控诉道:“周部长,你可要给我作主啊,这小子目无尊长,跑进来就打我,你看,我这手就是被他打的,流了好多血。侄子打叔叔,还有没有天理了?要是不严惩,以后村里的小子们都有样学样,还不得乱套?”
“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打你?”余思雅气不打一出,她已经看到了院子堆成一座小山的家具,也大致明白了两人打架的原因。要她说,这沈老三就是挨打挨少了。
沈老三侧头看到是她,有点嫌弃:“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老沈家的事,关你个姓余的什么事?一边去,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最后这话惹怒了余思雅:“男人要活成你这样才丢人现眼,好吃懒做窝里横,吃绝户吃到自己亲兄弟头上,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你……你闭嘴,这里是沈家,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被揭掉了遮羞布沈老三恼羞成怒。
余思雅不搭理他,弯腰扶起沈建东:“都伤到哪儿了?”
“没……”沈建东本来想说没事,但看到余思雅给他眨了眨眼睛,马上意会过来,捂住肚子,“好痛,他踹了我肚子,还有胳膊这里……”
余思雅拉起他的袖子,看到上面的一团青紫,目光沉了下来。她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带着几分哭腔说:“周部长、沈科长、魏主任,你们看看,建东还是个12岁的孩子,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今天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呢,你们可要给我们作主。”
沈老三听了火大:“你这女人颠倒是非,明明是这小子先动手的,他活该。”
真是看不清楚形势,还以为是“自家人”内部扯皮呢?
余思雅不理他,拉着沈建东问:“建东,你告诉嫂子,为什么要打他?”
沈建东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愤恨:“他把咱们家的床、柜子、桌子都劈了!”
顺着他的目光,周部长几人这才留意到院子里多出来的这堆木柴,看这痕迹,分明是刚劈的。
“你干的?”周部长阴沉的盯着沈老三。
沈老三看到周部长不善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我……都是破烂货,用不着了,我,我帮他们劈了。”
他们需要他帮忙吗?余思雅懒得理沈老三的胡扯,直接用事实说话,她大步走进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出来,指着屋子说:“周部长,你们都看到了,我和建东的床、家里的吃饭的桌子,还有妈屋子里的衣柜都被他们劈了,我们今晚都没地方睡觉吃饭。”
家里现在被沈老三两口子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她陪嫁的衣柜和几个盆子、沈母屋里的床还在,其他的家什都被劈了堆在院子里。
要说帮忙也没这么帮忙的,这是沈老三自己作死,他送上门让周部长他们看看他是怎么欺负人的。余思雅也不多说,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说多了,反而容易招人烦。
周部长板着脸,背着双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里,扫了一圈出来,面沉如水:“沈老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老三听出来了,这周部长是向着余思雅的。也不知道余思雅耍了什么手段,把公社的大人物给请来了,他就说这小娘们留不得嘛!
事到如今,铁证摆在面前,沈老三没法抵赖,支支吾吾地说:“周部长,你,你有所不知,我那侄子走得早,余思雅才18岁,她不可能留下来给我侄子守着啊。余家人先前就说好了,要带她回娘家再给她说个人家,这咱也不能拦着,你说是不是?”
见周围的乡邻都一副赞同的表情,沈老三越说越顺畅:“她回娘家改嫁后,沈建东姐弟俩还小,咱们当叔叔伯伯的也不能不管啊。所以我跟大哥商量好,一家养一个,我大哥家宽敞,屋子多,建东去了也住得开,我家地方窄,房子破,侄女都没地方住,所以我们兄弟俩就商量,让我们暂时先搬到二哥家的房子里。大家都知道,这房子要一直没人住老得快,我们也就是搬过来帮我二哥看看家,所以收拾了一下。”
沈老三这张嘴皮子果然利索,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了,被他这么一番颠倒黑白,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余思雅按住气得脸色通红的沈建东,厌恶地看着沈老三:“这么说,我们还该感激你了?”
沈老三刚要张嘴,余思雅又飞快地打断了他:“谁说我要改嫁的?虽然我跟沈跃同志结婚时间短,只见过一面,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敬仰这样的男子汉。我们夫妻缘浅,但到底夫妻一场,他走了,我得替他守着这个家,照顾家里人。今天当着周部长、魏主任、沈科长和乡亲们的面,我再说一遍,不管我怀没怀孕,在把红英和建东抚养成人之前,我都不考虑改嫁的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诧异地看着余思雅,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连沈老三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余思雅:“你疯了,你爹妈不可能任由你这么胡来的。”
余思雅不理他,看向神色复杂的三个公社干部道:“魏主任,婚姻自由,我不想改嫁,没人能逼我改嫁,哪怕是我的亲爹亲妈都不行,对吧?”
