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拍了下他肩膀,嗔道:“你还笑的出来?被一个15岁的孩子嫌弃了你。”
赵孝磊仍只是笑,抽手推开门后,晃晃悠悠踏进办公室。
“笑什么呢?”系主任问。
其他老师们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刘老师立即将今天遇到的这不可思议事分享给同事,说的手舞足蹈,情绪饱满。
一边说还一边感叹:
“简直不敢信你们知道吗!”
”天啊,我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那孩子真是……近妖,高一的学生啊,哪有这样的?”
“正常15岁的孩子,咱们学校多的是,都傻了吧唧的,哪有这样的?”
“哪有这样的??!!!”
其他老师一边听一边笑,刘老师更气了,说到最后直摇头。
屋子里正热闹,办公室门忽然又被敲响。
所有老师都噤声齐齐望去,系主任瞬间想到可能是沈老师来了,立即站直身体,整理了下衣裳,回头对所有老师做了个表情,紧赶两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恭敬拉门——
……
……
沈佳儒来劲松中专前,给赵孝磊打过电话,商量了今天过来看看画室环境,了解下学校上课雇的模特情况。
也谈谈以后他带自己的学生来劲松中专蹭模特的话,怎么个合作法。
司机将车停在校外,沈佳儒下车徒步穿过校园。
赵孝磊虽然说让他到了立即打电话进办公室,好亲自下来接。
但沈佳儒一身艺术家气,不爱摆领导架子,自己溜溜达达往里走,边走边打量四周,时不时挑剔下校园设施摆放缺少美感,时而嫌弃校园内宣传板上的画不行。
正走着,忽然瞧见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女迎面走来。
他对很多觉得漂亮的画面和事物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眼前少女让他觉得熟悉。
沈佳儒一边打量对方,一边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忽然见少女走到路边,将垃圾桶往边上挪了两米多,随即后退两步,又上前将垃圾桶往前挪了一点,再后退观察,终于满意微笑,继续前行。
“……”沈佳儒的视线便被少女重新摆放过的垃圾桶吸引,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下,了然而笑。
垃圾桶重新摆放后,与后面的高树和不远处的椅子组成了一个协调的三角构图。
再配合上树木和路灯的透视,就是个立体的多三角叠加画面。
非常漂亮,很适合写生。
挂着笑意,再回头去看,少女已经背着画板走远了,步调轻快,短发时不时被风吹乱,又被她手捋顺。
脑海里忽然有个背影与之叠合。
沈佳儒想起来,在送儿子去一中办理入学手续时,遇到过一个女孩子拾金不昧,说他身上有艺术家的气息。
……
沈佳儒敲门时,听到办公室里热烈的聊天声。
推开房门后却是一室安静。
被美术系主任请进办公室,饮茶闲聊时,他偶然问起自己来之前他们在聊什么。
随即,他便听到了关于一个无法无天女孩子的故事。
“梳着娃娃头短发,背着个绿色的画板?”他问。
“对,沈老师见到了?”刘老师问。
沈佳儒点了点头,因觉得有趣,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华什么?她进门的时候自我介绍过,我记得是一中的。”系主任道。
“华婕。”赵孝磊语速仍有些慢,却将这个名字念的更加清晰。
“……”沈佳儒点了点头。
说是上门求请名师,实际上根本就是给老师面试,最后还挑剔的悻悻离开,气的老师们跳脚……
该说她针对画画这件事,态度认真到较真的程度?
还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呢?
