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也不怕, 累也不怕,都觉得满足,觉得幸福。
一切都是为更好的未来而努力——这种心存希望,拥有目标,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都有意义的感觉,真好哇。
伸了个懒腰,华婕将英语磁带放进一年前爸爸给她买的小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咔嚓咔嚓响,忙按暂停,掏出磁带果然拽出一堆缠绕乱七八糟的胶卷,把铅笔插进磁带孔里重新卷好胶卷,再放进录音机,终于能正常播放。
一边听英语朗诵,一边拿出颜料、毛笔和画板。
她将白天画的写生一张张看过,最后全员大幅画上。
回想了一会儿,便开始默写上色。
华婕模仿了印象派雷诺阿的风格,描绘了斑驳的光影,展现出下午时灿烂阳光照在大地上的暖意。
笔触大胆借鉴了印象派画家梵高的风格,果断落笔,如放纵欢跳的舞者。
既是为了完成这幅画而认真绘制,也是放肆的尝试——
她不怕这幅画失败,没有担心别人不喜欢的心理包袱,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当母亲敲门提醒她已经快零点,该睡觉了时,华婕才意识到时光流逝。
快乐时,光阴总是眨眼流逝。
收起画了一半的《晚秋游山》,整理好书包,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才感觉到疲惫。
上下眼皮瞬间黏在一起,充实过了一天的少女,几乎秒睡。
深夜风刮擦过墙壁,雪花扑簌簌撞在窗上,都没能扰了少女的好梦。
在梦里,明天会更好,一切期待都能得到美丽的回响。
……
……
一股寒流让劲松一夜间入冬,虽然很多人信誓旦旦说过一个星期还会回暖,但大家依旧将羽绒服、棉袄都掏出来穿上了。
新一周里沈墨也没有跟同班男生们处好关系,谁对他稍有冒犯,他就铁拳伺候,反正他谁也记不住,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揍。
他的交友理念非常直白,打服为止。
对他来说,学校等环境基本上一直是陌生人环境。
他记不住跟他发生过交集的人是谁,永远对不上号,除非每天一起玩儿的人,不然早晚还是变陌生。
这也让他变得孤僻,并有大把时间独立思考和阅读,乃至成为学霸。
加上没有母亲,从幼儿园起要学习独自在孤独环境中生存,慢慢就变得对身边人持无所谓的冷漠态度。
不仅待人充满防备,更学会了校园男生间最好用的解决问题方法:拳头。
他现在已经懒得记人了,没必要。
别人记住他,知道他不好惹,在他想打篮球的时候陪他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帮助,就够了。
周二时,班里的几个体育生不服沈墨的霸道和拽劲儿,联合起来找茬,又被沈墨逼退到班级后排,按在桌子底下踹。
踹完了下节课间,他还能若无其事继续跟这哥几个一块儿打篮球。
是以,同学们得出一个结论:沈墨虽然非常多缺点,但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记仇。
这倒是真的,沈墨的确不记仇。
他也记不住啊,今天谁惹了他,一转头他就找不到这个人了,脸盲症不具备记仇的条件。
所以,他一直有个朴实的信念:别的事儿可以耽误,但贱人不揍可能就再也找不着了。
有仇当下就报的人,不需要记仇。
男同学们还是不懂。
……
但沈墨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同窗,华婕就是他来一中后交到的好朋友。
周末在她家蹭吃蹭喝蹭玩,极大增进了他们的感情。
可惜华婕家蓝莓储量有限,不然他真想跟她商量,把每天的‘特供’奶茶换成蓝莓汁。
周四下午大课间,沈墨见华婕又在给同学画像,出了座位后,回头道:
“这么下去,几乎所有人都有你的画了啊。”
他着重点出‘几乎所有人’,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她桌上,指尖哒哒哒点她桌面,以吸引她的视线离开画,看向他。
虽然心里想着好像就他没有,但脸上却故作淡然,似乎只是闲聊般。
他们同桌关系处的挺不错的吧,最近他都很少使唤她倒水整理课桌和写作业了,还对她各种愚蠢的问题有问必答……她也不说主动给他画幅肖像,还要等他开口求画吗?
