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纪婴
时间:2021-07-07 11:26:24

  楚明筝无声笑笑,只接过几张护身符纸,与众人迅速道别后,便随其他弟子一并前往城墙。
  他们一走,热热闹闹的小院很快没了声音。
  小孩修为不高,去了只会添乱,成为毫无用处的累赘。事已至此,任谁都没了继续吃点心的闲情逸致,孩子们一一散去,只留下秦萝、陆望与气冲冲的江星燃。
  江星燃咬牙切齿:“究竟是谁破了阵法?叛徒!坏蛋!恶心!”
  “可、可能是——”
  陆望小声开口,察觉到秦萝投来的视线,匆忙低下头:“可能是黑街里、里的魔。”
  江星燃一愣:“为什么?”
  “龙、龙城人魔混杂,许多人都瞧、瞧不起魔和半魔。”
  他脸上的伤口尚未痊愈,仍能看出青红交错的痕迹,好在大部分肿胀褪去,终于能看清面庞的大致轮廓。
  陆望生得清隽温和,睫毛长得过分,轻轻一眨眼,就有簌簌雪花和细碎阳光一起落下来。
  因为格外苍白,耳朵上的红晕也就格外明显。
  “尤其半魔,日子都很辛、辛苦,被许多人欺负。”
  陆望道:“要是破坏阵法……就能报仇。”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龙城虽然人魔混杂,两者之间的对立却极其尖锐,彼此看不大起。尤其半魔,生生成了两边眼里共同的怪胎,不被任何一方接受。
  鄙夷、欺辱与日复一日的恶意,只会滋生出无穷无尽的恨。倘若打从出生起,就遭受着身边所有人的厌弃……
  江星燃打了个哆嗦。
  他想象不出那样的日子。
  “不错啊陆望!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小少爷拍拍他肩膀,很快再度露出思索的神色:“可我听说龙城灵力稀薄,黑街又是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就算出了个坏家伙,能轻而易举杀害守城的师兄师姐吗?”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还有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人想不开,偏要把我们困在这里?看着所有人急得团团转,他很开心是吗?”
  秦萝却是不同意:“说不定他和明玉姐姐一样,想留住身边重要的人。”
  七年前的龙城并不美好,但在那段时光里,或许仍有让那个人念念不舍的回忆。
  “美好的记忆多了去,干嘛偏偏挑这个时候?”
  江星燃哼哼:“难不成直到邪魔攻城,他们才刚刚遇见?”
  三个小朋友讨论不出什么端倪,为了不让守在客栈里的宋师姐担心,各自恹恹回了房间。
  比起江星燃和陆望,秦萝的客房要更高一楼。
  也正是在楼道尽头的拐角里,她望见几道黑黝黝的人影。
  被围在中间的……是谢哥哥。
  “是你做的对不对!”
  身穿清衍门门服的少年双目通红:“你今早才鬼鬼祟祟出了客栈,现在就……除了你,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情!”
  他身侧的少女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师兄莫要冲动,或许并非是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以他的实力,杀害郑师弟难道不是绰绰有余!”
  少年握紧双拳:“半魔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以人血为食,杀了城中不知多少百姓,这种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
  谢寻非桃花眼微抬,懒懒瞥他。
  “说完了?”
  谢寻非嗤笑:“与其在此与我对峙,不如前往城墙看一看。守城之人远远不够,对吧?”
  他全然没把少年的刁难放在心上,说罢默然侧身,竟是听得厌了,想要回房歇息。
  “你——!”
  少年眼见留他不住,心中怒气更甚,手中一动,掐出一道法诀。
  他修为不高,刚入门不久;而谢寻非刀尖舔血地长大,早就有了反应飞速的战斗本能,不过眸光一动,便已凝神起势。
  然而正是这眸光一动。
  散漫的视线向身后侧去,在一阶阶长廊上,谢寻非见到一抹绯红。
  是秦萝。
  他下手不轻,没给对方留任何余地,对于谢寻非而言,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生出了莫名的迟疑。
  会让那孩子见到血。
  见到她同族……被一个半魔残忍伤害的血。
  腾起的魔气瞬间消弭,仙术一往无前,重重落在黑衣少年身上。
  谢寻非咬了牙,蹙眉把鲜血咽下。
  “谢、谢哥哥!”
