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大臣都惊呆了。
孔溢满之前只是想让皇上赦免她孙女一人的罪行,但皇上为了向周本固和凤至证明她没有带头徇私枉法,所以直接将律法改了。而且还是从明年开始施行。也就是说孔溢满的孙女是最后一批受诛连坐牢的犯人。
林知惜不等周本固开口,叹了口气,“因为一场动乱,国家损失惨重,每一条人命都极为宝贵。朕不忍再看到无辜之人受牵连。孔爱卿,你的孙女虽不能因此赦免罪行,但百姓会永远记住她。你莫要伤心。”
孔溢满连称不敢。
凤至也紧跟着跪下,高呼陛下圣明。
大臣们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直到下朝,他们脑子都还糊涂着,圣上该不会就是想借着这些犯人废除连坐制吧?
不是不可能啊。她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敌人求情?
她昨日表面在同情敌人,其实也是想分化老臣。想要救家属的臣子,不能自打嘴巴反对她的提议。
不想救许家属的臣子,被圣上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阵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御花园里,陆霄憋了半天,终是没忍住,“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肯定会上折子反对的。”
废除律法需要正式文书,并不是皇帝在朝堂上随口说一句话就能轻易废掉的。
律法需要重臣用最严谨的语言描述,再由十几个大臣反复修订,陛下盖上玉玺,才能往下颁发。
林知惜笑了,“那正好。咱们现在用的律法还是沿用良国高祖时制定的。朕是玥国国君,自然要制定适合玥国百姓的律法才合乎情理。”
陆霄恍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之前猜出来她想要废除连坐罪,但是真没猜到她打的是重修律法的主意。
她这是往大臣面前抛了个小小的鱼食,却想钓出几千斤重的鲸鱼啊。
林知惜掐了一朵花,淡淡笑了,“现在战役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才有好戏瞧。朕倒要瞧瞧这些人都有何本事。”
这话听在陆霄耳里,总觉得她似乎还有别的意图。难道姐姐并不只是想废除连坐制,她还想修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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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陆霄猜那般,下值后,大臣们聚在一块商议对策。
有人直言,“皇上想废除连坐制度,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啊。以后咱们不必费尽心思约束族人。”
大理寺少卿刘方却没有纠结于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他想的是圣上为什么要废除连坐制。
要知道连坐制其实是圣上手上一把锋利的刀,它可以以刑去刑,重刑加身,流放边塞、充军作奴等。是上位者剥削百姓的重要手段。明明是她自己的刀,她却想把它废除。这不等于自断臂膀吗?
既然这件事对她有害,她为什么还要做呢?自然是因为好处多于坏处,能当官就不可能是缺心眼子,刘方思忖片刻就猜到圣上的用意,“我看圣上是化解宗族的力量。”
众人紧盯着他不放,让他快快说下去。
刘方侃侃而谈,“以前族里出了一个能耐人,全族沾光。可现在呢?废除连坐制,宗族形同虚设。以前聚族而居,自打圣上登基,按照积分划分土地,百姓住所全部被打乱。他们不住在一起,又没有共同的利益,族长等同于虚设。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宗族了。她一步一步瓦解宗族的力量。就像王田制,所有人都知道解决土地兼并的办法是让良田国有制。但是除了王莽没人做。因为太难了。可她早就做到了。”
众人听他逐一分析,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那我们提出反对!”
刘方嗤笑,“你现在反对有什么用。她拿良田诱使百姓搬出宗族,打乱顺序,宗族的力量就已经削弱一大半。现在废除连坐制,她只占了一小半的好处。对于我们来说却很有利。你觉得其他臣子会反对吗?”
他们都是宗族里的麒麟儿。以前为了名声和官位,他们不得不提携族中后辈,约束全族。被道德绑架的日子不好过。现在有机会甩掉这些拖累,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没人傻呼呼会反对,他们巴不得呢。
同为御史的武修激动拍桌子,“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她一早就算好了,现在咱们反对也晚了。”
众人齐齐叹气。他们早知道也没用啊。陛下早在占领四川省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了。而他们是废帝的臣子想管也管不了。
刘方见大家忧心忡忡,忙打圆场,“当然,以上只是本官的猜测。为了试探陛下的态度,咱们该反对还是要反对。”
众人点头。
武修脾气直,“咱们这位陛下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咱们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皇宫更是跟个铁桶似的。她做事走一步看三步,这次事情都快结束了,咱们才猜出她的目的。以后要是都如此,咱们岂不是被她算计到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我觉得咱们该想法子在陛下身边安插人手。”
众人面面相觑,在座当官谁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有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大家都觉得官位坐不稳。
刘方叹了口气,“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陆霄是陛下的人,对陛下忠心耿耿,与咱们文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想讨好陆霄,难如登天。”
武修动了动嘴唇,意有所指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讨好陆霄。咱们可以用旁的法子?”
