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记——蜂蜜薄荷糖
时间:2021-07-08 09:59:39

  永仙高高在上拽着缰绳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冷道:“我妹妹才去了几日,这琅嬛阁就没了规矩,当值的不在外面站着,倒在里面鬼鬼祟祟,莫不是要偷些东西去。”
  阿素目瞪口呆,没想到永仙竟是来替她管教宫人。更没想到,一直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她竟还将自己放在心上。这般想来,不禁心情复杂。
  永仙向着绯衣内侍道:“偷窃,依律当治何罪?”
  那人会意,即刻命人上前要将二人拖走。黄衣内侍扑到马前,脸色苍白苦苦哀求,阿素抬头望着永仙。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永仙策马到她身前,用鞭柄挑起她的脸,半晌后蹙眉道:“是你。”
  阿素想不起来五娘如何和永仙认识,永仙却帮她回忆道:“上次你不愿陪我玩,却跟了她,可见是个没眼光的。”
  阿素这才想起,她相中五娘做玩伴的那次,永仙也在,只是没抢过她,五娘还是跟了自己去。
  像是陷在什么回忆里,许久后永仙望了她一眼道:“以后你便跟着我罢。”
  只是旁人怕永仙公主,阿素可不怕,一点也不领情道:“蒙公主抬爱,只是如今身不由己。”
  永仙歪着头打量她一番,想起前日里听说的那件事来,恍然道:“原来你便是……”又莞尔一笑,极自信道:“九兄平日里疼我,我若找他要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18章 受伤   雪白的肩背上一道绽开的暗红……
  但见阿素无动于衷,永仙轻轻一瞥,那黄衣内侍便被拖了下去。永仙淡淡道:“将他的手砍了。”又望着阿素威胁道:“怎么,你不愿意?”
  阿素不知自己触到她的哪片逆鳞,顿觉有些棘手,根据她前世的经验,李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吃软不吃硬,然而还未待她小心翼翼开口,长鞭的鞭梢便卷上了她的一只手腕,永仙将鞭子一挥,阿素便扑倒在地上,额角磕在地上,头嗡嗡地疼。
  永仙不耐地踢了下身下的马腹,将她拖在身后向前驰去。手腕被箍住,拉拽的生疼,不过依旧比不过身体划过砾石的疼痛,好在只奔出了一丈远,那马便停住了。寒芒一闪,长剑出鞘,长鞭断为两截。
  阿素眼冒金星地趴在地上,被松开的手腕已经失去了知觉,阿素勉强抬头,顺着面前的金丝踏云履向上望去,正见阿兄和另一人站在她面前。
  元剑雪漠然收了剑,永仙骑在马上脸涨得通红瞪着他,还从未有人敢削断她的鞭子。况且又是他……自己未来的驸马。
  想到此处,骄矜如永仙也不由有些面热起来,她隐约听身边的宫人提起他便是耶娘意属的驸马人选,虽然她一点也不愿嫁人,可是想到他,心中却莫名欣喜。若今日换了旁人,她肯定不依,但若是他……
  永仙最终只是将鞭柄连着断鞭掷在他身上,娇嗔道:“你赔我的鞭子。”
  元剑雪并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随手将断鞭扔在一旁。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永仙委屈又生气,咬着唇含着泪,转身策马而去。那队宫人见此情景也急忙奔起来追着她的马去了。
  浑身上下钻心的疼,阿素勉强撑着地坐起来,便见阿兄身边那人望着她犹疑道:“她是?”
  元剑雪淡淡道:“是九殿下府上的人。”
  阿素一惊,李容渊带她回府的事阿兄竟知道了,难道是看在他的面上阿兄才出手救了她。那人又仔细瞧了瞧她道:“怪不得有些面熟,方才在九殿下府中那位女史身边见过。”
  阿素闻言悄悄也打量了他几眼,终于辨识出他竟是会稽王世子裴说。吴郡四姓桓王裴陆乃百年高门,自陆氏举族前往云中,吴地裴氏一家独大,封会稽王,藩王中势力最广。德妃便出身吴郡裴氏,裴说是她的堂侄,此次奉父命入京贺寿,想来是在方才的寿宴上见过。
  然而只这一眼,阿素却有些胆战心惊。前朝是个乱世,政权割据,元氏曾是皇族,据长江以北,后昭武帝桓羽联合宇文氏灭掉元氏,统一两岸,却被李氏建周取而代之。大周开国后,高祖皇帝封赏与他一同打下江山的前朝旧贵,她的祖父元衡与会稽王一同位列三王。而五娘的祖父沈崇原是元氏麾下大将,因功勋卓著封郇国公,拜左千牛卫将军。
  前世阿耶便是因卷入会稽王谋反一案下狱,最终罹死狱中,阿素原以为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却没想到今日竟见阿兄与裴世子在一处。想来阿兄是与阿娘一同进宫探望太后,而裴说是为德妃贺寿,为何两人竟会在一处,难道自家真的存着谋反之心?若元氏真有反意,那么这事阿娘究竟知不知道?