  秦萝被吓得不轻,脑子一片空白地飞跑上前,张开手臂,将谢寻非护在身后。
  “不、不是的!”
  她心里全是乱麻,气得声音发颤:“阵法破的时候,谢哥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若是他在那之前,就把师兄师姐杀害了呢?”
  少年咄咄逼人:“否则他今早的外出,究竟作何解释?”
  “好了,师兄。”
  他身侧的少女没想到谢寻非并未还手,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徒劳纠缠不是办法,如今阵法缺人去守,我们还是速速前去吧。”
  有孩子在场,少年满心怒气没地方发泄,只得愤然随她下楼离去。秦萝心口咚咚直跳,匆匆转身。
  那一击正中心口,谢寻非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穿着一身黑衣,如今站在楼道阴暗的角落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更衬出薄唇血红、面色如纸。
  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要在中途把魔气强行压回身体,实在愚蠢至极。
  ……真是疯了。
  “怎么了?”
  瞥见小不点发红的眼眶,谢寻非竭力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微微俯身与她对视:“被邪魔攻城吓到了?”
  秦萝摇头:“不是的。”
  她不怎么会说话,脑子里骨碌碌转个不停,半晌才冒出来一句:“我不怕那些妖怪。”
  果然是小孩,连妖与魔都没办法分清。
  谢寻非自喉间发出低不可闻的轻笑,下一瞬,又听她瘪着嘴继续道:“我……我是怕你难受。”
  他倏地愣在原地。
  “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做的,他们在欺负人。”
  秦萝歉疚地低下头:“可是我不能帮你,谢哥哥,对不起。”
  似乎有一缕风穿廊而过,途经这处小小的阴暗角落,悠悠打了个旋儿。
  立于黑暗的少年薄唇稍抿,指尖竟不知为何有些仓促,碰了碰自己单薄的袖口。
  谢寻非向来是不屑于解释的。
  少年自小生活在孤独与歧视之中,由最初的自卑啜泣,逐渐生出冷然凌厉的傲骨。
  既然不被在意,他便也没必要顾及旁人的感受,无论传言说他滥杀无辜,还是食人鲜血,谢寻非通通懒得去关注。
  他们想要自顾自地恐惧与厌恶,那就让他们去恐惧厌恶,他孑然独行,倒也落得清净。
  然而此时此刻,半魔少年却垂下眼眸,轻轻拉了拉女孩衣袖。
  曾经从来都是秦萝拉着他。
  谢寻非嗓音很低,有些哑,带着不自信的倔:“不是我做的。”
  他之所以出门,的确是有魔族前来求他办事。
  或许是想到了某个人,谢寻非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并在之后提醒过守城弟子,却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半魔身份低微,他早已习惯。
  “我知道!”
  秦萝睁大眼睛,嗓音清凌得像是铃铛叮叮:“谢哥哥是个好人,不会做坏事。”
  她真是不怎么会讲话,好像“好”和“坏”是唯一的词汇储备。
  谢寻非却笑了一下。
  “……他们都讨厌我。”
  他站在黑暗里,终于显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别扭脾性,赌气一般倾诉:“我也不喜欢他们。”
  秦萝仰头看着他。
  谢哥哥有那么高,平日里总是又冷又硬的模样,然而这会儿低着脑袋,不知怎么,居然让她想起毛茸茸的狗狗。
  遇见难过的狗狗,应该摸摸它的头。
  小豆丁轻轻踮起脚尖,手掌落在少年漆黑的发间,有些笨拙地、像顺毛那样碰了碰。
  “我喜欢你呀。”
  她说:“还有小师姐,江哥哥和陆望,谢哥哥这么好,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这种触碰前所未有,谢寻非脊背僵了一下。
  “龙城也很讨厌。”
  他任由脑袋被摸来摸去,压抑在心底许多年的话,被别别扭扭低声讲出来:“乱糟糟的,整天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那我们就一起去其它地方啊!”
  秦萝很快应答:“赵哥哥不是说了吗?九州有那么多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想去北方打雪仗!”
  谢寻非喉头动了动。
  某块巨大的冰川似乎在慢慢消融,融化的水落在心口,满满当当,却也隐隐发涩:“……一起?”
  “对啊!”
