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在在听得一脸懵。
她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是更糊涂了。
索性宁远行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了解那么复杂的道理，简单说完之后就牵着她排队去打饭。
食堂里多出了一道小身影, 还是近来风头最盛的新副厂长领进来的，众人免不了有些好奇。
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小在在身上。
小在在察觉到了，却习惯性无视。
她早在读脸术的锻炼下, 练出了无视周遭任何环境的技能，特别是在人多的时候。
毕竟人太多，一下子接收到太多信息，如果不想个办法排解的话，她很可能会被烦到小脑袋爆炸。
而瞧她这么淡定，四周围的目光变得越发明显。
里头其实并无多少恶意，大多数是好奇，少数是觉得小朋友挺可爱的，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您好，麻烦给打五份饭，三份装饭盒里带走，两份在这儿吃，多加一份糖醋排骨。”
队伍前行得很快，没多一会儿就轮到了宁远行。
他将六张饭票跟三个饭盒一起递到窗口里，等着阿姨给打饭盛菜。
在机械厂里的食堂吃饭，一律都只认饭票的。
一张饭票可以打四两饭，加两素一汤，还算丰盛，要吃肉菜得另外花一张饭票，可以自己点菜，也能让食堂阿姨随便给你打。
如果一份不够吃的话，可以再多花一张饭票多打一份饭菜。
厂里的饭票按一日三餐给，也就是一天三张，要更多就得自己拿钱拿粮票去财务处兑换。
有些爱吃肉，又不差钱的人，就会经常去兑换饭票。
宁远行只有中午会在厂子里吃，所以每月总会余下些饭票。
他也不浪费，偶尔遇见有好的菜色，就用饭盒打包一份回家加餐，或者压低点价格，转让给其他需要饭票的同事。
跟人要私底下的转让可比去财务处兑换便宜多了。
所以有很多人都愿意跟宁远行换饭票。
他们这只是内部的正当兑换，不是买卖交易，不会被人说嘴的。
阿姨很快给打好饭。
很有趣的是，在打饭途中，食堂阿姨本来想习惯性手抖，突然瞧见宁远行身前冒出一颗软萌可爱的小脑袋，那颤抖的手硬生生被止住了，满满当当地给打了五份饭，糖醋排骨还多给了两块。
“小朋友多吃点，长高高啊。”
食堂阿姨对着小在在笑得一脸慈爱。
“谢谢姐姐。”小在在嘴甜地道谢，逗得食堂阿姨笑得眉眼弯弯。
“这孩子，阿姨年纪都这么大了，叫什么姐姐？”
话虽如此，如果食堂阿姨脸上的笑容别那么灿烂，也许更有可信度。
宁远行领着女儿寻了个没人的空桌子坐下，然后将一份饭跟糖醋排骨都推到她跟前去：“吃饭吧，要不要爸爸喂？”
“在在自己吃。”
小在在自认为她已经是大崽崽了，不需要爸爸喂饭。
糖醋排骨酸甜可口，其他素菜虽然没有肉，但经过大厨的手烹饪出来，哪怕是大锅饭，也挺好吃的。
小在在足足吃了近一半的量，这才摸摸圆鼓鼓的小肚皮，打个饱嗝。
“饱了。”
见女儿吃饱了，宁远行很自然地接过她吃剩下的食物，全都扫荡干净，不浪费一分粮食。
回去途中顺便将帮忙打的饭菜交给陈大坪，在他缩回去之前，关心了人家一句。
“工作虽然重要，但也要注意休息。”
“知道了，我们吃完就回去睡觉。”
陈大坪也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到底已经有一定年纪了，他也不敢太拼命，当真陪着两位工程师吃过饭后，就赶着他们回去睡觉休息。
这两位的年纪可比他还大呢。
可能是因为知道宁远行被安排下来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研究成果，四舍五入就是保护他们。
所以其实包括陈大坪在内，厂里的技术人员们对宁远行的感官有种天然的亲近。
两个多月相处下来，陈大坪更是喜欢这位话少事不多，但总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的新副厂长。
现在俨然已经有把人家当成朋友的趋势。
他们搞研究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我觉得你人不错，挺喜欢的，就想跟你做朋友。
*
副厂长的工作自然不是永无止境地在办公室里办公。
特别是负责管理生产这一块的，更是需要多多去厂房巡视，监督工人们积极干活的同时，也要检查产品有没有纰漏，及时有效地解决生产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问题……
反正事儿一堆。
所以宁远行没法一直在办公室里陪着小在在。
可他又不放心将女儿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
正纠结间，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着进来一个干练利索的中年女人。
