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尹羲呵呵干笑:“没有,能有什么事儿呢?难得下山来,不想每天只能练功……听说这里的面挺好吃的……”
公孙凌说:“你服了辟谷丹也这么贪吃。走吧。”
尹羲落在他后面, 暗想中纠结:有你在,我怎么让青鸟把信传出去呀?白天时都在赶路,她自然只有晚上送信了。
阴历四月并没有灯节,古代的夜晚街头大部分地方都静悄悄的,只有客商多的地方开着许多酒馆旅店还在营业,或者青楼楚馆也是晚上营业的。
尹羲和公孙凌找了一家酒馆,尹羲点了辣味鲤鱼和两碗面,再点了一壶女儿红,这大晚上的只能吃简单一点了。
尹羲将鱼汤倒在面里,又淋上了醋搅拌均匀,尝了一口,只觉酸菜爽口,她才感满足。
不要以为这个世界有不符合历史的的辣椒,身在蜀西北边境也对麻辣食物唾手可得。如果蜀中人爱吃辣,那一定不包括修仙门派。山上入室弟子们大部分不太吃东西,而外门弟子和杂役则大多吃素。
尹羲见公孙凌也要学她的吃法,连忙准止:“师伯,这是鱼,你认识吗?你应该吃素的。”
公孙凌目光泠泠,说:“我连鱼都不认识吗?我已经还俗了,无所谓。”
尹羲这才没有阻止,轻叹:“师伯不当掌门还了俗,大家都觉得挺可惜的。”
公孙凌垂下眼帘,说:“你觉得可惜吗?”
尹羲想了想,说:“当掌门也好,不当掌门也好,都是缘也是劫。并不是说当上掌门,修行的路就一定顺利。不过,世人不怎么看。”
公孙凌淡淡道:“世人怎么看,与我无关。你的天赋千年难出一个,你偏偏选择做俗家弟子,不觉得可惜?”
尹羲想了想,说:“我天生喜爱自由,喜欢游玩,怎么出家?我出家人没有出家人的风范,只怕祖师爷要跳出来帮我剔除门墙才甘心。”
公孙凌说:“不可对祖师爷无礼。”
尹羲抿着嘴,翻翻白眼,但是并不反驳他的话。
公孙凌见她神情,又暗自无奈,他不知道怎么调整自己师伯的角色,可是他也不敢怎么调整。
公孙凌修仙久了,并不习惯吃没有灵气的食物,可是他决意堕入红尘,并不嫌弃了。
尹羲自斟自饮,他也示意给他倒点人间的酒,尹羲说:“师伯,你还是漫漫适应俗人的生活吧,别一步到位。”
公孙凌夺过酒壶,自己斟满一杯喝了一大口,呛得咳了两声,说:“不好喝。”
尹羲笑道:“这水不太好,若是用我们蜀山的泉水,酿出的酒一定好喝。我这次回家也没有什么礼物可带着我爹爹和娘亲的,我就偷偷盛行了好多水回家。给他们酿酒泡茶都好。”
公孙凌说:“你这么贪玩,但还是挺孝顺的。”
尹羲摇了摇头,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他们为我操心得多,当年我离书出走,他们一定也派人到处找我。”
公孙凌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尹羲思索了一下,道:“在别人看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作。长安冠盖满京华,包括我在内的世家豪族女子从小学会了士庶有别,众生不平等,长辈教导我们两只富贵眼,一颗功利心,占尽天下之利,却又口称重义轻利。我们这些士家豪族女子被教导把实现富贵功利的希望都寄托在婚姻上,除了一场婚姻之外,我们没有被教导自己真心追求什么人生意义,或者就算有,一般来说也不是被鼓励的。我们大多数十五六岁就成亲,之后事奉婆婆、生儿育女、世家交际会很忙碌,一种麻木的忙碌,过着违心却踏实的生活。我不喜欢那种预定好的虚伪麻木的踏实人生,我不出来看一看这个天下,我又怎么知道什么可以让我从心灵里认同,真心无悔,平安喜悦。”
尹羲在古代已经经历过一回世家豪族小姐,甚至长公主的生活了——虽然她当长公主活得也很出格。她现在既对造反那世的奋斗方向没有兴趣,对一辈子就在古代宅门内和贵族女眷圈子的生活更没有什么兴趣了。
这不是说别的穿越女到正常古代侯门中踏实生活宅斗就是不对了,并无贬低她们的意思,因为遭遇不同。但是尹羲这种历练本事的女人又岂会甘心和她们站在同样的价值观圈子里呢?
