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从善如流地收起了长剑,插入了那个丢了佩剑的侍卫腰间的剑鞘里,朝摄政王妃笑了下,“皇婶慎言,本宫住在宫里,他住在宫外,谁和他是一起长大的?不过,今日是皇上的生辰,皇叔和皇婶又都为他开了口,那我便饶过了他!回去后,皇叔和皇婶可得好好教导他,不能因为他不是亲生的,便疏于管教。”
摄政王妃一口老血梗在了胸口,心里将阮娇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面上却不敢再带出一分了,她气的脸都白了,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假笑,“阿娇这说的什么话?!阿籍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确实我的第一个孩子,这些年因为舍不得,确实对他有些过于宠溺,你这是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
“哎?皇婶想多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里敢有指责你的意思!”阮娇故作无辜地眨眨眼,长叹一口气,“唉,父皇走得早,当年把我和皇上都托付给了皇叔,皇叔的压力也确实太大了,这么多年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殚精竭虑,连府内都照顾不到,不过幸好皇上要长大了,也能帮皇叔分担一些事务了。”
摄政王看向阮娇的目光很锐利,半晌,他突然笑了一声,“当初皇兄把你们托付给本王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一晃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也知道心疼皇叔了,不过皇叔倒不用你担心,皇叔还身强体壮,能帮你们几年,不过皇上确实快到亲政的年纪了,是时候该独自处理一些事务了。”
说罢,摄政王还抬手慈爱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头,“你敢不敢?”
小皇帝坐在旁边本来因为姐姐被欺负很生气,但是接到阮娇不让他轻举妄动的眼神后,小脸哪怕气的通红,却还听话乖巧地做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没想到话题从阮娇身上竟然猛地引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一愣,只觉得摄政王摸在他头上的那双手,像是带着随时要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的意思,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他很想直接躲开,但是想到阮娇曾经和他说过的话,硬生生地挺住了。
他板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淡定,对上摄政王幽深地仿佛看不见底的目光也没有退缩,道:“朕不怕,朕是这西朝的皇帝,整个西朝的百姓民生全都是朕的责任,哪怕这些责任很沉重,但是朕是不会退缩的。”
摄政王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肩负你的责任,别没两天就跟本王哭鼻子。”
小皇帝反驳道:“朕才不会哭鼻子!”
“好好好,你不会,本王等着你这小家伙不需要我们这些老东西的一天。”摄政王满脸笑意,视线落在了旁边坐在轮椅上的黎元昭身上,仿佛随口一问,“这个后生不错,倒是不知道出身哪个世家?本王倒是不曾听说过他。”
黎元昭不卑不亢地开口回道:“回王爷,草民并非出自于世家,因家中小有盈余,曾让草民读过几年书。盖因草民身体不好,未曾离开过家门,王爷公务繁忙,草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哪里有机会能被传入王爷的耳中。”
摄政王像是被黎元昭给引起了兴趣一样,笑了一声,“你倒是谦虚,你家中能养出你这般出色的子弟,只是小有盈余可办不到,不知你家中亲人如今身在何方,他们可知你如今与阿娇的关系?”
黎元昭:“家逢聚变,草民如今只剩下孤身一人了,还要多亏殿下心善相救。”
摄政王的眸色加深,语气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笑意,多了分威压,“你可知,阿娇乃是西朝公主,你现如今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她?”
“他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啊。”阮娇笑了一声,顶着摄政王的沉沉地目光,完全无惧。
摄政王看向阮娇,半晌才长叹了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皇叔还没怎么样,你就急吼吼地出来护着了,连问都不让问,皇叔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
阮娇语气认真,“皇叔是不能吃了他,但是修竹胆子小,身体也不好,皇叔那么凶万一吓到他怎么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御医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摄政王:“……”
围观众人:“……”
脖子都被刺破,尽量缩小存在感的宋籍:???
他胆小?