——是章宁。
她是来汇报工作进度的。
宁远行升上副厂长，在生产部副部长位置上待了挺长时间的章宁也借此良机，升到了正部长的职位。
她算是宁远行升职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无形中也算是站在他那边的人。
这人品性不错，工作能力又强，宁远行对她也算比较信任。
此时见人进来，他心下一动，等对方汇报完工作后，这才不太好意思地说出请求。
“章部长，我现在要去厂房那边转一圈，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孩子？在在很乖，你随意找个地儿让她坐着玩就行，绝对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麻烦同事帮忙看孩子，其实并不太好。
毕竟两人的交情也还没深到那个地步。
但厂房是机械厂的重要地区，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小在在就算是小孩子，那也是闲杂人等行列，是不可以跟着一起进去的。
所以宁远行没法带她过去。
还好，章宁虽然看着严肃，但还挺好说话的。
“行，您巡完厂房记得回来领孩子就好。”
“放心，这个肯定不能忘。”
终于将小在在安置好，宁远行也不耽搁时间，匆匆赶去厂房那边，想着早点忙完早点回来接女儿。
“你就坐那儿吧，要不要喝水？阿姨给你倒。”
章宁领着小在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谢谢阿姨。”小在在乖乖道谢，捧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口，温度适宜，并不烫嘴，跟早上妈妈给她冲的麦乳精一样。
章宁瞧小在在确实很乖，就放心地去一旁忙活自己的工作。
下午四点，她接了个电话。
那头也不知道叽叽喳喳说了什么，吵的她头疼，最后也只是皱眉说了一句自己过来拿，就挂断电话。
差不多过了十五分钟后，一道爽朗清越的少年嗓音从外头传来。
“老妈，我来啦！”
被这声音所吸引，小在在下意识抬起头。
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娃娃脸少年兔子似地从门外蹦进来，还怪模怪样地摆了个滑稽的姿势。
“噔噔蹬蹬……章女士，你宝贝儿子闪亮登场！”
章宁面无表情：“……”
这么丢人的儿子肯定不是她生的。
察觉不对劲，往常这时候，自家老妈就算不笑，也会摆着张天然的严肃脸甩给他一句无聊。
反正不管是什么选项，至少不该是这种沉默。
少年疑惑地抬起头，结果正对上的不是自家老妈，而是缩成一团，乖乖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一艘纸船的小在在。
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他，辨认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娃娃脸小哥哥。
“季哥哥好。”她抬起爪子，摆出招财猫的经典姿势，上下晃动地跟季子然打招呼。
“我的妈呀！”
却不料，季子然看见了小在在就跟见了鬼似地，突然从办公室内蹦了出去。
那远度，少说也有两米起步。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被一惊一乍的季子然震懵了。
章宁：“……”
现在还能不能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塞回肚子里？
小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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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仿佛是缓过神来，季子然慢吞吞地从他老妈办公室门外探进头来，尴尬地笑笑：“嗨，大家好啊。”
没人理他。
章宁是嫌丢人，不想搭理他。
小在在是还茫然着，不知道该说啥。
见此，季子然反倒是抛弃了刚刚的尴尬，抬头挺胸地往办公室内走。
“在在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两人认识？”章宁反应过来了。
“嗯。”季子然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我最好的两个好兄弟兼同学的妹妹，我还去他们家玩过呢。”
第八十六章 哥哥们回来之后，小在在就……
章宁没料到自家儿子跟宁副厂长家的小女儿是认识的。
不过这就好办了。
“你下午还有事没有？”
“没啊, 我这不特意请假来找您要生活费来了，咋啦？”季子然疑惑地看着他妈。
