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猛然出手朝少女抓去,非要弹到她满头大包不可。
华婕却似早就料到他要发飙,少年才伸手,她已大笑着拔足狂奔。
沈墨一捞没抓住,抬脚便追。
小短腿少女才逃出去两米,就被擒获。
沈墨锁喉后抓住她肩膀,另一手高高抬起,吓的她大声尖叫,却是轻轻弹下。
“嘣!嘣!”两下,并不怎么疼。
华婕双手拉住她锁自己喉的手臂,额头被弹的不疼,于是又笑。
“……”沈墨从上而下看着少女欢笑时睫毛乱颤,心也跟着颤起来。
此刻情绪平静下来,才发现他们正当街打闹,边上有人在服装店窗前看热闹,目光灼灼。
他忙松开手臂,虎着脸后退一步,随即不给华婕看到自己表情的机会,大步朝前,留了个背影给她。
华婕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逗他实在太好玩了。
沈墨像只暴躁的幼年野兽,总是喜欢板着面孔,喜欢用自己的气势吓退所有人,但童心未泯。
聪明,有智慧,眼神中又仍含青涩,脸皮薄,经不得挑衅,喜欢当真,被开玩笑也总是反应很大。
这是老油条拼了命也凹不出来的造型,是难以伪饰的少年气。
前方他大步领先,走路姿势气势汹汹,但耳根却是红的。
千禧年的冬天真的好冷,三天两头飘雪,雪量大要飘,雪量小也要飘。
刚开放的温州城十年后会被高楼大厦取代,如今却还新鲜着,热闹着。
少年走在街道中央,迈着大步,意气风发,简单的为些不足一提的小事牵动情绪,忽而忧忽而喜。
那一抹高挑背影,融进这一幅画卷中,成为华婕想要绘下的图景,印刻在她记忆中,画名曰:《千禧年之小美好》。
……
……
姚楠跟沈墨华婕分别后,一边跟着妈妈回店里,一边问:
“妈,你可真仗义,不仅这么帮我同学的忙,还请他们吃饭,我今天老有面子了。”
“……”姚楠妈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同样是高一生,怎么人家生的闺女那么懂事儿,一个人出来搞定这么大一笔买卖,讲话、逻辑都清清楚楚的,自己家儿子却这么傻呢?
“你懂个屁,你妈那是仗义吗?那叫见钱眼开。”她道。
“啥意思?”姚楠没明白。
“你那个同学,她爹打的家具是抢手货,咱家铺子还要靠他们家的家具赚钱呢。要是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以后你上大学的学费,都要着落在华婕她爹头上。”姚楠妈伸手戳了下儿子脑袋。
“这么厉害的吗?”姚楠捂头。
“他们家的家具来铺子里前,咱家这个月都快亏损了,那家具一摆上,生意就来了。人家看见那套家具,就觉得咱家店一定很上档次。这都是经商经,你也学着点。”姚楠妈一边说着,一边想,等自家仿造的低端产品赚了钱,她也像华婕今天掏出100元一样,给华婕分成。
“我学这个干嘛,也不是多大的产业,还搞继承制啊?”
“那将来要是做成家具城,你还真就要求着你妈继承继承。”姚楠妈笑着推门进铺子,打发走儿子,便立即给家具厂打电话,催着仿造的低端品抓紧开动,年前一定要把这笔钱赚上。
姚楠上完厕所往后间儿沙发上躺,姚楠妈看了他一会儿,趁他睡着前道:
“以后你在学校,多照顾点华婕,这孩子现在是咱们家的招财仙女了。”
“噗。”姚楠先是被自己妈逗笑,紧接着在母亲瞪视下,忙应是。
盖上被子翻身闭眼时,他心想:
护着点华婕?哪轮得到他啊。这种出力不讨好,还可能挨揍的活,他才不干呢。
墨哥的同桌,还是他自己守护吧。
……
……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华婕的左手都贴着自己的裤兜。
那里有个价值好几千块钱的大宝藏,左手是守护宝藏的龙,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洞口。
上厕所也贴着,记笔记也贴着,画写生也贴着。
她也算体会了把杨过的生活,左臂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它肩负着单独的任务,特立独行。
到了晚上放学,它才终于自由。
华婕将钱转塞到羽绒服内兜里,穿着厚实的羽绒服,让钱钱贴着心口。
厚实的一沓,多么的温暖,多么有安全感,现在就算有子弹朝着她的心脏射击,她也不怕了。
钱钱就是她的防弹衣!
