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记——蜂蜜薄荷糖
时间:2021-07-08 09:59:39

  “你想我去么。”李容渊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阿素茫然点了点头。李容渊不发一言,却起身走出帐幔之间。
 
 
第42章 嫉妒   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与他……
  见李容渊走了出去, 阿素赶忙从榻上下来,走到外间之时,正见朱雀已命饮澜和听风备好青盐热水, 入内伺候盥洗。
  李容渊接过饮澜端来的茗茶,漱在一旁的唾壶之中,阿素小心捧来一条用热水打湿的帛巾递与他,李容渊接过帛巾并未自用, 而是让她站着, 仔细将她睡花的小脸抹了一遍。
  被巾帛的热气一蒸,阿素顿时清醒许多,净了面神清气爽,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按住李容渊的手, 想接过那脏了的巾帛, 然李容渊却并未在意,以她用过的巾帛擦了擦手, 方掷在一旁。
  伺候李容渊更衣之时, 阿素才发觉方才在榻上自己挣脱得太用力, 指甲在李容渊手腕上深深挠了一道。他掌中本有刀割伤,还未好透,如今一道鲜红的印记高高肿了起来,甚为明显。阿素慌忙去寻伤药,然而待她端着药回来, 已不见李容渊的身影。
  阿素怔怔握着瓷瓶, 思索阿樱此行的目的,只盼不要是阿兄又出了什么事才好。
  此前朱雀已引阿樱到北苑东厢稍待,又命两位身姿轻曼的婢女在敞阔的轩室为其奉茶, 可只等到煮好的茶粥都凉了下来,阿樱依旧未等到李容渊的身影。
  未免引人注意,此次阿樱轻车简行,身边只带了一位嬷嬷。这位从小看顾她长大的邱嬷嬷是打宫中出来的,又随她一同到长公主府,并不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心中未免不快。阿樱却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如今我们是来求人,多等一些时间也无妨。”如今已过了午,李容渊尚未起,阿樱不由有些疑心,究竟是什么人绊住了他。
  邱嬷嬷闻言虽按捺下心神,却在心中想,不过是诸皇子中未封王的一位,九殿下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连长公主府来的人也不放在眼中。想到此处便将气都发在那两位侍茶的婢女身上,指挥她们团团围着伺候。阿樱却喝止住她,温柔有礼吩咐那两位婢女若有事可先行退下。那两人对望一眼,福身而拜,对这位不摆架子的贵女倒心生好感。
  不过邱嬷嬷也就意难平了片刻,待李容渊迈入轩室之中,望见他飒踏凛然的身影,顿时心生惧意,再不敢若方才那般趾高气扬。
  阿樱也极惊喜,而李容渊只淡淡望了她一眼。阿樱取出安泰写与他的信递过。李容渊展开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峰。
  “九哥哥,如何……”
  阿樱有些紧张地望着李容渊,她实是好奇安泰在信中写了什么,然而李容渊似乎并无心与她解释。起身走到书案前,即刻有婢女上前为他研墨。
  他取过一支紫毫,挥笔写下一封回信,以火漆封好递与阿樱道:“带回交与长公主。”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李容渊语气冷淡。阿樱心中极委屈,曾经他待她也很好,闲暇时会关心她的功课,也会夸她书读得好。她心中有小小的欢喜,在这方面,自己比表姊简直强上太多。每次与李容渊谈论她永远不懂的话题,望见她带着艳羡的眼神,阿樱便会感到无上的快慰,至少在才情这方面,惫懒的她永远也及不上自己。
  然而后来阿樱发觉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那日她见阿素不过才抄了两卷书便伏在案上睡着了,以为李容渊定会嫌她整日偷懒,却没想到他缓缓踱到她身边,却翘起唇角,将她身下的素笺抽了,见她还不醒,又卷起握在手中在她肩上轻轻一敲。
  阿素方迷茫抬头。李容渊掷了素笺道:“不想读便不读。”见她神色犹豫,又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话,阿素脸上便立刻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起身与他同出。
  那时的她看着这一切,只是悄悄站在一旁,紧紧绞着手中的帔子,而阿素非但不避,反而欣喜上前拉住她的手,悄悄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
  她心中百般不痛快,挣开手,转身便走了,阿素怔怔望了她的背影许久,后来真拿了个糖人回来,怯怯问她怎么不高兴。她狠狠将那糖人扔在地上,摔成了八瓣,阿素虽然心疼,还傻傻上来哄她。
  明明就是生她的气,她竟然还要来来问。
  她这表姊是金屋蜜罐里养大的,才会如此不谙世事,阿樱冷漠地想,然而若不是有一个好的出身,有耶娘阿兄的疼爱,又怎会如此天真娇憨?此时她并不羡慕阿素,因为,现在这金玉荣华,耶娘阿兄的疼爱,郡王之女的名分、实封,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此处,阿樱微微垂下长睫,再抬头望着李容渊,换上一幅楚楚堪怜的神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一切都不同了,他们的关系竟淡薄至此。然而……不急,这世间再也没有阿素,她还有许多时间来改变这一切,包括他对她的态度。阿樱叹了口气,曾经的不甘与嫉妒渐渐平复,凝眸望着李容渊道:“九哥哥的伤,可好些了?”
