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会了。”
李朝歌本来是找同盟的,没想到顾明恪低头,竟然当真捏起来。李朝歌嘴唇微微张了张,最后无声闭合。
顾明恪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都能学会,独自在外生活了十年的李朝歌岂能不会?李朝歌紧紧抿着唇,拿出打妖精时的劲头,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团。
她记得老婆婆好像是先用这种面粉,然后这样捏,最后这样收口……李朝歌磕磕绊绊捏好一只兔子,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成果,虽然形状变了,但材料还是一样的。
顾明恪已经放下好几个寿糕,他抽空朝李朝歌这边扫了一眼,顿时移不开视线了。
顾明恪静静注视着李朝歌手心里的那团面,片刻后,问:“这是……”
“兔子。”李朝歌骄傲地展示,“不像吗?”
顾明恪盯着那只“兔子”沉默了。过后,他轻轻笑了笑,一双眸子浮着星星点点的碎光,抬眸看向李朝歌:“你觉得像吗?”
李朝歌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她眼睛瞥向顾明恪手边,发现他竟然已经捏好了三个,而且看起来有模有样。李朝歌很不高兴,用力放到面板上,说:“我们家兔子就长这样。”
顾明恪点点头,不和她争辩。他相信李朝歌小时候不得不和同伴抢饭吃了,这样看来,她做的饭确实不好吃。
至于周长庚……没吃死人,就已经算李朝歌命大。
这些糕面用五种谷子做成,摆在桌子上花红柳绿,十分热闹。顾明恪发现李朝歌去拿黑色的面粉,看样子要做龙。顾明恪颇为无奈:“你兔子都捏不利索,非要挑战最难的。蛇简单,你还是先做蛇吧,或者鼠?”
“不。”李朝歌坚决拒绝,要做就做最厉害的,蛇鼠一窝算什么东西?李朝歌坚信自己动手可以出奇迹,她捏了一会,黑龙逐渐成型,但软软趴趴,怎么都立不起来。顾明恪看着本该威风凛凛的玄龙像只奇怪的蛇一样趴倒在地,都忍不住笑了:“你不是说不想做蛇吗?”
“你闭嘴!”李朝歌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俯身,锲而不舍地在黑龙身上揉搓,想要让它站起来。顾明恪忍着笑,伸手指点她:“这里不对,你水加太多了,难怪立不起来。你的龙怎么才三只脚?”
李朝歌这才发现她的“龙爪”掉了。李朝歌慌忙按上去,最后两人齐力,终于捏出来一个形状崎岖,器官勉强齐全的寿糕龙。
李朝歌打妖怪都没有这么累。她不由瘫倒在坐垫上,精疲力尽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太累了。去水里捉一条真的蛟龙都没有这么麻烦。”
顾明恪正在用竹签勾勒龙的须线眼睛,听到她的话,失笑:“那可不行。凡间的龙是记录在册的,多一条少一条都有人追究。”
李朝歌一怔,立刻回头看他:“你刚才说什么间?”
顾明恪面不改色,淡然道:“水涧的龙。专心做你的事,一人一半,你看看你才做了多少?”
李朝歌发现顾明恪那边的面已经少了大半,而李朝歌这里的还没怎么动。李朝歌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继续和黏糊糊的面粉斗争。顾明恪后面熟悉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把自己这一半完成。顾明恪十分严谨,说一半就是一半,一丁点都没有侵占属于李朝歌的份额。
顾明恪完成后,不紧不慢擦干净手,然后就看着李朝歌动作。李朝歌本来就自己和自己打架,被他看着,越发手忙脚乱:“你就这样闲着?”
顾明恪竟然嗯了一声,毫无帮忙的意思。李朝歌偷偷糊弄,她怕顾明恪看出来,故意东扯西扯,转移视线道:“这个村子过年竟然不吃饺子,反而吃五谷。这种五谷寿糕我从来没有见过。”
顾明恪轻轻敛了下眼睛,他抬眸时,看到李朝歌一缕头发掉下来,她屡次用手背蹭,没把头发挽好,反而在自己脸上蹭了好几道面粉。
顾明恪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归到耳后。李朝歌身形一下子顿住了,她下意识要躲,被顾明恪拉住:“不要动。”
他手指凉凉的,轻轻蹭掉了她脸颊上的面粉。
第109章 除尘
李朝歌感觉到他清凉的指尖触碰在自己脸颊上, 霎间半边身子都不会动了。顾明恪仔细将她脸上的面粉擦干净,说:“不要着急,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李朝歌用力绷着脸, 面无表情地点头。随后, 她低头,手里把面团捏来捏去,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明恪刚才竟然主动给她擦脸?他不是很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吗, 他竟也有如此好心的时候?