几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有人心动了,“能行吗?”
“试试看呗。富贵险中求。总要迈出第一步。”
有人提出反对,“可这样会坏了规矩。本来女子为帝就够惊世骇俗。我们再添了一把柴,底下会不会有样学样?”
有人朝皇宫方向拱拱手,“陛下是真龙天子,她是君,底下人就算想学,可他们是君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被劝服,也暗暗下了决定。
没过几天,林知惜就在大朝会上提出重新律法,点了十几个文官共同参与修改,主负责人为凤至。
周本固提出反对,理由是祖宗律法不可轻易修改。而且连坐也是为了让百姓犯案的时候有所顾忌。
凤至提出异议,“周御史说连坐是为了约束百姓。这话对,也不对。说它对,因为它确实可以约束一部分百姓不再犯案。说它不对,是因为周御史没有说到根子上。百姓之所以犯案,除了天生喜欢杀人的恶种。大部分百姓都是走投无路才会犯案。陛下仁德治国,将田地分给百姓,大部分百姓都能填饱肚子。别的不说,就说周阁老待在四川四年,犯案比以前少了八成。”
周本固执拗追问,“那剩下两成呢?万一他们杀人完逃跑,我们该如何捉拿对方?”
凤至笑道,“陛下在分田的时候,已经为百姓设立身份证,上面有他们的画相。身份证丢失之后,需要严格审查才能补办。没有身份证,他连城都出不去。甚至连客栈都住不了。除非他躲进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否则他在哪儿都没有生路。”
周本固无话可说,其他大臣也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53章 朝臣们的心思
“父亲, 您叫我!”孔家书房,孔溢满长子孔安长穿着一席长衫走进书房,朝着书桌后面的父亲重重施了一礼。
孔溢满正在欣赏一幅画, 听到儿子声音,卷起画走了过来,语重心长拍拍儿子的肩膀,“安长, 咱们孔家大祸临头了呀。”
孔安长心里一紧, “陛下不是说不再追究了吗?”
“现在陛下想要朝堂稳定,才没有大动干戈,可不代表她以后不追究。咱们家跟废帝走得太近了。”孔溢满背着手在书房不停转圈圈。
孔安长其实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别看他们之前选择投降。但那是不得已的选择。他姐姐嫁给了废帝太子,两家是姻亲,陛下心得多大, 才能不介意此事。
当然他这话纯粹就是以已夺人。如果他是皇帝, 为了斩草除根,他也要杀了废帝一系。
但是想是这么想, 孔安长也知道他们根本拿陛下没办法, 人家有几十万大军, 有一帮武将誓死追随,他们文官笔杆子再厉害,也拿这些大老粗没办法。
孔安长觉得他父亲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一定是有了主意,才叫他过来, “父亲, 您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孔溢满打量面前这个最出色的儿子。他这儿子自小就聪明绝顶,于读书一道很有天份,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 为了给废帝拉人,孔家留着这个儿子是想找个武将联姻的。亲也确实定了,但谁能想到那武将居然在陕西被部下反杀。亲事只能作罢。
哪怕心里建设做得再足,但是说出口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孔溢满挣扎半天,终是开了口,“你觉得陛下如何?”
孔安长比林知惜小了足足五岁,他只在和亲送行时见过林知惜。至今还记得她淡漠到极致的眼神以及她嘴角勾起的那抹冷笑。
他长这么大,见多了柔顺乖巧的贤惠女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桀骜不逊的女人,一眼便记到现在。
孔安长不明白父亲何意,老实回答,“陛下虽是女子,但心性不输男子。”
这话倒是孔溢满很是赞同,如果陛下野心不大,又怎么可能颠覆整个王朝,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孔溢满多了解儿子,也从儿子话音里听出几分钦佩,如此也好,儿子喜欢她,这事更容易一些,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像个慈爱的老父亲关系儿子的终身大事,“安长,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孔安长拱手施了一礼,“全凭父亲做主。”
孔溢满捋了捋胡子,打量儿子眉眼,“为父要是让你入宫侍奉陛下,你意下如何?”
