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新补的水泥跟周围的旧水泥地板不一样,苏欣妍干脆多弄了一些水泥过来,将整个屋子里的地板重新都给糊上一层新水泥,这下再也不怕有破绽了。
除了她,再也没能人找到东西的具体藏匿地点。
费尽心思,终于藏好这堆东西,苏欣妍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说现在藏得艰难,以后要弄出来更加艰难,但这也让她放下了心。
如果这样都还能被找到,他们家也不必挣扎了,干脆认栽吧。
太忙了,都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今年的最后一个农忙期进入尾声。
晒谷场上堆满了成山的稻子,金灿灿的一片,落在小在在眼里,竟是比那些黄金都还耀眼。
小孩子心思简单,不会想太多。
她知道黄金很宝贵,但也没觉得粮食有多廉价。
相比起来,粮食还能填饱肚子,让小在在的小肚皮不再咕噜噜叫唤呢!
今年是个丰收年。
从所有人脸上掩饰都掩饰不住的表情中,能很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大家伙儿干劲满满,热火朝天地每翻稻子晒谷子,忙得不亦乐乎。
之前就说过,陈家村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也又南又北,所以这边田地情况复杂,地里能种的东西种类很多。
当初规划种植的时候,村干部们就采取了因地制宜的措施。
该适合种植什么的地就用来种什么,所以他们村是麦谷水稻全都有种,各种豆子,番薯土豆什么的更是不缺。
虽说不像南边那些粮食大省那样,年年收成都多到吃不完,但也算富足。
至少不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偏僻地儿。
收完粮食之后自然就得上交公粮,这是必不可少的,整个国家人民的口粮,都得靠着他们农民田地里的这些东西撑着呢,
要不怎么说他们地位最高呢?
为了尽快交粮,村长陈大河跟村书记陈建才那是天都还没亮,就跑去蹲在公社门口守着,就为了借拖拉机。
五坡公社里只有三辆拖拉机,底下却有好几个村子等着用。
来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他们来得早,没想到还有人来得更早。
一看见小山村的村长跟林家村的村书记也在,陈大河跟陈建才当即就绿了脸。
还好,他们来得不算晚,最后到底也借到了拖拉机。
两人开着拖拉机回村,一路突突突地过来,吸引了不少孩子。
小花拉着小在在的手,一路追着喊:“爷爷,爷爷你瞧瞧我,我在这儿,爷爷!”
注意到小花,陈大河拍拍陈建才的手臂,示意他停车。
车子停下,陈大河跳下来,一手一个,把小花和小在在给一起抱到车上,他没有厚此薄彼,转身又继续抱娃娃,将跟着车跑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抱车上去。
“走咯,村长带你们坐车去!”
“欧欧欧——!”孩子们乐得一齐欢呼起来,一张张稚气的笑脸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哈哈哈……大河啊,你往后瞧瞧那些孩子们,多开心啊。”陈建才一边开着拖拉机,一边呵呵笑道。
“咱日子越来越好过,是该开心起来。”
拖拉机载着一车的孩子往村里走,形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线,路上有大人看见了,也只是笑着调侃两句,有些看见自家孩子在上头,还故意问他们好不好玩。
孩子们自然全部都说好玩,他们乐得都快飞起来啦!
“妈妈!妈妈!……”小在在扒拉在拖拉机后车厢的护栏上,眼见地看见在地里忙碌的母亲,忙挥着小手,扯着嗓子,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苏欣妍闻声抬头,正巧看见拖拉机上的女儿,忍不住笑了。
“你这是出门兜风去啦?”