顾明恪看到李朝歌把那团面来回揉搓,实在看不过去了,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带着她一起捏老虎的脸:“你再糊弄下去就不能吃了。这里不能加粉, 手指朝后面收紧……”
李朝歌仿佛失去了对手指的指挥,完全由顾明恪摆弄。顾明恪刚刚放下了长袖,袖摆蹭在李朝歌胳膊上, 凉凉的, 痒痒的。
李朝歌后半截完全在走神, 她都没怎么注意,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出现在她指尖。顾明恪托着老虎,对她说:“拿两颗菽豆来。”
李朝歌回过神,伸手去盆中捞豆子。她问:“要什么颜色?”
“看你喜欢。”
李朝歌挑了两颗圆溜溜的红豆,她本来打算递给顾明恪, 但顾明恪没有伸手接, 而是对她说:“安在老虎脸上。”
李朝歌只能自己动手, 顾明恪正在给老虎粘胡须, 两个人手指打架,李朝歌赶紧按住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老虎眼睛,不高兴地对顾明恪说道:“你小心些, 都快把人家眼睛蹭掉了。”
顾明恪轻轻笑了一声,他从案板上拿过竹签,沾了黑色的粉末,对李朝歌说:“那接下来劳烦你护住它的眼睛和胡须,我要刻字了。”
李朝歌小心护着老虎脸上的器官,还不敢使劲,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老虎脑袋捏变形了。顾明恪没有系袖子,袖摆底端一晃一晃,几乎蹭到了面粉。李朝歌看着心惊胆战,她腾出一只手帮顾明恪拉着袖子,说:“你可不要手抖。”
顾明恪正在画“王”字,听到李朝歌的话,手下不由一顿。他瞥了李朝歌一眼,语气坚决中还带着些小脾气:“不可能。”
他握剑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手抖?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接下来顾明恪仿佛和谁较劲一样,笔直地划了三横一竖,动作干净利落,手腕一点都没晃。李朝歌看他画完了,用力扔下袖子,轻哼道:“不会就不会,凶谁呢?”
之后李朝歌磕磕绊绊捏生肖,顾明恪看不过去了,就过来指点一二。两人艰难地合作,不知不觉,那么多面团竟然都用完了。老婆婆将最后一盘寿糕拿过去蒸,李朝歌手指、胳膊上全是面粉,她脱力坐在垫子上,长长叹道:“终于结束了。”
李朝歌坐相没个正行,而顾明恪依然端正跪坐着,抬手整理他的衣袖。老婆婆回厨房取东西,瞧见李朝歌一身粉末,连忙道:“今天多亏了你们,你们快去房里歇着吧,蒸笼有我看着。”
怎么能让老人家劳累,李朝歌赶紧推辞,老婆婆说道:“接下来看着蒸笼就好,又不费事。今日是二十九,要大扫尘,把一年的晦气都扫出去,来年才会平安健康。姑娘身上沾了这么多面粉,还是快回房里收拾吧,灶台那边我看着,等蒸好了叫你们。”
李朝歌心想自己确实不熟悉这里的笼屉,万一没掌握好火候,把寿糕蒸毁了就是帮倒忙了。她没有再推辞,带着水回厢房清洗。
李朝歌把手泡在水中,仔细清洗上面粘黏的干面。面粉已经变干,破费了她一会功夫才全部洗掉。李朝歌拿起帕子,擦拭自己的手指和小臂,问顾明恪道:“山里什么也没找到,明日怎么办,还进山吗?”
两人一起捏面团,李朝歌一身粉末,顾明恪却已经变得干干爽爽,清清静静。顾明恪说:“不急,明日再安排。”
李朝歌一边解自己的袖子,一边坐到顾明恪对面,说道:“寻踪诀一靠近这里就失效了,这是为什么?你这些法诀有什么限制吗?”