那多不好意思,而且给她钱才能得到她画的话,多没面子呀。
华婕停笔,抬头看他一眼,想了想才尝试着问:
“你要吗?要的话,我也给你画一幅。”
“多少钱啊?”他故意问。
她要是敢要他的钱,他就一星期不搭理她。
“我不收你钱。”对上他凶巴巴的眼神,华婕立即上道。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画?”他说着转过身面对她,厕所都不准备上了。
“周末吧,你跟我去画室,我认真给你画一幅怎么样?”她问。
“哦,行吧。”收回撑在桌上的手,他拽拽点头,转身便走。
大步晃到门口,忽然压不住情绪,跳起来双手在教室门顶框上一拍,落地后微微一笑才转入走廊。
这是要带他到宽敞的画室,非常认真的给他画一幅大的吧。
可以裱在大画框里,跟他爹的画一样的,可以拿出去直接卖,也能直接挂在他房间里的那种。
不过很多大幅肖像,尤其是外国特别出名的,好像有不穿上衣的那种。
不知道她会不会忽然提出给他画个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给柔丝画的那种,嗯,他会拒绝。
……
卞颖坐在斜后方,将沈墨和华婕的话听了个全程。
她转头悄悄跟边上的化学课代表道:
“你说华婕和沈墨是不是处对象了?”
“拉倒吧,华婕又不是校花,沈墨那样的肯定看不上她。”化学课代表小声否掉了卞颖的猜测。
“那就是华婕暗恋沈墨,你看她对沈墨多好,给别人画画都收钱,就不收沈墨的。还老给沈墨带好喝的好吃的。”卞颖撇嘴。
“沈墨才不会喜欢她,不就会画个画,整点奶茶什么的嘛,男生找对象,又不是找画师找保姆。”化学课代表不以为然道。
“她倒挺会出风头。”卞颖语气也轻蔑起来。
“哎,卞颖,听说教导主任正准备给咱们高一组定个领操员,你知道吗?”化学课代表忽然将音量提高,笑着问卞颖。
“是吗?”卞颖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怔住。
“真的。据说老师准备从舞蹈生里选一个形体好的。
“当然选漂亮学习好的也有可能。
“高二领操的是咱们校花,学习也不错,是学舞蹈的。
“高三领操的是省舞蹈比赛前三的学姐。
“听说刚毕业那一届领操的是学习全年级第一的,还是咱学校那一届的高考得分最高。
“反正得有点特别突出的优势。”化学课代表认真点头。
“咱们高一选谁啊?”边上男生听到她们讨论,好奇的探头问。
“都说是卞颖。”化学课代表把手搭在卞颖肩头,“卞颖跳舞得过奖呢,还有气质,漂亮,我也觉得肯定是。”
“没有没有,其他班也有学舞蹈的呀。”卞颖忙谦虚。
“真羡慕你啊,啧啧,你看学画画有什么用啊,学舞蹈多好,万众瞩目诶,风光。学画画就能坐在座位上闷头画。”化学课代表啧啧道。
方才搭话的男生没听出化学课代表是一边捧卞颖,一边借机踩华婕,还接话道:
“是啊,学体育的羡慕学画画的,学画画的羡慕学舞蹈学音乐的。”
“对啊!”化学课代表立即点头应是。
“那我们学舞蹈的,还羡慕你学习好的呢。”卞颖立即反捧了句化学课代表,一句话把对方捧的比谁都厉害了。
化学课代表一阵笑,跟卞颖俩人互捧着,都走上人生巅峰了。
“……”华婕坐在前面画画,把卞颖和化学课代表的对话听的一字不漏,反胃的厉害。
“她们是不是在酸你?”模特女生悄悄凑过来问华婕。
“不是我,可能说的景年。”华婕嘿嘿一笑,拿出录音机,捏起两个耳机中的一个,问:“听英语磁带不?”