公孙凌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女子,他心底的爱慕源于她还是“男孩”时的相处基础,爆发于发现她是女子之后的砰然心动,挣扎于男子本性的欲念,可是这时候发现这女孩还有这样的思想的。
公孙凌说:“不愿当掌门,也是因为我发现我不甘心那一条早就铺好的踏实的路。可是我真心想要的并不是当掌门。”
尹羲问道:“你想更专心的修行吗。”
公孙凌说:“我从小就上了蜀山,生命中只有仙道,我奉行太上忘情,可是我到底想放下什么呢,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我就这样当上掌门,出家修道不过欺骗世人,可是将来定也骗不了自己的心魔。既然无法克服,不如遵从自己的内心。”
尹羲说:“你还能找到你从前同族的亲戚吗?”
公孙凌说:“我的长辈与同辈都去世了,我的族人晚辈我也一个都不认识,我也没有什么好念的。”
尹羲心想:不是为了亲人,那多半是为了女人,但是面对冰山师伯还是不要去掀人的底好,他又不是她遇上的那些恶心的男主。
吃过了夜宵,出了小饭馆,两人慢悠悠往客店走,尹羲想着甩开他去“寄信”,公孙凌本愿多陪着她走走。
忽听前头有女人的哭声,尹羲和公孙凌忙寻声过去看看,只见路边坐着一个人影,披着黑色的斗篷,露出白色的裙摆。
尹羲正想走近一些,公孙凌拉住了她,说:“我去看看。”
尹羲想到他的功力到底强了她两级指数,点了点头,公孙凌走近那女子,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闻声轻轻抬起头,现在的光线虽然看不太清她长什么模样,可是那人影已经美得很了。
那姑娘像是有一分惧怕,没有说话,公孙凌又问:“你住哪里?”
那姑娘说:“我是从青楼中逃出来的清倌人,妈妈过几日要我接客了,我不愿意,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尹羲一听说是青楼中的女子,不愿卖身,不由得同情几分,不禁走近一分,问道:“哪家青楼,哪位老鸨欺负你?”
那姑娘说:“是城东柳树巷里的翠红楼李妈妈。”
尹羲问道:“你能不能自己赎身?”
那姑娘泣道:“我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有钱赎身,赎身后又去哪里呢?”
尹羲问道:“你有没有心上人?”
那姑娘摇了摇头,尹羲真的无奈,青楼女子离开青楼又能去哪里呢,她总不能带回长安去吧。
尹羲说:“你一个人夜晚出来很危险的,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我教训教训那老鸨,她不敢为难你。”
那姑娘摇头,忽然起身来,走近跪到了尹羲面前,磕头说:“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收我当丫鬟吧。”
尹羲蹙眉,无奈上前扶她,刚触及她的手肘,她突然双掌摧来,那掌上神力如排山倒海摧来。
尹羲大惊,千钧一发之际,便想起大梦洪荒时神龙经历万场厮杀,此时避不开了,尹羲一声长啸双掌如猛龙一样摧出。
尹羲一对上她的双掌,只觉欲被那排山倒海的力量绞碎,她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公孙凌大惊,一剑朝那姑娘后心刺出,但是那姑娘化为一阵白光,穿过了公孙凌的身子。
等公孙凌转身时,发现一个白衣缥缈的女子,手持一柄仙剑,看着他冷笑。
公孙凌厉声道:“你是何人?”
这“姑娘”正是陆玄霜的母亲。因为尹羲曾经数次骗过她的女儿陆玄霜,她也一心想尹羲尝尝被人骗的滋味,让尹羲的一片好心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陆母冷笑道:“蜀山玉华派,我也想见识一下你们的功夫。”
陆母一剑朝公孙凌刺来,带着浩瀚的神力,压得公孙凌透不过气来,这是神仙对凡人修士的绝对压制。
两人过了三招,陆母一剑刺穿公孙凌的胸堂,正在这时天仙飞来一阵啼鸣,一只巨大的青鸟飞下来抓向陆母。
陆母大吃一惊:“凤种青鸟!”
青鸟虽然不及陆母的几千年修为,可是它是凤凰种,凤凰一族的地位高于九尾狐,有些种族优势。
陆母和青鸟斗了几个回合,心想:青鸟常伴神仙左右,难道是仙界有人知道我偷偷下凡来复仇了吗?反正我那一掌之力足够打死小小筑基期的尹羲,女儿大仇得报,现在走为上策。
陆母数剑压退青鸟,化为一团白光冲向云霄,青鸟没有追击,飞到地面,只见那个尊主强塞给他的笨蛋人类口吐鲜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青鸟上前哀哀叫了几声,可是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公孙凌虽然被陆母一剑刺穿肩甲骨,但是没有伤到心脏,他点了自己的要穴,提着一口气爬到尹羲身边。
他身子发颤,伸手去探尹羲的鼻息,那鼻息若有若无,再把她脉向,已然全无生机。
公孙凌痛苦地仰天长啸,喷出一口血来。
想爱却来不及爱,没有得到已然失去,这岂不虐煞他的心?