瞎了都敢拔剑刺他,还是在皇帝生辰宴上,这就他妈很离谱。
黎元昭也差点被阮娇给说笑了,幸好他自小随父皇上朝,早就练就了一番不动声色的本事,他勾了勾嘴角,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也忍不住动了动。
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整个殿内的气氛仿佛又恢复了正常,重新热闹了起来。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切波涛汹涌不过都只是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了而已。
都出去解手的丞相和太傅结伴一起回来,因为大家都已经开始恢复了正常,所以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
直到他们手下的人告知之后,两个人才对视了一眼。
二人牵制摄政王多年,自然不相信摄政王真的愿意将皇位拱手让给小皇帝。
不由得双双警惕了起来,担心摄政王会在小皇帝亲政前下手。
太傅叹口气,“那个人好颜面,肯定不会明面上弄死皇上或者逼迫皇上退位,殿下手里还握着黑鹰卫,想必他一时半会也不会轻易动手。”
丞相目光在殿内寻到阮娇的身影后,也叹口气,“我只担心殿下糊涂,被他们骗了去。”
太傅:“殿下虽然行事荒唐了些,但是心里还是有成算的,不然这么多年,只凭借我们也不可能护得住殿下和皇上。”
丞相目光落在阮娇身边的黎元昭身上,换了个话题,“这个李修竹,根本查不到他的过往,怕是大有来历。”
“我觉得可以排除他是宋明之的人了。”太傅摸了摸胡子,“这样的气势和仪态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出来的,宋明之他就算是再权势滔天,也不可能找得到这样的人来牺牲色相帮他骗殿下。”
丞相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番黎元昭,“哼!就算不是宋明之的人又如何?身份不明混入我们我朝,勾引殿下为了他名声都不要了,也不是什么正经好人!”
太傅没有丞相那么激进,但也面露担忧,“若真是大有来历,那日后他摆脱了仇家追杀归家之日,他家里怕是不会接受殿下。”
阮娇根本不知道丞相和太傅的忧虑,殿内乱七八糟的,吵得不行,这种生辰宴哪里是真的吃饭的地方。
大冬天的,殿内虽然已经摆了炭盆,但还是冷得一批。
黎元昭的腿还未好利索,一冷了更是会骨头疼。
她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指尖,感觉到一片冰冷之后,顿时蹙眉,“冷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第61章 第 61 章
“走走走, 我们回去了,我还不容易才把你养好的呢,要是再冻病了怎么办。”阮娇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了黎元昭的手中, 让他抱着, 然后便推着他离开了大殿。
春辞四个不远不近地跟在阮娇后面。
一出来,外面仿佛与殿内隔成了两个世界。
里面热闹喧嚣,外面冷清静谧。
阮娇推着黎元昭走在幽长的宫道上,走廊挂着的灯笼,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拖得老长。
阮娇忽然开口问道:“我没有想到刚刚你竟然会拔剑。”
黎元昭愣了下,抿了抿唇, 还没想到怎么回答。
阮娇便又开了口,“我喜欢你拔剑保护我的样子。”
黎元昭轻咳了一声, 耳垂上还未散去的热度逐渐向下蔓延, 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你是因为我才被那么污蔑的,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你就没想过,你跟宋籍的身份相差那么多,伤了他会被报复吗?”
“我相信殿下。”
“嗯?”
“相信殿下会保护我。”
“可是我只是一个公主啊, 万一我要是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黎元昭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是早就该死之人, 若不是殿下你,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如今每一天都是捡来的, 今日便是殿下护不住我也无妨, 不过是命数如此。”
黎元昭才刚说完, 就被阮娇捏着拳头“咚”的一声捶了下后脑勺, “什么命数不命数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 你快呸两下,去晦气!”
原本说起这些,黎元昭的情绪已经开始低落了下来,结果猝不及防被阮娇给捶的向前一探头,他:“……”
阮娇没怎么用力,倒是不疼,但是刚刚升起地情绪却已经散了,他自小被大儒教导,礼仪什么的都是最规范不过了,哪里做得出呸一口这种粗俗的举动。
他有些哭笑不得,自然不肯依阮娇所言。
阮娇已经停下来不向前走了,用手指连连戳他的肩膀,催促道:“你快啊!”
黎元昭:“……”
阮娇:“快呸!”
