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羲也忙让丫鬟们换了盏茶,谈起茶道和养生上的事来。
李承乾听她说起受过骨伤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本来有意要怼李泰的,这时反而听得认真了,毕竟有机会减轻自己健康上的隐患,正常人都不会拒绝。
尹羲讲了一些骨伤的调养治疗方法,又说起肥胖的事,李承乾不由得看了李泰一眼,老四以为他摔断过腿,有了腿疾他就有可趁之机了,原来肥胖也是病。
尹羲前世的老公是名医,她自己有兴趣也念完了西医科的课程,只是因为当时她年纪太大了,还要照顾两个小孩,受不了体制内医生一步一步的辛苦才没有成为医生。但是她都能通过丈夫获得第一手临床前沿的信息。
尹羲说起肥胖带来的一系列的伴生疾病和基本原理,李泰从前没有觉得自己胖会成为自己妨碍,他是皇子,就算胖一些寻常的妻妾照样粘着他,父皇又最宠爱他。唯有健康是别人给不了的,只有自己少吃多动,慢慢改变。
尹羲用健康养生话题总算把场面镇住了,没有让两个皇子将自己家变成暗中较劲的战场。
他们一呆两个时辰,点心、水果、茶水都吃了不少,也如厕了好几次,总不能在府中吃晚膳,于是才告辞。
尹羲便让他们明天上午有空的话,再来接晋阳公主回宫,她后日也要回山去了。
……
晚上,晋阳公主睡不着,小心粘近尹羲,回宫后她又要过从前的日子了,父皇也不能终日陪着她,她身边除了嬷嬷宫女也无旁人。她是养在皇帝身边的公主,嬷嬷宫女都不敢越矩,她没有亲娘,也有一种小女孩无法说清的孤独。
尹羲发现她的小动作,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公主睡不着吗?”
晋阳公主喃喃:“嗯。”
“为什么睡不着?”
“我觉得大哥不喜欢四哥,四哥也不喜欢大哥,可是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哥哥,这样下去母后得多伤心。”
尹羲柔声道:“你才多大,居然就想这些事了。这些事,你父皇心里有数,由你父皇做主的。”
晋阳公主嚅嚅说:“只怕父皇……也没有办法。前朝炀帝和其兄长是亲兄弟,就算父皇……”
尹羲不禁感叹,到底是宫廷长大的聪慧女儿,不到七岁的年纪居然就想这些了。
尹羲轻轻拍了拍她,也不知说什么好,晋阳公主忽问:“姐姐比谁都更聪明,姐姐觉得是我大哥好,还是四哥好?”
尹羲莞尔,说:“我们玄门中人修的是避世之道,至多也是乱世出山救世,盛世回山修炼。这皇室中的江山基业,我们也不敢妄加评判。”
晋阳公主又问:“那现在是盛世还是乱世?”
尹羲笑道:“你父皇文治武功,远胜历代帝王,你说是盛世还是乱世?若是乱世,我师父怎么总催我回山,不许我掺和朝堂之事,我又何必婉拒你父皇的册封呢?”
尹羲知道晋阳公主回宫后,李世民必然会问起她在尹家的经历,为了家人在李世民手底下好过一些,这也算是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了。
晋阳公主问道:“那姐姐回山后就不再来长安了吗?”
尹羲说:“在我修为精进后还得回来事奉父母安享晚年,等父母过世了断红尘了,再回山去修行。”
玉华派无论是出家还是俗家弟子,多半都是这样过的,因为像她这样的底子的人毕竟太少,俗事缠身如何精进修为?再说山上和山下的灵气相差十倍有余,在人间享受富贵,修为必然荒废。
晋阳公主才稍稍转喜,说:“等姐姐回来,一定要来看兕子。”
尹羲见她到底也单纯,因为自己的动机没有那么单纯而忏悔了一秒钟。
尹羲这人,要她直接对着皇帝拜倒,那是极勉强她的,但她喜欢善良聪慧美丽可爱的小公主,或许能救一救这个书中世界的晋阳公主。
以晋阳公主为纽带,能保尹家在贞观朝的安全。据史载长孙皇后去世后,大臣每每触怒唐太宗,这位“文德之影”总是慢慢消去父亲的怒气,耐性地为大臣辩解陈情,唐太宗消弥了怒气,她就保护了大臣。“省中”大臣们多受晋阳公主恩惠,十分感念公主的聪慧温婉,贤德机智。有晋阳公主在,至少辞不了官的尹寒山在朝中没有突然的性命之险和牢狱之忧。
尹羲面对皇帝狂妄爽快之后,屁股也会自己擦干净,那是帝王之怒,她总不能让作为凡人的家人为她的事付出代价。
擅于下棋的尹羲,面对皇室中人时她的心思哪有这么简单呢?