背上书包,她终于要回去见爸爸妈妈了。
当自己将这样一沓百元钞拍在桌上,爸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双眼放光,打了鸡血般亢奋。
姚楠从她身边走过,瞧见她左手终于不是垂在身侧按着裤兜了。
才想说“华婕你终于看起来正常了”,抬起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
她还没有正常!
她简直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盯着华婕蹬蹬蹬跑出去的背影,姚楠转头准备跟沈墨抱怨一句‘墨哥,你家同桌可能有点不对劲啊!’,话还没出口,便见沈墨站起身,穿上羽绒服,戴上耳包,斜挎上书包,然后,从桌堂里掏出一副天蓝色毛茸茸的无指手套,毫无怨言的戴上。
天蓝色……毛茸茸……无指……
姚楠忽然好痛心:
墨哥!你的男子汉气概呢?
第53章 审美灾难 有些清甜,嗅之还有股肉包子……
温暖的小房子中, 五脏俱全。
华母往炉灶里填了些煤,蒸的包子热上,等女儿晚自习放学回来, 当夜宵吃。
华父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电视剧的剧情有些断层,接不上后趣味性大大降低了。
他坐了一会儿,喝一口热水, 溜达到厨房, 倚在门口跟媳妇聊天:
“这个月大顺他爹没了,得随100的份子。王杰儿子考上大学也要随,又是100。”
“当年公爹没,大顺专门开医院的卡车拉着棺材上山,帮了咱大忙。要不随150吧。”华母坐到桌边, 商量着问。
“不用, 当年他搬家,我天天去他家给他打家具, 膀子疼了半个月, 有来有往就行。100挺合适。”华父说着揉了揉胳膊。
“上个月挺松快的, 存下钱了。你工资10号不就发下来了嘛,今天给闺女买完这些东西,上个月的钱也还剩不少呢。”
“那套家具卖的400,起了大作用。”华父说着走到桌边也坐下了,他拨弄下桌上的书包, 皱眉道:
“要我看, 还是嫩黄色那个好看。”
“你闺女新羽绒服粉色的,再配个黄色的书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开染坊的呢。”华母撇了撇嘴。
“闺女换新羽绒服了?”华父纳闷, 他咋不知道。
“嗯,说是她给沈墨买了个耳包,沈墨就还礼送了件羽绒服。”华母说着撑腮,有些欲言又止。
“……”华父盯着媳妇眼睛看了一会儿,砸吧了下嘴也想评价评价这事儿,但又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了仿佛会打破某种平静,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夫妻俩相对无言半晌,华母忽然又指着桌上的书包,有些拿不准道:
“是不是那个印了明星的比较受欢迎?”
“拉倒吧,书包上印个大脑袋,大晚上从后面看见,跟背个人头似的,不嫌瘆人啊?”
华父说罢,华母一阵笑,两个人坐在暖烘烘的炉灶边,又闲扯了几句,才到客厅看电视。
有了华母跟着他抢遥控器后,他电视剧看的都更有滋味了。
……
……
北方沁冷寒冬,夜幕墨蓝,星子满布。
这样的夜色在十几年后的大城市,根本欣赏不到。
推车到院门口,华婕仰头看天,一闪一闪的星星真的好漂亮,有的大颗,有的小颗,每一组星辰都能组成有趣的图形。
她微微眯着眼,将星子连线,绘制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在看什么?”边鸿站在她边上,也跟着仰头看。
“看星星,看天幕。清晰的像再努努力就能看到整片银河似的,真美啊。”华婕感叹。
“不一直这样嘛。”边鸿丝毫没觉出特异之处。
“大城市就没有这样清澈的天,也不常能看到星星月亮。”华婕道。
“你去过大城市吗?”边鸿问。
“……”华婕转头看了看少年,扯唇笑道:“从来没去过。”
她直到考上大学,才离开这座小城。
家里没有闲钱出去旅游,只很小的时候爸妈带她去过一次哈尔滨,结果夫妻俩一路上都在吵架,住的招待所环境差,她被跳蚤咬的一身包,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不过工作以前她没馋过旅游,从小到大爸爸有机会就开着摩托带她上山下河,草原、湿地、樟子松林什么的,她都玩过,一点没觉得旅游是件多么难得的放松事。