“但凡法诀,总有破解之法。”顾明恪语气淡淡,他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落在李朝歌的手臂上。她刚解开一个衣袖,衣袖将落未落,虚虚挂在臂弯,她背过手,正在解另一只胳膊上的系带。她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裙,绛色深沉浓郁以致于看着偏黑,挂在她瓷白的手臂上,对比鲜明,冲撞出一种靡艳感。
绛色的衣袖滑下,遮住那节皓臂,顾明恪的视线也无声无息地收回来。他们两人坐着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老婆婆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寿糕蒸好了,你们来尝尝。”
李朝歌一听,连忙去外面开门。李朝歌再三说他们已经吃过东西,不需要食物,但老婆婆依然热情地把糕点留给他们。李朝歌拗不过,只能接下。
老婆婆送来的是一套生肖,从鼠到猪十分齐全,老婆婆见他们把寿糕收下,十分高兴,叮嘱道:“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包了那么久,外面天都黑了。你们吃完就赶快睡吧。”
李朝歌尴尬地应下,送老婆婆出门。老婆婆走后,李朝歌合上门,有些无奈地对顾明恪说:“这个老婆婆太热情了,她就真不怕我们是歹徒吗?”
李朝歌说完,没听到顾明恪回话。她转身,见顾明恪坐在桌案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一个寿糕。李朝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条黑龙软趴趴地瘫痪在竹篾上。她费了那么多功夫,这只龙还是没能站起来。
顾明恪伸手,似乎想要将龙拎起来。李朝歌看到,连忙跑过去阻拦:“别动,这是我的!”
顾明恪的动作快一步,率先把龙拿在手中,似乎还要仔细观赏。李朝歌暗暗咬牙,手上含了力气去抢:“给我。”
顾明恪伸臂格挡,稳稳拦住李朝歌的动作。李朝歌见状不再客气,使出小擒拿术和他抢。顾明恪单手握着寿糕,另一手游刃有余地化解李朝歌力道,两人眨眼间就过了好几招。
李朝歌手被顾明恪挡住,她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道:“你非要如此?”
“是你先动手的。”
李朝歌动了真格,瞬间使出全部力气。顾明恪单手格挡,虽然没让李朝歌碰到龙,但是也不得不站起来腾挪。两人飞快又无声地在屋里过招,顾明恪刚刚拉开距离,李朝歌就随后欺近。
顾明恪握住李朝歌手腕,正要结束这场幼稚的较量,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响。顾明恪手上的力道突然转了方向,李朝歌明明都感觉到顾明恪卸力了,她刚要收回手,忽然被顾明恪反握住手腕,用力朝后一拉。
李朝歌猝不及防被他拽倒,农村里地方小,更没有屏风、围扇等物,空地不远处就是床铺。他们两人刚才在空白处中过招,现在顾明恪朝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到床铺上。
更糟糕的是他拉着李朝歌的手,李朝歌压在他上方,被迫朝床铺摔去,看起来就像是李朝歌把顾明恪扑倒了一样。李朝歌习武多年,身体反应灵敏,接触到床板时她迅速调整姿势。她膝盖压在床沿上,手掌撑住被褥,缓冲了力道后并没有被撞伤,但顾明恪平躺在床上,而李朝歌撑在上方,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姿势更暧昧了。
李朝歌手刚扶稳就要起身,但顾明恪握着她的手腕,手不着痕迹使劲,又把她拽回来了。李朝歌怎么挣都没挣开,她忍不住咬牙切齿:“你疯了吗?”
顾明恪却重重看了她一眼,眼珠轻微转动,朝窗外示意。
外面有人。
李朝歌刚才被顾明恪的骚操作惊呆了,没留意外面的动静。此刻李朝歌仔细听,确实感觉到一窗之外有动静。
对方几乎没有呼吸声,难怪刚刚李朝歌没察觉到。不过,李朝歌依然愤怒地盯着顾明恪,用眼神控诉道,那你发什么疯?
有人偷看,提醒她就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顾明恪却仿佛没看懂她的控诉一般,面不改色道:“不早了,该歇息了。”
李朝歌眼睛瞪得越发大,完全理解不了顾明恪想做什么。顾明恪伸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使力,李朝歌不动,顾明恪只能加大力气,强行把李朝歌推倒在床上。
“别闹了,睡觉。”
李朝歌几乎是砸到床铺上的。她陷在被褥间,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顾明恪,用口型无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明恪不回答,他将手心那条黑龙放在床架上,手指轻轻拂过,床帐就慢慢散落下来。顾明恪躺回被褥中,十分坦然:“安静,不要闹。”
不要闹?到底是谁闹!李朝歌出奇憋屈,她并不介意主动,但她明明是被逼的却呈现出一副她主动的样子,这叫什么事?
外面的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李朝歌躺在被褥上,侧脸看向不远处的顾明恪。明明以前有过距离更近的时候,但这一刻,李朝歌突然觉得不自在。
之前即使接触也是为了案件,哪像现在,两人同躺在一张床上,四面合着帐子,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双窥探的眼睛。李朝歌僵硬,一动不敢动,她坚持了一会,忍不住用口型问道:“我要这样子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