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摊子, 人手不是很足, 就老板夫妻两个。
老板忙着下馄饨,守着火, 老板娘忙着包馄饨,刚巧李建安那桌上的醋用完了,就转头找老板要。
但一见老板夫妻两个都忙成这个样子, 显然腾不出手给他送过来,便起身亲自去拿。
是用一只小碟子装的醋。
宋瑾宁见状,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侧过头对谷雨使了个眼色,谷雨会意,转个身,然后抬脚就往前走。就正好迎面对着李建安走过去的。
走到她身侧的时候,装作不小心,身子一侧,正好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李建安的右手肘处。
李建安不防备,躲闪不及,手腕抖动处,那碟子里的醋可不得跟着晃荡。
既然是碟子,边缘处自然很浅。谷雨又是用巧劲撞的,所以碟子里装的醋倒是大半都晃荡了出来。
李熙雁又恰巧坐在旁边,这醋一晃出来,可不全都洒她身上了嘛。
她也不提防,哎呀了一声,立刻跳了起来。
这一跳,又撞上了李建安的右臂,于是他手里剩下的那点子醋又全都晃荡出来洒在她的肩上了。
然后的画面就是谷雨不停的冲着李建安说抱歉,李建安则是不停的冲着李熙雁说抱歉。完了李熙雁一抬头,就认出李建安来。
说了一声是你之后,小姑娘一张脸红了个透。
李建安一听这话,便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熙雁。见是个柔美清婉的少女,面上便有了几分不自然。
“姑娘认识在下?”
宋瑾宁心想,她只见过你一面,却是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不还是我和她娘着急,所以才将你的祖上三代都查了个清楚了嘛。
心中明白他们两个的邂逅这就算是成了。
而且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人为制造的邂逅还挺好的。
看着李熙雁已经和李建安搭上话了,而且李建安显然对李熙雁也产生了兴趣,宋瑾宁就掸了掸衣袖,慢悠悠的起身站了起来。
这会儿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当电灯泡啊?算了,还是去旁边溜达溜达,等过会儿再回来吧。
虽然此次她和李熙雁出宫都带了侍卫,但宋瑾宁还是不放心。
知道白露做事是个稳妥的,武艺也着实了得,于是宋瑾宁就悄声的吩咐她跟随在李熙雁身边,自己则只带着谷雨和两个侍卫就到街上玩儿去了。
在云南的时候她虽然也经常出去玩儿,但说到底云南怎么能比得上京城的繁华?
现在她目之所及,可是一间商铺挨着一间商铺,街道两旁不时还有摆摊儿的。
宋瑾宁发现她可能真的是在宫里待久了,不然怎么出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呢?
甚至觉得这宫外的空气都比宫内的空气香甜是怎么回事?
拉着谷雨进了街旁的一间卖蜜饯糕点的铺子,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不但手里都提得满满的,还一人口中含了一颗蜜饯。
宋瑾宁正低头走路呢,忽然背上挨了重重的一肘子。差点儿没将她给整出内伤,当场表演一个血溅三尺来。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那是谁的肘子。
除了谷雨,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除了谷雨,谁敢忽然给她这么一下子?
宋瑾宁气的回头瞪她:“你做什么?”
谷雨才不怕她。右手肘又撞了下宋瑾宁的手臂,然后下巴微扬,示意她往左侧看。
“娘娘,您看,柳御医在那边呢。”
李承宣虽然授意御医院找了个由头将柳兰溪给辞了,但也发过话,此事不能传到皇后耳中去,所以此时宋瑾宁并不知道柳兰溪已经不是御医一事。
于是这会儿忽然在这里见着柳兰溪,她心里还有点儿纳闷。
但忽然又想到,御医也有当值的日子和不当值的日子,许是今儿柳兰溪今日不当值呢。怎么,还不兴人家也出来逛个街什么的啊。
因着那几日的教导,宋瑾宁心里待柳兰溪确实较其他的御医要亲厚一些。
就回身将两手提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往谷雨手里一塞,然后转过头,步履轻盈的就朝着柳兰溪迎了过去。
谷雨:......
要是早知道会如此,刚刚她真不该多那就嘴。
“柳御医,”
宋瑾宁在离着柳兰溪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面带微笑的同他打招呼,“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柳兰溪原本正闷头跟个游魂似的走路,忽然听到这声喊,很明显被吓到了。
他站定,抬头望过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待看清叫他的人是宋瑾宁,非但能回魂,差点儿连仅剩下的那一缕魂魄都给吓跑了。
忙要跪下。
宋瑾宁眼疾手快,伸手就将他给扶住了。
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要是这么一跪,再加上一句皇后娘娘,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要么是旁人都会认为柳兰溪和她都疯了。
这两种结果宋瑾宁都不想看到。所以扶住柳兰溪的手臂后,宋瑾宁顺带将他拉到了一个人少僻静之处。
“我今儿是出宫玩来了,柳御医叫我宋姑娘即可。”
没办法,她虽然和李承宣大婚过了,但其实在心里还是将自己当成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的。
只是原本以为等李承宣和江婉秋好了之后她就能自请废后回云南继续潇洒的,没想到现在李承宣不但没有和江婉秋好反倒开始对她有意思起来......