  望着并肩而立的裴说和阿兄,阿素一片心如乱麻,只想速速将二人分开,裴说见她焦急的样子,会错了意,以为她是迷了路,不由道:“莫急,我这便带你回去。”
  说完又望着元剑雪道:“今日不便,改日再聚。”
  元剑雪微微颔首,却终究未开口,深深望了眼阿素,径自而去。
  阿素思绪沉沉,连身上的痛也忘了,直到裴说领着她重回了宴厅,朱雀一脸焦急地迎上来,见她额角磕破了一处,肩上隐隐有血痕,手腕肿着,衣衫撕裂的几处,身上全是土渍,惨兮兮的样子,饶是找不见人原有一腔怒火也烟消云散。
  好在宴席已散,朱雀回禀了德妃即刻带阿素回府。刚进了房便命霜月和雾月搬来浴桶灌入烧好的热水,按着阿素将她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阿素本有些羞赧,又怕朱雀凶她乱跑,只能乖乖钻进浴桶里。
  她抱着肩坐在浮着花瓣的热水里,在腾腾雾气中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都痛,肩上的那一道鞭痕更是火辣辣蜇人。琥珀和霜月与雾月一同伺候她洗澡,只看见她一眼便哭了出来。
  清洗干净,朱雀用一条长毯将她裹了起来抱在床榻上,悉心为她上药,幸好她未被拖出太远,身前只有些青紫未出血。额角上也只磕破了皮,想必不会留下痕迹来。只有肩上的那一道鞭痕极深,朱雀将淡色的药膏涂抹上去,阿素只觉一抽一抽地疼。
  朱雀冷道:“娘子此刻竟知道疼了,若不是遇到裴世子,还不知要出什么事来。”
  阿素自知理亏,乖乖坐好,一动不动。
  朱雀又握起她手腕,叹道:“待郎主回来,见到这番样子,不知要如何心疼。”
  阿素心头一跳,暗道,李容渊心疼什么。
  敷好了药,朱雀扶着她在床榻上躺好,取下金钩放下幔帐,往榻角的熏炉前又投了一丸香,安神催眠的香气漫了上来,阿素只觉得困倦的很。朱雀端起那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低声道:“娘子早些休息罢,明日郎主便回来了。”
  然而阿素实在太困,并未听见朱雀的后半句话,直直沉入梦乡。
  睡梦中阿素只觉有人捏着她的手腕,她想挣开,却一点也挣不脱。之后又被翻了个身,背上微微有些凉意,又有些温热。这个梦真奇怪,她一边睡一边想。
  层层帐幔后,李容渊望着趴在榻上睡得正熟之人雪白的肩背上一道绽开的暗红,淡淡道:“我倒后悔,今日让你带她入宫去。”
  朱雀望着面前提前半日回来的人,跪道:“都是婢子疏忽,未能按郎主所言远远跟着她,甘愿领罚。”
  李容渊眸色深沉道:“这样的事不许有第二次。”
  朱雀心中一凛,即刻伏身应诺。
  又想起另一事,她望着李容渊低声道:“今日寿宴上,裴说曾离席半个时辰,去见了元剑雪。”
  李容渊一面塌上人挑起颈中红绳细看那伤痕,一面淡淡道:“知道了。”
  缩在外室一角的琥珀望着内室帐幔中隐隐的人影,心惊肉跳。
 
 
第19章 东苑   阿素极紧张,双手死死撑在身侧……
  朦胧间阿素感觉自己被轻柔地翻了过来,肩上有一点疼,她蹙起眉,即刻有温暖的温度覆在额上,似乎想替她纾解。可是依旧很疼,周围一片黑暗,她不安地蜷缩起来,却被强硬地拉开,幸好最后空落的怀抱一下被填满,她惬意抱住怀中的热源,紧紧贴了上去。
  第二日伺候她盥洗的时候阿素直觉琥珀的表情有些怪异,然而她当真出言相询琥珀却欲言又止,阿素自己端起面前那面金平脱羽人镜仔细映照,才发现昨日的瘀伤已转为一处处青紫,从上襦微微分开的对襟处就隐约可见三片,更不提身上其他地方。
  大约琥珀是被她一身的伤吓住了,这么一想阿素便没有再深究。其实她的伤并非如此严重,只因皮肤极白,又极娇嫩,微微按压便是一片青紫,所以看起来狰狞了些。
  想到此处阿素即刻唤琥珀取一件深交领上襦来换下这对襟襦遮一遮青紫。她虽不知李容渊究竟何时会回来,但算时间应在这几日之间,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偷偷溜入宫中乱闯,又与阿兄见了面,只怕会起疑心。
  前几日朱雀命人送来两面紫檀嵌宝柜,里面皆是为她量身裁制的新衣,是以琥珀极快便帮她重换了一身鹅黄交领齐腰裙,淡碧的宫绦系在腰间。这娇艳的撞色也只有她压得住,琥珀一边替她挽发一边附在她耳边笑道:“待娘子长大些,必是位无双的美人。”
  琥珀话音刚落,雕花四折门便被霜月与雾月推开,朱雀聘婷而入,望见阿素笑道:娘子今日起得倒早。”
  阿素想起一事,即刻上前攥住她的手道:“阿姊,有件事想求你。”
  朱雀抬眸望她,阿素低声道:“昨日的事,能不能不告诉他。”
  朱雀自知她说的是谁,眸色一转道:“可是郎主昨晚已回来了,只怕瞒不住。”
  阿素一惊,指尖下意识缠上腰间的宫绦,朱雀将她仔细打量一番,试探道:“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阿素腼腆点了点头道:“许是安息香的功效,直睡到天明呢。”
  朱雀但笑不语,命人布上了早膳。今日专门为她换了口味,食单中有一样是汤饼配醋浸鲜芹,酸脆可口。阿素食欲大开,用了两小碗才停下。
  见她吃的舒畅,朱雀才施施然奉上两卷书并四册字帖道:“这几日娘子且安心在家,落下的功课也要补一补。”
  阿素叹气,她就知道李容渊一回来她的好日子就到头,却不知李容渊究竟为何将自己放在身边。当日他将自己掳入府中,自然是为了太子。然而过了许久未处置自己,却这般优渥地养起来,自然不是看在沈家的面上。且不论她不过是沈家无足轻重的庶女,即便有心,沈家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那便是因为那日阿娘曾来向他要过人?为了讨阿娘的好,他才对自己如此优待,可为何又不让阿娘直接将自己带走。阿素隐约觉得这个答案也不对,咬着笔杆忽然又想起另一种可能来,难道是见色起意?