黎元昭:“……”
最后还是耐不住阮娇的磨缠,他僵硬着身体,艰难地“呸”了一声,臊得整张脸都热了起来,“行……行了。”
阮娇笑了起来,从后面捧住了他的脸,“怎么这么热?”阮娇弯腰凑到他的耳边,笑道:“只是让你呸一下你就害羞啦?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
黎元昭拉下了阮娇的手,攥在手心,“别闹了。”
“我哪里有闹!”阮娇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是你先开始诅咒自己的。”
黎元昭有些无奈道:“我没有,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娇粗暴打断了,“你只是什么只是,没有只是!你会与我长命百岁的!你要是再说那种让我不高兴的话,我要生气了!”
“你别气,我以后不说了。”黎元昭哂笑。
这一世是不同的,阮娇是不同的。
说不定他真的已经改变了命运。
长命百岁他不敢奢求,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她久一点。
让他将她的好记得真切一点,这样哪怕以后他死了,再次进入无尽的轮回中,不会再遇到她,也能在被诅咒的苦涩命运中,反复品尝这唯一的一点甜。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阮娇回头,就看到了丞相和太傅两个人。
他和太傅两个人谈了许久,最后一致决定来探探这个“李修竹”的深浅,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丞相瞪着阮娇,气的不行,恨不得上去将两人扯开。
他是看着阮娇和小皇帝长大的,在他眼里,阮娇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也跟他自家的孙女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就跟见到自家未出阁的孙女当着他的面抱着别的男人一样,差点没脑溢血。
虽然黎元昭这几个月来都是住在公主府的,但是一来他一直在养伤,而来丞相觉得阮娇也不至于和传闻中的那样干出那么混账的事。
结果现在亲眼见到,丞相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了脑瓜顶,他对不起先帝托孤的信任。
其实这也不怪丞相,他夫人去世的早,他虽然已经老了,但到底也与原主这个公主有男女之别,再加上君臣之别,他便是再想管也插不上手。
而且这些年来,他和太傅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培养小皇帝,制衡野心勃勃的摄政王,男人本就粗心,等到注意到原主这个公主性格上长歪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阮娇来了之后,一颗心都扑在黎元昭身上,在丞相眼里,可不就是歪得没救了。
丞相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太傅倒是一脸冷静,“臣门下那么多俊俏优秀的后生,殿下当初都瞧不上,如今您终于肯成亲了,自己挑了人选,臣等也很是为殿下高兴,但是殿下便是再欢喜,多少也顾忌下自己的名声,免得被人从这方面攻讦。”
“高兴什么高兴!”丞相快气昏过去了,“老夫现在要是死了都无颜去地底下见先帝!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老夫不能让殿下嫁给一个连名字都是假的来历不明的人!”
阮娇笑了,“王爷爷!”
“老夫可担不起殿下这声爷爷。”丞相心里酸的不行,虽然抛出身份不明这一点不谈,黎元昭是真的优秀,但是丞相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阮娇哭笑不得,“修竹他并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对我也没有恶意,本来我们两个人便是我强求的。”
“强求?”丞相一听心里更不舒服了。
原本他是对黎元昭不满,不乐意让他们俩在一起,但是现在听阮娇说本来是黎元昭看不上她,他顿时就不服气了,斜着眼睛看黎元昭,“殿下便是配大安的太子也配得上,哪里配不上他,竟然还要你强求?”
黎元昭:“……”
阮娇:“……”
黎元昭又重新握住了阮娇的手,语气认真地说道:“这一世能遇到殿下,是老天对我的垂帘。不是殿下强求,是我这样身残眼忙的人配不上殿下。”
“你是眼盲心不盲,比某些眼睛好好的心却瞎了的人不要好上太多好吗?而且你的手腕和腿我都让御医给你治好了,假日时日是可以恢复正常的你,哪里就残了!而且就算你真的残了,我也不会嫌弃你!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灵魂。”
黎元昭本来因为阮娇的话动容,听到后半句他的嘴忽然抿了下,“殿下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我们去庄子的路上你说的话吗?”
深情表白的阮娇有点没get到他的意思,“嗯?”
黎元昭语气有些幽幽,“那个时候殿下说,只喜欢我的脸。”
阮娇:“……”
阮娇顿了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我对你的动心,确实是始于颜值,但是相处过后,我发现你的灵魂比你的颜值更吸引我!”
虽然黎元昭明知道阮娇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哄他,但是他仍旧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