尹羲忏悔了一秒钟后,问道:“兕子,你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
晋阳公主欣喜:“好呀,好呀,从来没有人在睡觉的时候给我讲故事。”
尹羲本来是想讲“虚伪好色的书生”为主题的故事,但是想想晋阳公主还小,睡前故事还是美好一点才行。
于是她就讲了《丑小鸭》,这符合孩子的审美,晋阳公主果然听得入了神,可是时间不早了,她不知不觉困倦,耷拉下眼皮睡着了。
翌日,用过早膳后,相府上下亲自恭送宫里派来接公主的銮驾,尹羲将从赵云卿那里得来的药交到晋阳公主手中,细细嘱咐她用法和忌讳。取了四张药膳方子,两个方子是给她的,两个给李世民,让太医调配给他们,但是不能天天吃。千叮万嘱让她提醒李世民不要乱信“洋方士”或者招摇撞骗的方士,不要乱服不知来历的方士的药。
晋阳公主知道紧要,仔细在心,才依依不舍离开。
……
李氏走近尹羲书房,见她正专心做画,轻叹道:“明日你就又要离家,我给你准备了些吃用的东西,你看看能不能都带走。
李氏是知道她有个神奇的袋子,看着小小的,但是内有乾坤。
尹羲细致描绘着画中人的面容,终于收笔,笑道:“娘,你过来看看我画得好不好。”
李氏走近一瞧,惊道:“你不是在画昨天那幅画?这……这也太像了,像是真人要走出来一样。”
只见这画上只有李氏一人,虽然没有缥缈虚实的意境,可若不是这画比真人小,当真会误以为是真人。
尹羲长舒一口气,笑道:“这纸太绵了,画这立体画可真累。”
李氏赞道:“羲儿这画技,我前所未见,只怕是新式的画法吧。”
尹羲点了点头,说:“这是……空间画法。把空间的真实感用视觉角度的色彩、阴影、空间比例画在一张画上,给人最大的真实感。”
这是3D画,可是现代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是3D,只好编个名字。
李氏惊讶叹道:“真是巧夺天工!”
尹羲微笑道:“这是送给娘的,娘长得好看,可惜自己也瞧不真切,有这画之后,能能看得明明白白了。”
现在还没有能照全身的穿衣镜,剥夺了女人一项重要的福利。
李氏笑道:“瞧你这嘴,娘都多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母女正说着私房话,忽听人来报,说是宫里派了人来赏赐,东西已送到相府门口了。
母女俩才出屋子迎接,原来是尹羲说的驱鬼不求封官只要千金赏赐,这时公主回宫后,李世民也将东西赏赐到位了。这一千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了,但两辆马车才拖来,还有两车宫廷绫罗绸缎的赏赐。
按照本门规定,降妖驱魔所得俗世金银财物归门派统一调配,尹羲自己的空间袋要装好些父母亲给她的东西,只有叫了赵云卿、公孙凌偷偷来她家,黄金、绫罗绸缎都装走。
二人一见这些东西也不禁叹为观止,若非追求仙道,也要因财帛起了凡心。
翌日尹羲将要离家,尹寒山也从衙门告了假送她。尹铎也巴巴着想走,被尹寒山一句“父母在,不远游”给堵了回去,尹羲留了《弱水神功》的秘笈给他,让他好好修习,她过一段时间回来看他。
尹羲决定带走狮子骢,因为这马儿被她降服,这是认主的宝马,离开主人没有得到主人的亲昵会思念主人而死的。
自己约的炮,哭着也得打完,堂堂剑仙,居然不御剑,改骑马了。
公孙、赵二人已经南城门外相候,尹羲牵了马出了相府,家人送至大门外,叮嘱的话语不知第几次说起,亲人的眼眶已湿。
李氏拉着她的手,像是要割去自己的肉一样,尹寒山内敛许多,可是爱女之心丝毫不会比李世民爱晋阳公主少。家中唯一子一女,只怕他们还更爱自己三分,小时候吃穿用度处处优先于尹铎。
尹羲终于上了马,挥别亲人往长安南城门而去,正出了城门,忽听马蹄声响,背后有人喊道:“尹姑娘!尹姑娘留步!”
尹羲回头一看,却是李愔,李愔虽然史上风评不好,对她倒是一直客气讨好,不过姻缘之事,他估计也知道不太可能,只是拿起来就难放下。
李愔策马跑近,说:“幸好赶上了,兕子正要来送尹姑娘,请姑娘稍等一等吧。”
原来宫里也派人来相府门口打探,见尹羲已辞别家人往南走,李愔连忙先打马追来。
尹羲微笑道:“公主何必太过奔波?”