  如今她当真生得无双之艳,然而阿素低头望了望自己尚未发育的单薄身体,除了这张脸似乎并无可取之处,她还真没有那样的自信能于他有什么吸引。她也曾好奇,李容渊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大概应不是前世的自己那样,而且被他喜欢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前世仅有的几次侍寝经历皆极其煎熬,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她一面写着字一面沉思,刚偷偷伸了个懒腰,便听李容渊淡淡道:“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何解?”
  阿素手一抖,紫毫便在花笺上溅了一个极大的墨点,她不留痕迹的后退一步,却正拱进身后之人的怀里,再想脱身却已没有了机会。
  他身量极高,从她身后抄起面前案上她抄了一半多的《八佾》,便似将她拢在怀里。
  阿素战战兢兢答:“礼以安上治民,乐以移风易俗,得之则安,失之则危。”
  李容渊低头瞥了她一眼:“背的倒熟。”
  阿素赧然,她确是一知半解,照本宣科,不过随后又不服气,如今她这般年纪,读到这般程度也不算……差吧。
  想到此处嘟起嘴,仰头回望李容渊,心里想,晾了自己这么多日,今日他是做什么来了,难道真的是检查自己功课。又联系起此前那桩疑问,终忍不住低声道:“殿下究竟要怎样?”
  李容渊闻言微微一笑,阿素心头一跳,向来知道他生得好看,笑起来便如三月之风。她思维有些飘忽,腰间忽然一紧,被抱着坐到了书案上,与他平视。阿素极紧张,双手死死撑在身侧,他俊美的脸凑近,在她耳畔轻声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书也读不好,吃的却不少,我也想知道,将你放在身边,究竟是要怎样?”
  阿素气鼓鼓瞪着他,李容渊眸色深深望着他,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才好整以暇笑道:“总不能白吃饭,你说是不是?”
  阿素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并不接话,然而如今二人离得极近,她努力将腿收起来,挺直腰作无畏的样子。李容渊的目光果然落在她的颈项上,还好她故意换了身盖住一身青紫的衣裳。然而还未待她松下一口气,细瘦的手腕便被捏在他修长的指间,李容渊望着那圈淤肿淡淡道:“怎么受的伤?”
  阿素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然而想起欺骗他被发觉的下场,还是硬着头皮道:“昨日入宫,遇到了永仙公主。”
  似乎对她的回答满意,但似乎又极不高兴,阿素越发觉得他的心思难以捉摸了,只是手腕被他握在手里,隐隐有些灼热,阿素觉得不自在极了,幸好李容渊并未追究她央求朱雀带她进宫一事,而是叹道:“那个混世的魔王。”
  阿素噗嗤一下想笑,这评价于永仙是极准确的,然而她刚抿唇,却听李容渊冷道:“若不是被人拦下了,今日你还有命在,看来真要一刻不离绑在身边才成。”
  原来他都知道了,幸好方才说了实话,阿素即刻垂下头,低声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招惹公主。”
  然而这句话似乎更惹怒了他,他居高临下,淡淡道:“你记住,我的东西,没有平白任人轻贱的道理。”
  阿素心中一紧,不敢抬头。
  然而当晚她之前不好的预感便成了真,朱雀坐在她身畔,柔声道郎主身边缺了人,让她去东苑贴身伺候。
  阿素内心腹诽一万遍,他身边哪里就缺了人,即便缺了人,又那么多大美人小美人,又哪里需要她去伺候。联想起他白日里说的话,果然是嫌弃自己白吃饭,要变着法的折磨自己。
  说起来他到底是看中了她什么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然而并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朱雀以最快的速度替她收拾好了物品,领着她向李容渊的寝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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