魏主任不赞成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叹气道:“没错,现在不允许包办婚姻,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你。不过思雅你还这么年轻,要想清楚啊,就算你哪天改嫁了,也没什么的。”
魏主任是真心替余思雅着想,寡妇不好当,孤儿寡母在村子容易被人欺负,受了气也没人撑腰,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余思雅还这么年轻,长得也挺俊秀的,趁着年轻漂亮,早点改嫁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
若是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她年纪也上去了,再想挑好的对象就没那么容易了。
余思雅知道魏主任是好心,感激地说:“谢谢魏主任,我想好了,爹妈不在了,沈跃也去了,要我也走了,这个家就散了。我要留下,长嫂如母,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他们。”
余思雅想得很清楚,改什么嫁,嫁到哪里去有留在沈家自己当家作主的强?这年月嫁了人,不但要上工挣工分,回家还要洗衣做饭伺候一家老小,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鸡少,媳妇通常都是一个家庭里地位最低的人,回头要是生了女儿,还要被男人婆婆嫌弃。
她现在这身份再好不过,娘家管不着,婆家没人管。她是多想不开,才放着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别人家里受这种气?
所以余思雅做出这个选择更多的是基于自己的私心。可旁人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沈家这两个孩子,沈建东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表示:“嫂子,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周武也一脸欣慰地说:“小余同志,你是咱们军属的楷模,以后遇到困难来着武装部,咱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这敢情好,武装部可是公社的实权部门,有周部长这句话,以后谁想针对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余思雅高兴地说:“谢谢周部长,谢谢武装部的同志。”
沈老三看余思雅三两句话就扭转了形势,还博得了周部长的欣赏,要再让她说下去,别说房子了,只怕院子里这堆木头都要算到他头上。
沈老三是个不肯吃亏的,他琢磨了一下,悄悄给朱爱华使了一记眼色,让她去搬救兵。余思雅这臭丫头太会说了,他比不过,但他还有大哥啊,大哥脑子比他灵活肯定能想到法子。
朱爱华的了他的暗示,赶紧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摸了出去。
余思雅看到她那副做贼的样子,没戳穿,把沈老大喊来也好,正好把账一起算了。
第7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大江在地里就听说老三跟侄子打了起来,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赶紧扛起锄头打算回去劝架,免得村里人看他们老沈家的笑话。
他刚走到家门口就碰到了朱爱华。
朱爱华看到他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劈里啪啦就一顿嚷嚷:“大哥,你快想想办法,余思雅那死妮子去把公社干部都喊来了,还说什么不打算回娘家了,就留在咱们这儿。宝安嘴巴笨,说不过她,公社干部都快被她说动了,你快去帮帮忙!”
沈大江把锄头放在了家门口,问道:“怎么回事,来了哪些公社干部?”
朱爱华都认识:“有武装部的周部长,妇联的魏主任,还有沈科长。今天我们不是搬家吗?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把那些破烂货丢到了院子里……”
听完是怎么打起来的,沈大江皱着眉:“你跟老三也太急了,砸他家东西干什么?”
朱爱华悄悄撇嘴,你当然不急了,你钱都到手了,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你拿房子,你当然不急。
想着还用得着沈大江,她也没揪着这茬不放,接着说:“谁知道沈建东那小子这么野,眼里根本没咱们这些长辈,上来就对宝安动手,他就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少拱点火,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闹成这样,惹人笑话。”沈大江没好气地说。
朱爱华被他说得很不服气,要不是需要沈大江帮忙,她马上掉头就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余思雅家,沈大江率先进去,热情地跟干部们打招呼:“哎呀,周部长、魏主任、沈科长,你们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家里没个大人,怠慢了,快请进,里面坐!”
搞得他才是主人家一样。
余思雅好笑,看着他表现,甚至还配合的侧了侧身,让他过去。
沈大江殷勤地邀请大家进屋坐,但见周部长几人都不动,他指了指屋檐说:“那你们去屋檐下坐,建东,跟我去搬凳子。”
余思雅拉着沈建东:“大伯,建东受伤了,胳膊疼,肚子也疼,搬不了,辛苦大伯了。”
她这么说,沈大江能怎么样?只好自己跑进屋了,结果他进去转了一圈,就只找到了两只新的小凳子,还是余思雅的陪嫁。
三个公社干部,两个凳子怎么坐?沈大江傻眼,提着凳子出来,问沈建东:“你家凳子呢,怎么就剩两个了?”