这一天,普通的深秋周末,沈大师因事难得出趟门。
然后,偶然听到了华婕这个名字。
第22章 还不如早恋呢 属于男人的对视与打量。……
离开劲松中专学院, 华婕有些低落。
揣着自己卖画卖章的收入,她到书店买了本水彩入门,又在商场买到了水彩纸、颜料和毛笔。
吃过午饭, 直奔文化宫。
张老师教水粉画入门知识,华婕就坐在后面桌上临摹水彩书上的入门练习。
一边画一边读书上的技法,平铺、渐变、混色、叠加等等。
而且水彩绘画的逻辑、顺序等,都跟画水粉画不一样。
她还需要改掉过去的习惯, 忘记些过去画水粉的知识, 才能重新开始。
过程有些难,但当她在水彩纸上开始勾勒,心情便全沉浸其间,享受到如做游戏般的快乐。
专注又心无旁骛,身心放松, 纯粹的愉悦。
她真的很爱画画, 胜过旅游和泡吧。
当一张水彩纸被她用各种练习填充的满满当当,抬起头, 已经接近下课时间。
站起身休息时, 她在画室里溜达, 同学们皆忍不住问她自己画的怎么样,华婕会认真指出画上最基础易改进的问题。
她的指点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景年甚至想拉着华婕坐在自己身边指导,被华婕拍头拒绝了。
张向阳背手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华婕像是个小老师。
下课时, 张向阳留下了华婕。
“这是你这个月的学费,老师全数退给你。”张向阳将钱塞进华婕手里:
“我的确教不了你什么了,所以不能收你的钱。
“不过, 你以后仍然可以来画室,免费的,而且非常欢迎你,每节课都来也可以。”
华婕低头看看手里的百元钞和零钱,“谢谢张老师。”
“不用客气,去吧。”张向阳摸摸华婕脑袋,笑容很温和。
揣着一百八的学费,加上之前赚的,她一共有550元存款了。
可以称之为巨款。
现在想买个自行车非常轻松,但……
她还想为将来找的水彩老师,存一笔学费。
再等半个月吧,如果还找不到老师,再买自行车。
坐公交回家,站在院门外时,便听到院子里爸爸和妈妈正说话。
华婕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没急着开门。
“这周小华都是坐边鸿的自行车上下学?”华父看了眼院子里的大二八自行车,问媳妇。
“嗯。”华母一边将院子里的煤块搬进仓房里码放,一边答。
“大姐送的榛子,给边家送点儿。”
“哎,我上周采的蘑菇,刚送了一半给边嫂。”
“再送点榛子。”华父道。他这辈子哪怕自己吃苦受穷,也不跟人借钱。更加不欠他人人情。
是个宁可别人占自己便宜,也绝不占他人一点便宜的倔拗男人。
“嗯。”华母应了一声,便放下煤块去装榛子。
“……”华婕站在门外,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家里存款还有多少?”华父忽然又开口。
“刚够这个月生活费。”华母答。
“……”
“不过我们买房子跟银行借的钱都还上了。”
“嗯。”
“你想给闺女买辆自行车?”
“……”华父沉默着没开口,算是默认了。
“下个月吧。”
“嗯。”
接着,是打火机的声音,显然父亲点了根烟抽。
华婕上一世大学后跟父亲就不太亲了,因为父亲脾气坏,不懂得沟通之道,也不善于表露情感,人还特别霸道,所以她总是跟父亲吵架,还常常觉得父亲对妈妈也不够好。
抿着唇站在院门外,她盯着门上的钥匙孔,有些走神。
小巷子里传来开门声,她才回神,忙掏钥匙。
“小华学画画回来了?”邻居长辈招呼道。
“伯伯。”华婕礼貌回应。
院门打开,父亲听到她声音,直接帮她把门打开了。
“爸。”华婕仰起头,特别热情的笑着喊。
华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站在门口跟小巷里的邻居大伯闲聊了两句,回院后又去修狗窝。
他蹲在院子角落,背对着家人,埋头干活。
烟气缭绕而上,让他的发顶显得有些朦胧。
华婕将画板放回屋,便到院子里帮妈妈搬煤。
时不时回头看父亲背影,竟生出几丝酸意。
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沉闷,年轻时他是兄弟中挑头的,上学时还是没人敢欺负的一霸,但在生活面前,童年总会结束。
入冬新买的煤全部整齐码放在仓房,院子被清扫干净后,爸爸也修好了狗窝。
他做的很漂亮,如夏天做的蝈蝈笼子、入秋做的鸟笼子一样漂亮。
欢欢摇着毛茸茸的的大尾巴钻进狗窝,在里面刨了一圈儿,扑腾趴在窝里,露个毛茸茸的京巴脑袋。
“爸你做的真好。”华婕不吝夸奖。
华父像孩子似的,被夸了立即显出高兴来,有些得意道:“毕竟以前是当木工的。”
