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羡慕华婕的漂亮裙子,还是羡慕华婕的三幅画今天都参加拍卖。
……
……
陈安通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喝口温水润了润喉,闭目等了一会儿,才走出宾馆房间。
走出宾馆大堂时,两个人站在他身边等车。
其中的青年举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杯问:“乔总,喝口茶吗?”
“到了拍卖会在喝吧,现在不渴。”一脸憨厚相的大叔讲话有种垮垮的口音,看着亲切又朴实,眼神中却有种常人没有的威严气势。
察觉到陈安通的注视,憨厚大叔转眸与之对视。
两人互望几秒,订好的车前后脚抵达。
上车时,陈安通仍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憨厚大叔,隐隐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那人说不定是自己的竞争者之一。
抵达拍卖行时,他果然发现那憨厚大叔与他一道。
在礼仪人员处登记并领取了拍卖会资料、拍品目录后,由礼仪人员领到座位上。
接过礼仪人员最后递过来的叫价牌后,他稳稳坐好,看到了只隔四个座位的憨厚大叔。
对方也再次看到了他,两人对视几秒,不约而同朝对方微笑点头示意,仿佛骑士决斗前的绅士礼。
……
……
华婕一行人坐赛制组的巴士车抵达拍卖行,下饺子般一个一个下车。
她站在路边,望着拍卖行高大古旧的门亭,呼吸间沁冷的空气令她清醒又振奋。
钱冲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抬头,同样深吸了一口气。
他悄悄摸摸手腕上被绷带缠绕着的伤口,那里只剩些微的刺痛,晚上睡觉时会有些痒,疤痕在愈合。
转头与华婕对视一眼,他忽然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个他要开始搞事情的表情。
“真没想到哦,你这个突然冒出来跟我们一起画画的家伙,居然也能画出可以进入拍卖环节的画。”钱冲撞了下她肩膀,语气格外骄傲。
一脸得意洋洋的欠扁表情。
“真没想到哦,你这个画出的画像曝光过低的照片一样的家伙,居然也能画出可以进入拍卖环节的画。”华婕学着他阴阳怪气道。
“……”钱冲愣了下,瞧着她歪着嘴瞟他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他现在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吗?
“哼!我可是才开始画画,就卖出过过万画作的天才。一会儿让你学长我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前辈的光芒万丈。”他说罢,在她头顶拍了下,结束张狂宣言,昂首阔步走进拍卖行。
这时,又有一只手搭在了她后脑勺上,甚至还戳了戳她头顶的角。
以为是沈墨,转头时她便扬起了笑容。
“啊,沈老师。”她脸一红,笑容忙收敛了些。
“紧张吗?”沈佳儒又捏了下她的角,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一点。”华婕点了点头。
其实是有很多。
“不必紧张。我第一次参加拍卖活动的时候,比你大好多岁,那时紧张的甚至搞不明白6000和5000哪个数字更大。”他又拍了拍她肩膀,眼中含着欣慰的光:
“你们未来会比我更强。”
“沈老师,您也到了。”边上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热情的声音。
沈佳儒转头与那人握手寒暄。
华婕在老师身后,小声道:“谢谢老师。”
沈佳儒松开那女人的手,转头看了她一眼,扯出个格外温柔慈祥的笑容,才跟着那女人走向王建,与熟人们叙起旧。
“我们也进去吧?”站在边上看着她的沈墨这时才走到她跟前,轻轻拢了下她肩膀,低头小声道。
“嗯。”她点了点头,与他并肩往里走。
“你说,三幅画会卖多少钱呢?”华婕拳头攥的紧紧的,踏进大门时,有些压不住心底的紧张。
“一百多万吧。”沈墨答的特别快,仿佛早就想好这个数字一般。
华婕挑眉,抬头看他,不自觉笑出声。
这个数字也太美妙了吧?