  方才她便注意到李容渊手上的刀伤未愈,又有一道红痕高高肿起,是指甲挠的,新鲜的样子。究竟谁伤到他?阿樱脑海忽然中浮现起沈家那小娘子来,难道方才他房中之人便是她?她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沈家五娘,她见过一次,美则美矣,却依旧是天真的样子,倒与……倒与她那表姊有些像。无怪李容渊将她放在身边,他向来喜爱这样的。然而阿樱却对这种天真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也不信李容渊对她是真心,心下安慰自己道,他不过是一时新鲜才将她放在身边,过一段时间也就淡了。
  想到此处阿樱柔声道:“让我看一看。”说完伸手想托起李容渊的手掌,然而他却拂袖起身,望着朱雀淡淡道:“送县主回府。”
  望着李容渊径自而去的背影,阿樱紧紧抿起嘴唇。然而她向来有分寸,知进退,见如此局面自也不再多言,起身一福,带邱嬷嬷告辞而去。
  她大方端庄,礼数周全,懂事得叫人心疼,朱雀亲自送她出府。
  她们乘肩舆方行到一处花丛畔,忽然奔出一只白狐狸来。那肩舆一晃,白狐狸被一位婢女捏着颈后皮毛拎在手中,那婢女擦了擦汗道:“总算抓到你了。”
  阿樱闻声而望,见从那婢女身后又走出一位小娘子来,接过白狐狸抱在自己的怀里。她心中一顿,方才还想到沈家五娘,没想到竟真遇到了她。她身边婢女与李容渊府中之人打扮不同,想必是自己从家带来的。
  这一主一仆,自然便是阿素与琥珀了。
  阿樱见五娘抬头,怔怔望着自己,那神情与阿素真有几分些像,心中没由来一阵厌恶,淡淡吩咐道:“走吧。”她坐的肩舆重又行起,只是经过抱着狐狸的五娘身侧时,阿樱隐隐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与他惯用的一模一样。
  果然,想必方才九哥哥房中之人定是她了,还真是……得宠。
  阿樱心事重重上了马车,那车厢极宽大,鎏金香球散发着宁神的香气,红泥火炉上煮着热水,雾气氤氲。
  然而并不着急回王府,阿樱只是命马车原地不动,取过李容渊写与安泰的那封信,将上面的火漆贴在灌好的汤婆子上,煨得软了小心撕下来,抽出信来细细读了一番。
  她身旁的邱嬷嬷道:“信中说什么?”
  阿樱道:“是前日有位工部的八品小吏在狱中被冤屈致死,姑母让九哥哥以事此弹劾刑部尚书郑任,然而他却不愿意。”
  邱嬷嬷自然不懂这些,阿樱仔细思索了一番,将火漆烤化重新封在信上,才命马车起驾回府,却命其缓行。
  车夫虽不懂其意,却按吩咐行事,所以到达兴道坊时,天色已不早。此时距靖北王元子期被押入刑部大狱已过去了两日,安泰忧虑夫君,此时见到阿樱归来,粉脸在寒风中冻的通红,不禁怜惜道:“怎么回来如此之晚。”
  邱嬷嬷正要回话,阿樱忽然怯怯道:“我不敢说。”
  她言语中似有深意,安泰揽着她坐在身边,疼惜道:“但说无妨。”
  阿樱低声道:“今日我去见九哥哥,命人通传说是姑母要我来,可是我在轩室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我想若无事,他定然不会耽搁,许是让什么事情绊住了。问了府中的女史说是还未起……”
  安泰蹙眉道:“小九平日向来勤政,怎会如此惫怠?”
  此时邱嬷嬷已然会意,意有所指道:“许是被什么人缠住了,今日见九殿下手都被抓伤了一道,想必是个泼辣性子。”
  安泰闻言神色不豫,邱嬷嬷察言观色继续道:“听闻殿下身边,也只有一位沈家的五娘……”
  安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是亭暮的女儿。”
  阿樱好奇道:“不是说她是九哥哥收的女弟子,跟在身边读书。”
  安泰面色有些不好看,向着邱嬷嬷道:“以后不许对县主说这些轻浮之事,教坏了她。”
  邱嬷嬷赶忙应了。
  阿樱忽然道:“这位五娘的父亲,可是刑部的沈侍郎。”
  安泰道:“不错。”
  阿樱喃喃道:“无怪乎九哥哥看了阿娘的信,说那件事要先缓一缓。”
  安泰接过阿樱递来的信,拆了火漆展卷而阅,果然李容渊并未答应此时弹劾郑任之事。
  安泰掩卷沉思,片刻后道:“你是说,小九不答应这件事,是因五娘的缘故?”