  懵懵懂懂的小朋友不知道那两个字对他有多么重要,闻言笑眯眯仰起脑袋,眼中满是亮晶晶的阳光:“一起。”
  太阳附近的云层缓缓而过,光线悠悠铺开,冲破角落里逼仄的黑暗,洒上小少年阴沉的眼眸。
  曾经的他更像是一把刀、一抹行踪不定的鬼魅,如今发丝被染上澄黄温暖的色彩,一言不发之时,如同安静而温和的幼兽。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心中挣脱而出。
  此生头一回,谢寻非想要保护某一个人。
  即便是在这种九死一生的危局里,也要拼尽全力地、赌上一切地……让她活下来。
  然而也恰是此刻,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倏然一闪。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如今龙城未破,谢寻非却隐约见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道身影在他面前倒下,抵挡住邪魔致命的进攻,旋即再无声息。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可她始终会死。”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毒蛇吐信:“想想那日城破……你当真,能保护身边的人么?”
 
 
第14章 
  城墙边的情形,比想象中好上一些。
  比起从城外强行攻破,破坏阵眼虽然容易许多,但毕竟阵法本身拥有一定防护能力,在陡然的袭击之下,只破开一道巨型裂口。
  然而与此同时,这种场面也极为棘手。
  敌袭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无止境。清衍门的小弟子们年纪轻轻、修为称不上高,倘若孤军奋战,定然不敌这无穷无尽的邪魔浪潮。
  好在如今多出一个苍梧仙宗,两派联手之下,虽然吃力,好歹算是稳住了局面。
  “裂口有限,邪魔没办法群攻而入,我们只要能把这里守住,城中百姓便可安然无恙。”
  赵宗恒沉声道:“生死存亡之际,多谢诸位并肩作战。”
  为保存灵力,守城弟子们采用轮换制度,他们几人到了休息时间,总算能久违地喘上一口气。
  清衍门多是剑修,赵宗恒手里拿着把水蓝长剑,虽是柔光氤氲,扬剑而起的瞬间,却能掠起冷然肃杀的簌簌风吟,叫人不敢近身。
  剑气如人,皆是芝兰玉树、萧萧肃肃——
  听说当年赵宗恒之所以身死,是为了保护某个被魔物袭击的小孩。
  念及此处,楚明筝把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自储物袋掏出长笛,掩不住目光里的黯淡与笨拙。
  自从失去听觉,她已经很久没再吹奏乐曲,方才抵御魔物,也全部用的法器。
  曾经无比钟爱的事物成了出巨大的讽刺,每当气息凝于笛上,自己耳边却是一片空空茫茫,少女都会情不自禁地恶心想吐。
  她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吹出笛音的时候。
  “赵师弟剑法不错。”
  骆明庭不愧是出了名的散漫性子,即便累得气喘吁吁,也能笑眯眯地搭话:“剑也挺好看哈。”
  “骆师兄过誉。”
  赵宗恒被夸得不好意思,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说来很有意思,这把剑与谢小道友颇有缘分——你们可知它叫什么?”
  他不卖关子,很快自问自答:“它也叫[寻非],名字是我师尊取的。”
  楚明筝微微抬头。
  “不过话说回来,黑街里的半魔取这种名字,我还是头一回听见呢。”
  一个清衍门的姑娘为同门涂好伤药:“那里面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很多人出生便没有名字。就算有,因为没怎么念过书,称呼也尽是些稀奇古怪的。”
  骆明庭笑:“赵师弟很看重那孩子?”
  “他年纪轻轻便已修为至此,远超龙城里的大多成年人,若能得到师门传承,想必前程无量。”
  赵宗恒挠头:“半魔和人其实没太大不同,只要一心向善,他就是个好孩子。”
  他说得认真,话音方落,却忽然抬头——
  不止赵宗恒,楚明筝与骆明庭同样蹙起眉。
  修道者五感过人,对于气息的觉察极为敏锐。
  城中本无魔物,在毫无征兆的此时此刻,竟忽然腾起一股汹涌魔气。
  “那、那是——”
  立于城墙顶上的小弟子猝然出声:“客栈?!”
  这两个字无比清晰打在耳边,楚明筝心口剧震,猛然握紧手中玉笛。
  “客栈那边出现了成片的魔气!”
  小弟子急道:“怎么会……明明没有魔物闯进来啊!”
  “以气息来看,是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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