余思雅指了指堆积在院子里的小山:“大伯,在那儿呢!”
沈大江抬头一看,果然找到了两腿凳子腿,但都压在最底下,要拿出来得先将上面的东西都一一挪开,挺麻烦的,光他一个人得费不少功夫。
这个老三,好好的凳子,破点就破点,好歹能坐,扔了干啥。沈大江本意是表现,结果弄巧成拙,反倒失了面子,正在想办法挽回,旁边的周部长发话了:“我们站着就行了,先说正事。沈宝安,你一个当叔叔的,跑到侄子家砸东西,像什么话?”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被批,沈宝安不大服气,想反驳,被沈大江抢先了一步。
沈大江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周部长你别生气,这事是老三做得不对,不过他也是好意,这家里没个大人的,他们几个小的不晓得收拾,乱糟糟的。”
“大伯,我不是大人啊?三叔把床都给我们拆了,家里的东西也都搬空了,粮食一颗都不剩,这么个收拾法我也会,要不我也带着建东去你家帮忙收拾收拾?”余思雅笑眯眯地问他。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轰”的大笑声。
沈大江脸色有些挂不住:“思雅,我跟周部长说话,你这孩子插什么嘴!”
得,说不过就又拿长辈的身份压人,这些人能不能弄点有新意的说词,翻来覆去就这些车轱辘话,没意思。
余思雅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看向沈老三:“三叔,你把我们家搞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没法生活,你说怎么办?”
问他要个说法不过分,周部长也看过去。
沈老三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脸色很不好。最后还是沈大江出面表明态度:“思雅,待会儿我跟你三叔找几个人帮忙把能用的东西都拼起来,放回去。你放心,一定都会给你弄好的。”
“床劈成三半了那还能拼回去继续用啊?大伯,我倒是能将就,但就怕万一睡到半夜床塌了,伤到我肚子里这个怎么办?”余思雅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
明知道她是仗肚逞威,沈大江也没法说,毕竟一个母亲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他要说没事,万一晚上床真塌了怎么办?还不得都算到他头上啊。
虽然沈大江很希望这个突然出现坏事的孩子消失,但他也不想这个过程跟他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然这辈子他都得替老三扛起这口锅,尤其是公社的干部都还在这儿呢,这事更不能沾,以后名声都坏了。
沈大江看向沈老三,希望他能表个态,安抚安抚公社干部,早点将事情平息了。
可沈老三是个不肯吃亏的,自从二房的狠茬子沈跃死后,他根本就不惧二房,一点都没把这群老弱妇孺放眼里。更何况,他什么好处都还没捞着呢,让他放血,那更是不可能。
沈老三装糊涂,梗着脖子不吱声。
沈大江那个气啊。老三,这个混不吝的,在周部长面前都敢这么犟,有他排头吃的。要不是怕牵连上自家,沈大江真不想管他了。
最后沈大江不得不自己想法子给沈老三擦屁股:“思雅,你要不放心这样吧,待会儿我让建明把你佩佩姐以前睡过的那张床搬过来。那张床虽然旧了点,但还很好,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塌。”
真抠门,拿了二房那么多粮食和钱,连张新的床都舍不得。沈大江以为放这点血就够了?天真!
余思雅一脸感激地说:“那就谢谢大伯了,可是建东的床也让三叔给劈了,他晚上睡哪儿啊?”
闻言,沈大江狠狠瞪了沈老三一眼,这家伙,净给他找事。
深吸口气,沈大江笑眯眯地说:“那让建东到我那儿住,跟他三哥住一起,也有个照应。”
沈建东不干:“不行,我要留在家照顾我嫂子。我哥不在了,我要替他照顾小侄子。”
沈大江被他这一顶,脑门都疼了,只得说:“那回头大伯砍树找木匠帮你做一张床,你现在先将就将就。”
本来就不是他的事,他这样一下子全揽下,余思雅也不好表现得太强势,不然显得咄咄逼人。
沈大江会做人,余思雅也表现得很通情达理:“那就麻烦大伯了,真是谢谢你,不过你得快点,这一直没床睡也不是个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家的粮食都没了,三叔,这距分粮还有三四个月呢,你把咱们的粮食都拿走了,我们接下来几个也吃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