她两辈子都没赚到过这么多钱。
低头对上她的傻笑,他用肩膀撞的她一个趔趄。
“别多想了,尽情享受你的第一场拍卖会吧,看看别人是怎么为了抢你的画争的头破血流。”他一边说,一边朝着礼仪人员点头,拿出证件后认真登记。
华婕微笑的将目光从沈墨身上,挪向他身后的诺大阶梯式拍卖会场。
请看好了,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第111章 《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
【“17岁的钱冲说, 他的画《雪原落日》表达的是青少年面对社会感到无力时,以一个需要被保护、不得不被支配的弱者,对父权的咆哮。
晨星酒业的老板朱晨以三十八万高价竞标拍下了这幅画。
朱老板受访时曾提及,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个不愿向任何人提及的记忆片段,深深藏在心里,怕被人识破,怕脆弱时突然冒出来吞噬自己。
从这幅《雪原落日》中, 他读到了少年画家钱冲稚嫩笔触中, 浓郁的情感表达,那种宣泄般的痛快,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要将这幅画好好收藏在屋子里,正如他将自己不愿提及的事,深藏在记忆深处一样。”
——城市日报】
激烈的第一轮竞拍结束, 《雪原落日》由朱晨拍走。
所有人都朝着坐在第三排的男人望去, 穿着黑色唐装的35岁男人看起来像是只有二十多岁,但那双幽冷的眼睛沉沉的显出他的成熟与沧桑。
他朝众多投射过来的目光点头示意, 手指捏着根未点燃的烟, 抿着嘴唇既没有笑着表达喜悦, 也没有透出因竞拍成功而激动的蛛丝马迹。
待主持人兼拍卖师继续推进拍卖流程时,朱晨将目光转向坐在右后方第四排的钱冲。
他果然没有猜错,那天在宾馆大堂看到的短毛少年,就是《雪原落日》的创造者。
少年进门时意气风发,眉眼都是桀骜和张狂, 完全是得意洋洋的中二模样。
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青春期少年。
可此刻, 钱冲参赛画作的拍卖结束了,38w高价。
朱晨以为这个少年会按耐不住的狂笑,会得意的跟前后左右的朋友炫耀。
但他显然并不了解这个年轻却才华横溢的孩子。
昏暗座椅上, 钱冲坐的很直。
他面朝着前方,仿佛在专注盯着台上的主持人。
但少年目光并没有对焦,他显然什么都没看,只是正襟危坐而已。
少年满面泪痕,眉心耸着,嘴唇因为哭泣中情绪波动而微微抽搐。
眼泪划过他年轻的面孔,流过他嘴唇,又淌过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落在前襟,融进毛衣纤维中。
像是受尽了这世间委屈,终于突破樊笼。
曾经的愤怒和难过,曾经的恐惧和卑微,都顺着眼泪流走,蒸发。
然后留下个一身轻松的少年人。
单薄,但是已经无所畏惧,更无负担和犹豫。
朱晨嘴唇抿成直线,收回视线,眸光垂在指尖夹着的未点燃的香烟上。
吐出一口气,他浅淡的、快速的笑了下,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
怪不得他一看到那画就如获至宝,那少年果然不止拥有才华,不仅仅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而已。
他相信,那是一个能与他情绪共鸣的人。
他想,或许那少年便是这世上,不需要交流,就能理解他的人。
他也能理解那少年。
从画中沉重的笔触,和幽闷的用色中,他看到了。
将烟塞回兜里,拍拍身边的秘书,他嘱咐对方留下处理后门的交接环节,便站起身离场了。
门口等候的另一个更强壮的助手点头与他打招呼后,默默跟在朱晨身后,两人先后离开拍卖会场。
会场中并不算很明亮的光,洒在朱晨离开会场的背影上,也洒在坐在会场中,咬着牙默默流泪的少年背上。
……
……
主持人老道的把持着节奏,两个拍品之间,用各种小环节给大家一个情绪的缓冲,才开始第二幅画的拍卖。
半个小时后,张大业的国画《日出东山》,以211000元的价格由一位来自扬州的老先生拍走。
张大业正巧坐在老先生左前方,拍卖达成后,他站起身笑着与老先生握手,凑近与老先生讲了几句话,才转回身坐好。
长年住在北京,又是副院长的儿子,张大业常见各种场面,也很擅长于在这种场合下与人相处。
两幅画拍卖结束,中间休息间隙,华婕深吸一口气,拐出去上厕所。
沈墨转头目送穿着黑色连身裙的少女背影,他也站起身,却不是厕所方向,而是拐出拍卖行。
华婕回来后,没看见沈墨,前后左右看看没找到才坐好。
马上拍卖会要开始了,莫名很需要他稳稳当当懒散的坐在身边,她的紧张情绪需要他这种四平八稳的气势帮忙缓解。
沈墨走回来时,就看见小姑娘梗着脖子僵硬坐着。
他无奈笑笑,坐回去后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
“喝吧,缓解紧张情绪。”
华婕转头盯住眼前牛奶,大眼睛一抬,又对上他微笑着的长眼睛,心都快化了。
沈墨陛下这样待她,她配吗?嘤嘤。
当年她给他冲奶茶,现在他给他买牛奶,这就是个母慈子孝的感人故事啊。
华婕喝一口热牛奶,觉得自己好多了。
这时主持人走上台,开始接下去的流程。
三天的拍卖会,最后的三幅画,亚军华婕的三幅画。
陈安通坐在拍卖行左侧座位,望着四周黑压压的许多人,觉得每个人都是他的竞争对手,都要跟他抢画。
压力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仿佛自己刚入社会,做第一个投资项目时一般。
目光偶然落在头上长了两个‘犄角’的少女后脑勺上,那就是触动他的三幅画的作者华婕。
羡慕她,这时候不必像他一样如此紧张,这样的画,她想画多少就有多少。
正望着那个犄角脑袋感慨万千,忽见华婕从包里抽出一张面纸,快速的擦了擦额头,又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陈安通。
原来她也紧张吗?