  邱嬷嬷闻言在一旁道:“拔出萝卜带出泥,沈侍郎在刑部任职多年,难免不与他那姓郑上司蛇鼠一窝。”
  她的话虽通俗直白,却似有道理。阿樱即刻道:“若真如此,九哥哥虽不愿违背阿娘,却难保那五娘为了沈家,在九哥哥面前使什么心机,迷惑他心智,耽误了阿娘的事。”
  她话音刚落,便听元剑雪道:“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安泰望向推门而入的爱子,面带疑色,元剑雪自知失言,不再说话。
  阿樱察言观色,知安泰此时即便不信挑拨,心中也必有芥蒂,需好好把握机会,转而望元剑雪道:“阿兄也识得五娘?”
  安泰眸色深沉,一旁的邱嬷嬷恍然道:“无怪世子识得她,上次那伤药便是五娘送来的。”
  这是阿樱在车上教她说的话。
  前日元剑雪曾收到李容渊府中特有的伤药,却是沈府三娘送到了,阿樱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见到五娘与琥珀忽然醒悟,应是五娘命身边的婢女先将药送与三娘,又假托三娘之名送来府上,于是这般嘱咐了邱嬷嬷,果然她话一出口,元剑雪并没有反驳。
  邱嬷嬷笑道:“平白无故送药,沈家的这位娘子,果然心思活络。之前不过只见过世子一面,便上了心……”
  安泰沉声道:“下去吧。”
  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悦,邱嬷嬷顿时退在一旁。
  元剑雪知道阿娘向来不喜轻浮之人,即便未信这些话,也对五娘失了好印象。
  安泰似有心事,挥了挥手命身边之人退下,阿樱也带着邱嬷嬷福身而退,元剑雪最后阖上门,只留阿娘在房中独自沉思。
  走到廊下之时,他望着阿樱道:“今日,你为何要对阿娘说那样的话。”
  他语气郑重,似有责备。阿樱抬头望着他,眸子涌起一片雾气:“如今阿耶身在刑部天牢,只怕有人要对他不利,阿娘说要弹劾郑任,自是认定了他是首凶,我只怕有人从中作梗,耽误了阿娘所谋之事。即便阿兄怪我多嘴,我也是一定要说的。”说完便落下泪来。
  元剑雪见她一片拳拳孝心,柔声叹道:“有些话若说的不得当,恐会引人误解,譬如今日。你还小,不懂这些,原也应当,阿兄并不是怪你,只是以后需谨言慎行。”
  阿樱点了点头,郑重应了。
 
 
第43章 同骑   他本五官深邃,如此更英气逼人……
  阿樱走后, 阿素抱着白团子望着肩舆远去的影子,只觉得高高在上的她陌生得很,再不是记忆中那个与她无话不谈, 解语贴心的阿妹。
  也不知李容渊与阿樱谈得如何,阿素想,似乎颇有些不欢而散。虽如此,她却在心里相信, 这一次李容渊既愿意施以援手, 情况也许不至于向前世那样坏。只是……如今有另一桩事萦绕在她心中。前世阿耶也如这次一般被押在刑部天牢,虽然刑部对七品以上的官员并无刑罚权,需待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然而阿耶却最终枉死牢狱,自是有人于其中做了手脚。
  前世这是一桩无头公案, 阿娘从未告诉过她细节, 阿素只从事后的蛛丝马迹推断出,也许这件事, 如今的刑部尚书, 银青光禄大夫郑任脱不了干系。毕竟后来他不知如何得罪了阿娘, 先被贬了官,后来落得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想到此处阿素唤过琥珀,嘱咐她回去沈府去打听打听,最近郑任可有什么动静。毕竟五娘的阿耶沈陟是刑部的官员, 定然对顶头上司的风吹草动了然于心。琥珀虽不解其意, 却欣然应允,她此前刚好得了月银,趁此机会可去东市的药材铺子给得了风湿的父亲抓些药送去。
  望着琥珀轻快离去的身影, 阿素抱着白团子,慢吞吞向着东苑而去。今日她虽惹怒了李容渊,但瞧方才他对自己的态度,又像是不怎么恼了。如今那人的心思可越发越难拿捏了,而自己身家性命尽系于他,只能要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然而阿素还未走到东苑,便见听风命人给一匹皮毛光得像黑缎子似的四肢修长的高头骏马套辔,正是那日马毬赛李容渊曾骑过的爱骑黑飒露。阿素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凑到听风身前打听道:“郎主可是要出门去?”
  听风还未回话,阿素便见不远处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形,正是李容渊。他今日着银滚边窄袖袍,腰间玉带环佩,乌发束以玉梁冠,他本五官深邃,如此更英气逼人。
  阿素向来知道他生的俊美,见他今日虽只着常服,却矜贵之气尽显,不由多瞄了两眼。也就是一瞬,她的目光被李容渊敏锐捕捉道,他望着她无声令道:“过来。”
  阿素无法,只得抱着白团子走到他身前,见他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好奇道:“殿下……可是要出府?”
  这本是僭越,然而李容渊并没有责她,反而漫不经心走到马前,爱怜地理了理黑飒露的马鬃。
  今日不朝,李容渊如今领弘文馆学士常参,此前办差事以陛下特使之名,除应太子之要理东宫之事,每一旬有一日可以休沐,算起来正是今日。前几次他不是在府中手不释卷,便是邀弘文、崇文二馆学士学子于府中治学,倒鲜少有出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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