“嗯嗯,兜风,兜风风。”根本没懂兜风是个什么意思的小在在胡乱点头。
这个旅途非常愉快,但也仅止于晒谷场。
到了晒谷场,孩子们就全都被自家家长赶下车,然后一袋袋粮食被运送上去,堆得满满得。
这些全都是今年要交的公粮,交完公粮,村里就要准备开始分粮食了。
也因此,苏欣妍变得更加忙碌。
她是村里的会计,需要在分粮之前,将每家每户一整天所赚的工分,该分多少粮,多少钱等等,全都给计算出来。
这可是一件大事儿,绝对不能出错。
所以苏欣妍连续反复地计算了三次,直到确认数据无误,才上交给村长个书记查看。
他们两人会各自再核对一次账目,没错之后,才开始正式分粮。
*
这天一早,晒谷场上就挤满了人,入目所及,全都是一个个黑漆漆的人头,看得人眼晕。
小在在不想呆在底下看着一双双晃动的人腿,就蹦跶着,求着大哥把她抱起来。
“哥哥,哥哥抱抱在在,在在什么都看不到。”
小短腿的悲哀。
“好,在在抱稳了。”宁翰干脆掐着妹妹的腰,把她整个抱在自己的肩头上,让她扶住自己的脑袋坐稳。
视野瞬间拉高,小在在骄傲了成了全场最凸出的那个崽。
连站在台上的苏欣妍,都能一眼瞧见她。
她抽了抽嘴角,没理,等着村领导宣布分粮大会的开始。
是的,今天要来分粮食了!
难怪全村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都积极得很,这可是事关他们能不能过个好年的大日子呢,容不得半点轻忽。
第一位上台发表讲话的是村里最大的官,陈建才。
陈建才拿着用竹笋壳卷起来的简易话筒,扯着嗓子,干脆利索地说了两句话,就下了台,换成陈大河上去。
陈大河也很利索,话语同样少,跟那些喜欢在各种大会上长篇大论的领导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办法,竹笋壳扩音效果有限,他们输出只能靠自己,喊得嗓子疼。
“……现在我宣布,陈家村今年的分粮大会现在开始!大家伙儿老老实实过来排队,每家每户出一两个代表上来领东西就可以了,不要多,也不要拥挤,自觉维持秩序,不许插队,谁要让我发现插队,就给我排到最后去,既然喜欢插队,我就让你排队排个够!”
第三十九章 一个没有任何坏心眼的农村……
“咳咳……”陈大河喝了口水, 清了清嗓子后,才重新拿起竹笋壳,喊道:“排到前头的自觉报姓名, 谁家的,领完粮食就赶紧退到一边去,不要堵住后头人的路。”
苏欣妍坐在一张木桌子后头,眼前摆着一本厚厚的本子。
上头被她列成了个表格, 详细地记录了每家每户的一年总工分, 和应该领取多少东西的数据。
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 里头的一切她也了然于胸。
排到前头人只要报上家门, 她就能很快翻到他们家所在的那一行。
“我是陈六公家的。”
“陈六公, 一家八口人,每人一年口粮三百斤, 一共可领两千四百斤粮食, 全家一年赚工分总数一万三, 抵粮食后还剩一千工分,给你兑换成一百块钱。”
苏欣妍拿起一个红印泥给那个人, 指着代表对方家庭那一行数据的最后方专门留来签名的空格,道:“确认无误后按个手印,然后去那边领粮食。”
本来是说要签名的, 但是村里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根本不会写名字,所以换成了按手印,这样又方便又快。
“应该没错吧。”
领粮食的大汉心里算了算, 没算明白,不过有口粮拿还能有多余的钱赚,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按了手印, 走到另一边领东西去了。
这样一家家地领取下来,苏欣妍眼前的长龙也逐渐变短。
太阳从东升到西斜,为了一口气将领粮食的事情全都给办完,她中午饭都没吃,全耗在这里给人分粮食了。
粮食的分配,首要目的就是要保证人民能吃饱,或者说饿不死。
所以口粮是按照人头数目分配的,一个人每年能分多少粮食,这是规定死的。
不是说你家工分赚得多,或者是今年收成多,你就能多分一点粮食,要真这样,恐怕得饿死不少人。
所以分粮的时候,会先用工分抵扣你应该分到的粮食数目。
工分超了的部分,就给你换成钱,工分少了的,你就得拿钱补上。
不过有些老赖,或者是家里真的艰苦的人家,年年都得欠着公家的粮食,还也还不上,渐渐形成了个窟窿。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总不能眼瞧着人活活饿死吧。
所以每年的口粮也照例会分配到位,不过村领导会另外用各种手段,催促着那些欠债人家还上欠款。
大家都围观着分粮食。
看到那些分了粮还能拿钱的富户,都忍不出发出羡慕的声音。
这些人家一般都是那种有很多兄弟姐妹,壮劳力极多的人家,没这些人口,都赚不到足够的工分。
所以这年头才讲究说,人丁兴旺家财富。
因为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根本养不活一家子人。
例如陈七爷爷家,他们家人口少,还老的老小的小,也没什么壮劳力,今年赚的工分就不够分的那些粮食了。
还好,陈七爷爷日常给人赶牛车赚钱,工分不够,但他有钱啊。
他一向都是拿钱把缺的工分给补上的。
宁家因为苏欣妍的工作性质,所以一般都是排到最后才去领粮食的,不仅是他们家,其实整个村干部全都自觉留到最后,不去和村民们抢。
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分粮大会即将进入尾声,苏欣妍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吵闹声。
小在在听见声儿,第一个安耐不住,忙拉扯着哥哥们拨开人群赶过去。
她怕妈妈被欺负了。
还未走进,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
“怎么可能?我们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活,就这么一点工分?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少算了?”