……
拍卖师介绍画作的话,华婕一句没听进去。
她感觉自己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超速紧张世界’,耳鸣,浑身肌肉紧绷。
不能说她太过在意钱数吧,只是在这样的拍卖场合里,难免有种诡异的未知感吊着,渴望超多的钱数,又不敢期望太高,怕失望。
这样的患得患失让她没办法心安。
身边忽然一只大手探过来,在椅侧,悄悄寻到她手,用力抓住,狠狠捏揉了下。
华婕转头,对上沈墨坚定又淡然的眼神。
这个少年好像总是这样,沉静从容,又无所畏惧。
她终于从那种极度紧张的情绪中缓回来,又喝一口牛奶,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拍品起拍价10w元,加价阶梯为1000元,请大家应价……”
主持人的语调平平,腔调也绝不澎湃,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却仿佛有波涛汹涌的暗潮隐在她话语之下。
华婕咬住下唇,身体不自觉前倾。
主持人话音才落,立即有人默默举牌。
“101000元。”主持人指向举牌人。
是一位中年女性,衣着端庄得体,审美非常高级。
陈安通转头看了她一眼,抿唇并没有急着出价。
他来之前有专门查过关于拍卖行的资料,也询问过有相关经验的朋友,知道这种事是有节奏的,需要先观察下,再有技巧的跟价。
这时又有人举牌,是坐在憨厚大叔乔百万身边的秘书。
“102000元。”主持人将手指向乔百万和其秘书方向。
乔百万仍是那副微笑着的朴素脸,没有半点老板模样,但神态却格外从容,让人不敢小觑。
第一个开口叫价的女人朝着乔百万看了一眼,抿唇停了几秒,才再次举牌,显然在有意识的拉慢拍卖节奏,避免竞争者在激烈的情境中冲动飙价。
可她想和缓节奏,却有其他人并不这样想。
坐在后面,方才并没有跟价的一位圆脸南方企业家在主持人唱价后,立即举牌,几乎没给主持人喘口气的时间。
而不等端庄女人思考下一步如何做,乔百万的秘书也再次举了牌。
显然,乔百万和南方企业家的想法与端庄女人截然相反,他们不是要放缓节奏避免对手冲动竞价,他们是要狠冲猛撞,在竞价初期就将对手吓退。
在如此你来我往的激烈竞价中,陈安通再也坐不住了,他终于开始举牌,接连竞价的人瞬间变成了三个。
最初的端庄女人皱起眉,好半晌没有动。
拍卖行一盏之前坏了的灯,突然回光返照般亮起,微微闪烁后便稳定下来。
它照下的光正笼住下方的华婕身周。
得到许可参加本次拍卖会的《时尚s》杂志主编陈春晓捕捉到了灯亮起的瞬间,记录下了那一刹那华婕的侧影。
灯光如雨般洒下,照亮少女的头颈和肩,更下方则因为灯光未及时照亮而糊成一片模糊的影。
是难得的瞬间效果,陈春晓如获至宝。
她再抬起头,悄悄走到外侧过道,从另一个角度拍摄。
便见华婕和她身边的沈墨,两个人神态姿势一模一样。
都不自觉的将攥紧的拳举在胸前,身体前倾,脖颈前伸,时而盯住主持人,时而盯住举牌人,紧张的被灯光笼罩着,如两个被人牵线统一动作的木偶。
陈春晓又快速走到前侧,多拍了几张才罢休。
随着时间推移,主持人唱价声越来越紧凑。
所有人的心都不自己跟着吊起。
沈佳儒攥紧了椅子扶手,方少珺咬紧下唇。
钱冲都不哭了,瞪圆眼睛,目光不断追逐举牌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