他爹已经出差三个月了，至今不知所踪, 他妈工作太忙了，很少有空照应家里，奶奶需要照顾身体不好的爷爷，也没空管他。
所以没人管的季子然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但他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在读高中生, 所以还是需要定期来找父母要生活费的。
“帮妈妈个忙, 陪着小妹妹玩会儿, 我这个月再多给你三块钱。”章宁开出条件。
季子然想也没想地答应：“成交！”
他可喜欢小孩子了, 陪小孩子玩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这交易既能让他光明正大地玩孩子……呸！陪小家伙玩, 还能得到三块钱的报酬，这可真是太划算了！
谁不答应谁是傻子。
“妈要出去一会儿, 你带着小妹妹就在这办公室里待着, 或者要出去也别离开太远, 别去太危险的地方。”
章宁拿起钱包，数了数, 抽了十八块钱跟一叠粮票递给儿子。
她也是突然想起自己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这才拉了儿子当壮丁。
“好嘞，您慢走不送啊。”
拿了钱, 季子然喜笑颜开，就差没挥舞着小手帕，恭送老妈离开了。
章宁：“……”
她每天都在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抱错的。
明明她跟老季性格都挺正经，咋就生出这么个活泼孩子？
目送着老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间, 季子然屈指弹弹新鲜到手的生活费，吹了口气，对着小在在豪气地一挥手, 道：“走，妹妹，季哥哥领你买糖去！”
“阿姨不是不让离开？”小在在觉得自己得乖乖听话。
“瞧瞧，听漏了不是？”
季子然一脸‘你怎么小小年纪耳朵不好’的惋惜眼神，对着小在在忽悠道：“我妈后头不也说了，可以出去，只是别走太远，咱们就去厂里的供销社买点糖再回来，也就跟在附近溜达一圈差不多，不远的不远的。”
要是有个熟悉机械厂地形的人在这里，主要指着季子然大骂：“你胡说！”
明明厂里的供销社距离行政楼远着呢，得穿越大半个厂区才能到。
而机械厂本身占地面积就很大，这一来一回，少说需要半小时。
偏生季子然的内心世界太过于纯净真挚，他就只是单纯给小在在买糖，哄她开心而已，所以看不见一点被坑迹象的小在在轻易就相信了他。
“好吧。”
她主动伸出小手手，给季子然牵。
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轻易得到了小可爱的信任，季子然自我感动一瞬，紧接着又怀着虔诚的心态，慢慢地去握小在在的小手。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牵小孩子的手，怕控制不住力道握疼她，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小在在疑惑地抬头，不明白季哥哥怎么牵得这么松。
就跟只是轻轻搭着她一样。
她自己主动曲起五指，抓紧季子然的大手：“妈妈说，出门要牵紧点，不然小在在会丢的。”
这话明显就是苏欣妍拿来教育女儿的，结果现在被她拿来教育季子然。
偏生季子然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得牵紧点，不然把你弄丢了怎么办？”
真丢了他可不好跟自家老妈交代，更可能被宁家兄弟混合双打，活生生打死。
不过两人就在机械厂内晃荡，其实也丢不了。
季子然来过机械厂好几次，对这边的地形很熟悉。
他领着小在在七拐八拐，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路，直到后头小在在都累了，这才抵达供销社门口。
“到了到了，咱进去买糖。”
瞧见供销社，季子然激动得犹如发现了星辰大海。
其实他有亿点点愧疚，原本以为也不怎么漫长的路，没想到真领个小家伙一路走过来，会让她这么累。
虽说这跟人家年幼腿短有关，但他也有些考虑不周了。
因着这点愧疚心，季子然一进供销社，就给小在在买了好些糖果饼干，将她的两个小兜兜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有吃的，小在在最开心。
她笑得甜甜地，跟季子然道谢：“谢谢季哥哥。”
“在在？”
宁远行迟疑地看向站在供销社门口的小身影。
小在在闻声回头，瞧见爸爸站在不远处，立马欢呼一声小跑过去，扑进爸爸怀里：“爸爸！在在想你了。”
宁远行可不会被女儿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他将她拉开一点点，蹲下身，严肃地询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