孔安长完全惊呆了,直瞪瞪地看着父亲的脸,一副被雷劈了之后怎么也都抓不住要领的神情,“父亲?”
孔家是圣人之后,是历代封建王朝的座上宾。这个家族就像腐朽的沉木,严苛遵守一代代家主制定的家规。
寻常清贵之家都不可能娶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就何况他们孔家。
林知惜在这些世大夫眼里,可不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吗?
孔溢满见儿子惊愕,老脸一红,轻叱一声,“咱们孔家向来恪守礼仪,以君主为先。陛下是君,咱们是臣。侍奉她是天经地义之事。有甚惊讶的?”
孔安长面红耳赤,“儿会一辈子忠心她,但是侍奉她,这不合规矩。更何况她已立了陆亲王为后。儿入宫算是怎么回事。”
给一个女人当个妃子吗?那他们孔家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孔溢满指着儿子大骂他不开窍。
孔安长被逼急了,脸上挂不住,“父亲,就算儿臣抛出脸面愿意入宫为妃。可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同意的。女子唯一个忠字最为重要。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三妻四妾,这是不守女子本份。”
孔溢满气儿子读书读傻了,“你以为只有为父一人这么想吗?陛下对咱们前朝旧臣本就心存戒心。之前抄了咱们的家就不说了。就说皇宫,守得跟铁桶似的。咱们孔家想靠先圣保住第一世家的位置恐怕难上加难。”
孔安长不屑,“她不尊我们孔家,还想尊敬谁?”
孔安长是一万个不信。历朝历代的君主都尊孔子为衍圣公,给他们孔家后人加官进爵。他不相信陛下会是个例外。
孔溢满大骂儿子榆木脑袋,口不择言起来,“你就只想你自已。你就从来没想过你的将来。”
孔安长怔了怔,话峰一转,突然道,“父亲,儿臣听您便是。”
孔溢满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疑惑为何儿子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孔安长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父亲,咱们孔家还未出过皇帝呢。要是陛下能为儿生下太子,那孔家就能更进一步。”
他们孔家是孔圣后人,不能谋朝篡位。但陛下是女子,他是男子,生的儿子既是陛下的儿子,又是孔家后代,正好给了他们孔家更进一步的机会。
孔溢满觉得儿子异想天开,“就算是你的种又怎么样。孩子肯定会上皇家族谱。”
孔安长摇头,“那又如何。只要他认我这个父亲。这个孩子就是咱们孔家的靠山。咱们孔家现在的难堪局面也会迎刃而解。”
孔溢满刚开始真的没过陛下能为孔家生一个孙子。现在经儿子这么一鼓动,心里也多了几分期盼。
与孔家有同一想法的还有刘家。
刘方才三十出头,他长子才十四岁,家中也没有适龄公子。不过这难不倒他,他开始在读书圈寻找合适人才。
还真叫他找到一个。
对方叫花不尘,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连他看了都嫉妒。更不说他还惊才艳艳,会写诗作赋。听说京城名妓为了请他写诗,曾放下豪言,只要他肯为她写诗,愿意陪他春风一度。
他每次出门,回来后都能满载而归,车上有万千少女掷的鲜花和瓜果。
刘方邀请对方写诗,想呈给陛下。
花不尘看似风流,但是从他的诗不难看出他也有一腔凌云之志。得知能将诗作呈到御前,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写了三篇上好诗作。每首都脍炙人口,令人拍案叫绝。刘方也算有才,看过之后更是爱不释首。
要不是皇宫已经下钥,他都想连夜给陛下送去。
翌日早朝后,刘方去御书房求见陛下。
林知惜正在书房继续写书,抽空见了他。
待看到对方呈上的诗作后,她挑了挑眉,挥手让他退下。
刘方从刚才就一直打量陛下表情,见她一点都不动容,心下暗叹她铁石心肠。看到如此感人的情诗,居然都能无动于衷。不能拿她跟寻常女人比。
其实他哪里知道,林知惜并非不动容,说实话这诗写得太好了。但是她经历99世,深谙一个道理: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夸得再好,说得再美,对她来说都只是甜言蜜语,信不得。
她又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
倒是负责站岗的陆霄走进来为她添置茶水,看到这三篇诗作,气得眼睛都红了。
难为他那样英伟的男子脸上好像被红霞刷过,像个粉嫩可爱的虾子。
林知惜被他勾得心痒难耐,当即就扔下笔,招他过来亲了又亲。
陆霄被她亲得心神荡漾,差点擦枪走火,担心被史官记载白日宣淫,愣是忍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