公孙凌抱起她,哀动缠绵地叫着她的名字。
尹羲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成一段一段一条一条的一样,全身剧痛,呼吸困难。
尹羲模模糊糊发现眼前的是公孙凌,提气问道:“师……师伯,你……你没事吧?”
公孙凌道:“羲儿,你别怕,我在这儿。”
公孙凌本就重伤,他仍提起灵力朝尹羲身上输进去,尹羲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你别为我浪费了灵力……”
公孙凌道:“只要你好好的,我的性命有什么打紧,我心甘情愿……”
尹羲真的以为自己要一周目失败,回炉重造了。她原来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坐等成功的境界了,因为九尾狐被镇压,柳梦龙没有了钱财,以后就算想考科举,她也能秒杀他。
尹羲至今也不明白哪里来那么可怕的杀手要杀她,她从原主的角度能看到的剧情实在太少了。
如果来二周目,她一定在玉华派好好练功,这时候不来巴楚。
尹羲摇头:“师伯,不要做傻事,我……我和别人不一样,这个人间我没有呆够,我会回来的,你等我,我还来玉华派修行……”
公孙凌哪里听她的话,又输了灵力进去,尹羲昏死过去,公孙凌痛苦的嚎叫。
忽然夜色下跑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赵云卿,赵云卿是听到青鸟鸣啼才从打坐中醒来,一看尹羲和公孙凌都不在房内,怕有什么意外就找到青鸟鸣啼声的方向来了。
赵云卿朗声道:“师兄!怎么了?”
公孙凌说:“羲儿死了,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赵云卿忙蹲下查看,摸她的颈脉,说:“还有心跳。”
赵云卿忙扶起她,运功输进灵力,公孙凌这时才稍稍放心,这才想起疗伤的丹药。
他取出空间袋中藏的雪芝丸,喂她吃下三粒。
青鸟站在旁边看着,忽然探头来,叼起尹羲腰间的空间袋,倒出许许多多的东西来,包括好几桶的灵泉水。青鸟终于看到了一个白玉瓶子,叼了起来送到公孙凌和赵云卿面前。
赵云卿接过瓶子,怀疑地看着青鸟,青鸟又叫了一声。
赵云卿想起当初她取来千年血菩提给他,这药估计也是茅山的那位高人送的,连忙打开,又喂她服下三颗。
服下这续命神丹后,尹羲的气息才重了起来,赵云卿喜道:“有用!这药有用!”
……
尹羲昏昏沉沉时,似来到一株枝干断碎的“树”前,她见到这“树”的惨状十分难受,就像是一个完美主义强迫症的人一样的心态。
她努力地去修补那棵破碎的“树”,但将那断枝的地方努力“嫁接”好,可是缺少“雨水肥料”,尹羲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一些“水肥”,她悉心地的为“树”“浇水施肥”,一心盼着它重得生机。
尹羲“浇水施肥”后,终于安心的休息了。
两日后的清晨,公孙凌拖着伤到了尹羲屋里,这时赵云卿正为她输了一夜的灵力,他十分疲惫。
公孙凌急问:“她怎么样?”
赵云卿说:“命是吊住了,可是仍然醒不过来。”
公孙凌说:“你累了一夜了,我来吧。”
赵云卿说:“你疯了,你之前已然输了那么多灵力给她。自己伤的这么重,还给她输灵力,你是不想活了?”
公孙凌闭上了眼睛,说:“我只想她好好的,她还想回家看她的父母。”
赵云卿怔怔看着公孙凌,忽然明白了过来,可是他难以接受这个答应,因为这个答应要颠覆他过往对公孙凌的认知。公孙凌一直是他的榜样,是玉华派弟子的典范大师兄,他的外表若雪山一样孤绝冰冷,可是他也是公正的,师弟师妹们都很服他。
赵云卿说:“师兄,羲儿是我的弟子,她对我很重要,可是你是我师兄,你对我也很重要。我不会让那么做的。”
公孙凌正要说话,忽然屋门落进来一道白虹,神光中走来一个雪衣美少年,两人都吃了一惊。
凡人修士都无法化为白虹,只不过轻身功法比普通人强,这人的功力只怕已渡劫成地仙了。
美少年走到尹羲身边,忙给她把一把脉,说:“把她交给我吧。”
公孙凌问道:“你是谁?”
美少年抬眸,淡淡道:“我姓洛,阿羲应该跟你们提过我。”
公孙凌和赵云卿震惊地看着他,他们一直以为洛凡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他确实是前辈,可是看起来是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