华婕看着自家爹,忽然觉得记忆中威严到有些让她害怕的父亲,似乎变了。
也许是她长大了,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才看到了父亲更天真气的一面。
一时冲动,她险些将自己的小金库自爆给爹妈,还好她立即想到自己在父母眼中还是个小孩儿,压根儿不具备理性支配金钱的能力。
他们一知道她有私房钱,肯定全没收。
这些钱她还有用途,再忍忍吧。
想跟父母炫耀的心,再忍忍吧。
想孝敬父母更多钱的心,也等自己赚到更多钱,再去实现吧。
晚上,华婕吃饭时不断给父母夹菜,睡前还给父亲倒了洗脚水。
搞的夫妻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嘀咕,孩子是不是闯什么祸了?不然这么殷勤干什么。
隔日,华婕仍旧如往常般背着画板出门,去画室自学水彩。
华母房家在家,收拾屋子时,瞧见了女儿摊开在桌上的日记本。
这阵子,她们单位的女同事间流行偷看儿女日记。
有说发现女儿早恋的,想着法一边掩饰自己偷看日记,一边暗搓搓管着孩子,不让孩子出去约会。
还有的说是孩子暗恋别人的,特别不争气,真是又心疼孩子又觉得丢人。
想到同事们分享的关于儿女的各种疑难杂症,华母皱着眉,有些挣扎。
她实在不想干那种偷看女儿日记的事儿,但又好奇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儿在想什么,有没有沈墨困扰,会不会学坏……
站在书桌前,她对着女儿的桌子好一阵踟蹰,终于还是决定不看。
于是上前只是擦桌子,努力不让自己视线扫到敞开的日记本。
擦完桌子,整理好桌椅四周后,华母觉得自己简直使出了毕生意志力。
离开女儿卧室时,她砸吧了下嘴。
方才虽然极力不去看,但余光还是扫到了一些字句。
不过……
真没有什么男同学的名字,好像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字样。
眉头微微皱起,偶尔那几眼,扫到的可全是赚钱经……
总之就是钱钱钱。
这……
华母忽然有些担心,女儿身心该不会不健康吧?
就算家里不富裕,但他们家气氛还不错,日子也过的越来越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尚算合理规划着花销,没少了她营养,每一季也都关注着她的衣鞋,还按月给她零花钱……
对钱有这么强烈的执念,这么小的年纪……是不是不太好呀?
华母一边擦地,一边唉声叹气。
哎呦,还不如早恋呢。
……
……
早起去学画的少女尚不知道母亲正担心她为了钱想瞎了心,只坐画室窗下阳光里,静静的画画。
没有‘一定要考上好大学’‘要考画画养活自己’的压力,也没有‘一定要比其他人画的好’的竞争心,纯粹的因为爱好而研究,因为享受而落笔。
光照的她发丝棕黄,柔软而可爱,像个孩子。
华婕也的确找到了如孩童般的专注——专心玩耍的‘专注’。
下课时,她审视自己的画。
有些脏,用色过浓,对纸张的渗透性把握的不好,毛笔蘸水多少也把握不当,需要勤加训练的地方很多,经验稀薄,手生。
一切从零开始,难免受到挫折,而且不得不认识到自己并非处处在行,现在积累的那些绘画技巧也不是一蹶而就。
嗯,需要好好体会空杯心态,找回当海绵吸收知识的状态。
整理画板画材的时候,华婕心情仍是愉悦的,哪怕很多事情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但能随心所欲画画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她感到满足。
只要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没有虚度今朝。
景年背着画板从华婕身边走过,回头看了她一眼,抿唇没说话,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她。
华婕将画板背在身后,问他:
“有啥事儿说呗。”
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之前跟她同桌的时候硬气的很,现在装什么小媳妇啊。
“我准备在外面吃个午饭去写生,你感不感兴趣?”景年被她一问,干脆站定了挺胸抬头面对她。
毕竟俩人之前不太愉快,他既想跟她去写生,让她在身边指点指点,又担心跟她说话,她不理自己会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