“……好啊。”模特女生总觉得说的好像不是景年,好像就是华婕,但她犹豫了下也没再纠缠,接过华婕递过来的一个耳机,跟跟家一起听起英语磁带。
华婕也不知道卞颖怎么就那么酸她,开学以来跟各种女同学说她的坏话,似乎立志于拉拢其他同学,以达到排挤她的目的。
她也不当回事,反正找她画画的人里大多数跟她处的都还行。
还有许多同学即便跟卞颖关系好,不跟她玩,也会花钱找她画画——
这就行了,华婕又不指望自己当万人迷。
随便卞颖折腾吧,小孩子耍猴一般无聊。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晚自习前,华婕终于利用课间时间,把下午的模特女生画完了。
16开的肖像画还是很好画的,而且同学们要求不高,她完成度只要差不多点,就能赚到钱。
铃声响,班主任坐到讲桌前看着学生上自习。
华婕掏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放学前全写完,晚上回家就能学别的,她还想每天都把需要背诵的东西背一遍,把知识全部嚼烂了记熟。
二十分钟后,华婕正在草纸上验算,忽然‘啪’一声,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教室瞬间沉寂,下一秒便开始窸窸窣窣的喧闹起来。
抬起头,华婕愣了一秒转头看向窗外,校园里都灰蒙蒙的。
学校停电了。
“都别吵了!闭目养神一会儿。”班主任站起身,拍了下桌面,走到班级门口,推门往外探看。
走廊里也闹腾腾的,各个班级都一样。
黑暗中的孩子们开始蠢蠢欲动,桌椅不安分的发出碰撞声。
班主任靠在门口,回头借着月光看了眼教室内,问道:
“谁会唱歌?”
同学们立即沸腾了,吵一会儿后,有同学道:
“老师,余同霖唱歌好听!”
“余同霖,来唱一首。”班主任拍拍巴掌,让其他人安静下来,点了余同霖的名。
教室里静了下,余同霖才开口:“那老师我唱个朴树的《白桦林》吧。”
“嗯,大家都安静啊。”班主任主持纪律。
几息后,余同霖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清润的男声在教室中响起,清幽的曲调很适合他嗓音,很好听。
有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赞叹,这让余同霖更加自信,唱的也更游刃有余。
“你怎么不举手唱歌?周日的时候坐我后座上,不是唱的挺好吗?”沈墨戳了戳华婕胳膊。
伏在桌上闭目休息眼睛的华婕低低“嘘”了声,她就是太开心了瞎唱,就那水平是能上的了台面的吗?
沈墨又趴回桌上,看着前方的黑暗,耳边听着同学唱的歌曲,忽然小声开口:
“女浴室里是什么样的?”
她转头,只看到月影下一个轮廓,想了想,收回目光,小声说:
“很美好,有我想要的好身材、好皮肤、好颜色。”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对异性都有好奇,有时甚至好奇的莽撞,偏偏又讳莫如深,藏着刚觉醒的向往,默默观察。
“……”少年沉默。
“那男浴室呢?”她心里同样揣着好奇,更小声的问。
“丑死了。”他嗤之以鼻。
她忍俊不禁。
男生似乎总是排斥夸赞同性的身体,就好像否定同性是为了表达自己男性魅力的途经一样。
两个人间又陷入沉默,也不知是于脑内酝酿更多好奇,还是在回味这种隐秘的说悄悄话的小刺激。
室内忽然亮起来,来电了。
同学们又要喧哗,班主任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待正唱歌的女同学唱完了,才道:
“继续自习吧。”
同学们遗憾的叹气,恨不得一直停电到放学,他们就可以不必写作业,只要听歌就行了。
华婕和沈墨却都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沉默着没有看对方。
华婕脸孔有些泛红,上一世她没交过男朋友、男闺蜜,从没有谁是值得信任到可以聊这么古怪话题的。
第一次如此,她竟像刚跑过八百米似的,心碰碰乱跳。
又像刚偷了小卖部糖果的孩子,做贼一样慌张而忐忑。
执笔继续埋头书写,十几分钟后,因聊禁忌话题而生出的羞耻感稍缓,她悄悄用余光扫向沈墨。
预料外的看见他拄着头时,短发和手都没能遮住的一片红晕。
她忽而一笑,乱如脱兔的心跳,逐渐和稳了下来。
晚风透过窗缝,漫进课堂,窗帘极轻微的卷起,小心翼翼撩过少年顺滑黑发,和泛红的颧骨。
他有些不耐的挠了挠头,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窗帘整理好,束在窗边。
窗户下方透风被华婕的小纸板挡住了,侧边和上方钻风却治不住,他考虑买板透明胶粘一粘。
做好这一切的沈墨快速回头扫了身边少女一眼,见少女短发遮住面颊,露出浅粉色的耳珠。
他忽然无来由的扯了下唇,心情莫名好。
室内同学们埋头自习,书写和翻阅纸张时窸窸窣窣。
隐隐还有风声,夜晚来自窗外远方的声音,和心脏鼓动声。
砰砰,砰砰,砰砰。
……
……
今晚边鸿是值日生,华婕在自己班级里默书等他搞完了来找她。
等了十分钟后,实在累了,她站起身将书本装好,扭扭脖子动动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