直到开始工作了,她才意识到,能离开承载了生存压力的工作所在城市,到陌生的地方转转,去大自然里洗洗肺,是多么难得。
“寒假的时候可以结伴出去玩。”边鸿道。
因为劲松市冬天太冷,所以寒假有近2个月那么长,完全可以找个地方出去玩玩。
“好呀。”华婕挑眉笑道。
不过她觉得自己多半是留在家里画画的,一切还是得跟着沈老师走。
“拜拜,明早见。”边鸿开了口,却没有进院子,反而仍站在原地望着她。
“边鸿哥晚安。”华婕摆了摆手,打开院门将自行车推进去停在边上,转头锁门时探头朝外看看,见边鸿还在。
她忙又摆了摆手,少年这才笑笑去开自家院子门,他的脸背光沉在阴影中,却仍掩不住温和气质。
直到华婕关上院门,传出开关屋子门的声音,边鸿才推车进院,锁了自家门。
……
推开门后,欢欢立即扑上来,华婕往屋子里走时简直担心踩到它。
“回来了!”华母立即站起身,出了客厅跑到女儿跟前,先接过书包,又要接羽绒服。
华婕却一把抱住羽绒服,嘿嘿嘿坏笑。
“咋啦?”华母疑惑,女儿不对劲。
“爸爸呢?快来快来!”华婕抱着羽绒服,手揣在羽绒服内兜里,抓着钱,却不往外掏。
她还要卖关子呢。
“喊啥?”华父今天跟着媳妇去给女儿买了不少礼物,一晚上都在惦记着华婕咋还不回来。
这会儿也正想着出来,亲眼见证女儿收礼物的兴奋快乐表情呢。
养闺女很大的快乐,都在于投喂时看她幸福饱足的样子。
本来他是想坐一小会儿,然后再假作随意的起身,溜达过来。
既然现在女儿喊了,他正好顺势出来,不用等了。
“怎么样?喜欢吧?”华父出来后看也没看女儿一眼,直奔餐桌坐好,伸手拍了拍桌子上放着的书包等物。
他以为女儿喊他出来,是因为看到了桌上的东西,兴奋的要好好感谢下他这个好爸爸。
“啊?”华婕这才瞧见桌上的东西。
咦?
“我和你爸今天给你买了点东西。”华母拉着一脸懵逼的女儿在餐桌边坐下,献宝般道:
“前两天你设计,你爸做的那套家具不是卖了400块钱嘛。
“呢,这是个新复读机,你旧的那个老绞磁带,这个新的可好了,功能特多。”
“……”华婕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伸手捞过全新包装的复读机,拆包后,是个粉色小巧的复读机。
质地很好,复古又漂亮。
华父瞧着女儿小手在复读机上反复爱抚,翻来覆去的欣赏,显然很喜欢。
他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很有些得意。
这个复读机也是他挑的,媳妇就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哪有这种纯粉色的好看。
瞧!闺女果然喜欢吧!
华婕抓着的羽绒服已不知不觉间被妈妈折一下挂在了椅背上,她捧着复读机,心里暖暖的。
心情像三月春天夹着花香的暖茶,像六月湖畔的清风。
上一世她也得到过一个新的复读机,不过是在高二那年。
提前了一年,她回来改变了许多事。
抬头对上爸爸妈妈期待的眼神,她呲着牙笑的很憨。
惹的妈妈一通撸头,把她小辫子都撸歪了。
“还有呢,你头发也长了,这些是头绳。”华母将一个小布兜递给华婕。
里面不仅有头绳,还有发夹和头箍,都布灵布灵的闪,可以说是非常浮夸了。
妈妈星星眼,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她买的。
“真好看。”华婕忙将东西都兜在怀里,表示自己很喜欢。
华母立即将发夹往她头上比量,“真好看……这个也好看……我闺女长的好,戴啥都好看。等头发再长一点,妈妈今天给你编辫子,明天给你梳小揪揪,还可以梳玉米头……”
仿佛一个渴望玩娃娃的小女生。
华婕更小的时候,妈妈打工更忙,没时间给她梳头,就总是带她剪短发。
现在妈妈在铁路浴池做会计,终于稍微闲了些,也有心思关照关照女儿的头发了。
华婕低头看着这些发绳,想象着妈妈每天给她变换发型的明星待遇。
这……能把脸盲症的沈墨逼疯吧。
“最新款的书包。”华父又拍了拍桌上另一个粉色的东西。
华婕定眼一瞧,这才看出那粉到耀眼的东西,居、然是个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