原来是新来的知青觉得自己得到的工分太少了,正闹事呢。
“这位女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小点声儿,我们这里不是谁说话大声就谁有理的。”苏欣妍的声音很平静,跟那位吵吵闹闹的姑娘形成了鲜明对比。
实际上,她很想挖耳朵,实在是被眼前这高分贝的姑娘给吵得耳朵疼。
小在在抿抿嘴,拉着最强壮的大哥小跑上前,挡在妈妈跟前,冲着那位闹事女知青展开双臂,做出一副保护姿态。
“不许凶我妈妈!”
敢凶她妈妈,她也会凶回去。
小在在超凶的!
“在在,小翰,你们都过来。”看见儿子女儿冲出来保护自己,苏欣妍欣慰感动的同时也担心孩子受伤,忙招呼着他们过来自己身边。
“妈……”宁翰看向母亲,欲言又止。
苏欣妍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妈妈能解决。”
其实被当面指着失责,她并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新知青刚来不久,还处于新鲜期,村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他们每天干了多少活,拿了多少工分,恐怕村里有些八卦些的婆子都能比她这个会计还清楚。
但到现在也没见有谁站出来帮忙说句话,想也知道这个数据是没错的。
不管既然人家闹了,她还是得想办法解决。
苏欣妍弯腰从木桌子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里头记载了所有知青一年到头所赚的全部工分明细,同样被她用表格制作出来,简单明了,一看就会。
“你叫……李飞飞是吧。”
不需要对方回应,苏欣妍径直翻到写了李飞飞名字的那一页,递给她看。
“你来我们陈家村已经二十三天了,这里有你每天上工下工所赚工分的记录,空白地方就是缺勤跟请假的,每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先自己看,看完再说话。”
有些好奇心重的,忍不住凑上来看。
“上头写了啥啊?”
“看不懂,我不识字。”
“找个认字的来瞧瞧。”
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被他爹推出来。
他探头一瞧,忍不住笑了:“哟呵,来咱这儿二十三天,就缺勤了十天的工,每天最多也就赚四五个工分,最后拿了五十五分,不是很正常的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少年甚至当成就给做了一道简单算术题,把李飞飞的全部工分再现场算一遍。
跟苏欣妍的计算结果没有误差。
“这不是没错吗,有什么好闹的?”有人憨憨地挠挠头,发出疑问。
旁边有那精明点的人立马跟他分析,“你不懂,人就赚这么点工分,都不够扣之前村里借给他们的口粮,不闹一闹,村里让补钱怎么办?”
“补钱就补钱,欠了村里,不还这么行?”
对待外人,他们可不像对村里人那么宽容。
这些议论的人完全就没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那说话的声音是一个比一个大声,就差没吼起来了。
听得李飞飞,包括她旁边的那些新来的知青们脸色一个青一个白。
感觉这些粗野的乡下人们全都在赤裸裸地讽刺他们,更是把他们的脸面狠狠扯下来,丢在地上猛踩。
看到这一幕,隐匿在人群里的宁航面无表情地垂下头,悄无声息地转身,绕到妹妹跟妈妈的身边。
小在在若有所觉,扭头瞧瞧她二哥,被揉了揉脑袋。
“唔,哥哥捂住在在眼睛了。”
“别乱瞧。”宁航松开手,把妹妹的小脑袋给她掰回去:“好好看戏。”
看戏?
小在在还不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旁边的宁翰却是笑了。
确实是一出好戏。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村长那边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立即气势汹汹地过来赶人:“没事都抱着粮食回家吃饭去,别聚在这儿跟石头似的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