李愔说:“兕子念了你,父皇也恩准了,就了她的心愿吧。”
李愔又问她是否马上回山,再问她的山门是不是在蜀西北边境,尹羲淡淡一笑,说:“倒是巧了,王爷封号蜀山,我们玉华派也是蜀山正宗一脉。”
李愔欣然道:“我若去封地,见你可容易吗?”尹羲轻轻摇头,说:“蜀中很大的,你们官署所在地离我们还很远。我们门派在高山之上,寻常人上不去。”
李愔不由得失望,两人正说着就见公主銮舆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李承乾、李泰、李恪则骑马列在前方。
尹羲一见这个阵仗,不得不下马来,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吴王殿下、魏王殿下、晋阳公主殿下。”
“尹姑娘不必多礼。”
“姐姐!”
晋阳公主由女官扶着下了銮舆,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甚是不舍,说:“姐姐在外要保重,回长安来一定要记得找兕子……”
尹羲微笑道:“兕子乖,我不用过几年就能回来的,到时候兕子就是大姑娘了。我回来时兕子变成美丽的白天鹅,只怕我认出不来了。”
晋阳公主想起那个《丑小鸭》的故事,对未来也满怀着期望。
晋阳公主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说:“这是母后留给我的,送给姐姐。”
尹羲惊道:“先皇后娘娘的东西何等珍贵,我怎么能收?”
晋阳公主道:“我知道姐姐真心待我好,可我没有什么东西好给姐姐的,只想给姐姐留个念想,姐姐看到镯子还能想起兕子。”
尹羲这才收了,叮嘱她读书之余可以多动一动,学点强生健体的武艺。
两人说着私话,尹羲的传音符一震,知道师父师伯相催了,才又向几位龙子龙孙多谢告辞。
这本来都是悲剧的几位皇子,尹羲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和四人拱手说保重。
她虽然生过是否可以助李恪一臂之力的心,但是现在也为时尚早。她自己都未必有多忠于大唐,如果陈硕真有潜力,将来支持她代武后女主天下也未必不可能,那也得李世民死、父亲告老之后。
……
快到午时,烈日炎炎。
官道两旁草木茂盛,蝉“知了、知了”叫个不停,一个白衣少女骑着一匹精壮的狮子骢背上,两个仙风道骨的美男子却在一旁步行。
他们这样奇怪,长得又如此不似尘世之人,令所遇的路人都不禁侧目。
并非公孙凌和赵云卿买不起马,更不是尹家吝啬买马的钱,而是作为剑仙,他们原就不需要骑马,马对他们来说是负担,他们也体会不到骑马会比御剑飞行更快乐。
尹羲抚着马背,叹道:“都怪我,我当时不要那么好强,不驯服它,它也不用跟着我了。”
赵云卿道:“你把他养在府上不行吗?难道相府的草料不够精细吗?”
尹羲抚着狮子骢的马鬃,微笑道:“小骢没有了我会很难过的,良驹长时间见不到主人,就会抑郁,到底是生灵。”
赵云卿说:“你吃的肉也是生灵。”
尹羲又被怼了,她也没有自信从此素食,只好摆了摆手:“不跟师父说了。要不你们先去洛阳等我,我骑快马两天也能到了。”
公孙凌冷冷道:“不用了。”
尹羲说:“师伯,那要不我让小骢载你……”
公孙凌抬起眼,问:“为什么?”
没良心的尹羲终于想起来:“之前你受伤了。”
公孙凌道:“你以为这近两个月我在长安干什么?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尹羲还是下了马来,将坐骑让出来,公孙凌见她十分真诚,坚持让他骑,暗道:你总算能念我几分。
赵云卿忽目光复杂地看着公孙凌,说:“大师兄,羲儿一片心意,要不你骑吧。”
公孙凌本来看尹羲的目光有几分含情脉脉,赵云卿这目光落在他身上,公孙凌又无法抑制生出一份羞耻感。公孙凌觉得尹羲这个小女孩只把他当师伯,并不能知道他的心思,但是赵云卿八成是猜出来了。赵云卿六岁时就去了玉华派,跟在十二岁的他身边,与他同吃同睡,同进同出,两人比亲兄弟还要亲,所以赵云卿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怎么不耽美了呢?)
公孙凌面容顿时恢复至南极冰川,道:“我说不用了。”
公孙凌快步朝前走,径自甩开了二人一马,尹羲蒙圈地看着赵云卿:“大师伯是不是因为我在长安耽搁太久还把小骢带来不高兴?”
赵云卿问道:“如果是,你还会在长安耽搁这么久,还会把你的马带出来吗?”
尹羲说:“可是我也没办法呀。那时候与李云意反目,皇帝又起了别的心思让我坐牢,我被关了那么久,幸好有三鬼闹皇宫,我才出来驱魔……”
赵云卿蹙眉:“幸好?”
尹羲忙改口,说:“我是说,就这么巧,要我驱魔,皇帝放我出来,也不敢起什么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