算了,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这样烦心的事还是不要想了。
宋瑾宁笑着看柳兰溪,问道:“柳御医这是也出来逛来了?”
这一看不打紧,就看到柳兰溪愁眉不展。而且还形容憔悴。
宋瑾宁不由的关切的问道:“柳御医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身子不舒服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他自己的医术可是精湛的很。而且他要是不舒服,还能出来逛来了?
所以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瞬间得出结论。宋瑾宁就道:“柳御医要是果真遇到什么事了,不妨对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得上一二呢。”
站在一旁谷雨:......
娘娘啊,人家柳御医到现在还一句话都还没说呢,您就已经将这样大包大揽的话都说出去啦?
您就没瞧见站在您身旁兜了个满怀糕点蜜饯的奴婢我?怎么就不见您帮奴婢我拿一点儿呢?
不过事实证明,宋瑾宁的推论确实对了。
因为她这句话一说完,只听得扑的一声响,柳兰溪就跪了下去。
宋瑾宁:......
都说了我是出宫来玩儿来了你还跪?唉,这个柳兰溪还是太实诚了。
又或者是他遇到的事确实很大,他还为此愁了几天,所以一听她这样说才会如此激动,以致失态?
这般一想,宋瑾宁也不知怎么,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大概能明白那些侠士遇到旁人求助时的心情了。
就伸手扶了柳兰溪起来,豪气干云的说着:“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我必定给你摆平了。”
只差一边说一边手拍胸脯的保证了。
要不是双手都拎满了东西,谷雨真想抬手扶额。
娘娘,您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不是江湖匪类啊啊啊!!!
第60章 找事 好久都没有活动筋骨了。
于是接下来宋瑾宁就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柳家是杏林世家不错, 老祖宗自然希望后世的子孙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正所谓龙生九子,柳家的后世子孙也并非人人都有学医的天赋。
譬方说柳兰溪的父亲,那就不是块学医的料。
关键是, 他非但不是块学医的料,因着是家中老幺, 自小得母亲宠爱的缘故,就给养成了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那是样样都会, 也样样精通。
有这样的一个混账父亲, 柳兰溪这个儿子却从小就展现出罕见的学医天赋来。
他是他大伯教养大的, 一身的本领也源自于大伯,后来能进御医院也多亏了他大伯的推荐。
其实在柳兰溪心里,大伯才是他的父亲, 他的身生父亲压根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但即便如此,因着孝道的缘故,他依然得对自己的身生父亲恭敬顺从。
可他没有想到,他的身生父亲竟然混账到将他要给未婚妻家的聘礼拿到赌坊里输了个精光。
眼见三日后就是下聘的日子,让他再到哪里去筹集这样的一份聘礼出来呢?
母亲在家愁的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但是他们母子两个都不愿去求助大伯。
两家早已分家。大伯虽是御医, 但俸禄也不多。他也有一大家子要养, 而且这些年他也助他们家良多,如何还好意思张这个口呢?
所以在家愁了两日, 刚刚他就去了那家赌坊, 想着找赌坊的主人说一说。请他通融通融, 暂且将他父亲输的那些聘礼还给他,后期他会慢慢的再将相应的银钱还给赌坊的。
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赌坊的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说什么从没听说过进了赌坊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的。还说柳兰溪现在也不是御医了, 以后只能做游方郎中,就算真将聘礼还给了他,他什么时候才能将折算的银钱还回来?摆明了就是过来骗东西的。
还说什么他们上头有人, 你就是来闹我们也不怕。到时叫人将他抓到衙门里去,让他吃牢饭。到时谁还敢将女儿嫁给他?
听完这一番话,宋瑾宁和谷雨两个人的关注点很不一样。
谷雨的关注点是:“柳御医,原来你有未婚妻的啊?”
一边说,她一边还拿眼斜宋瑾宁。
宋瑾宁心里明白着呢。不过她只觉得好笑。
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她看上柳兰溪了吧?
难怪以往让她去御医院请柳兰溪过来给她解疑的时候这丫头都扯七扯八的不愿意去。
宋瑾宁对此也懒得解释了。而是问着柳兰溪她关心的那个问题:“怎么,你现在不是御医了?”
柳兰溪面色赧然。
“总归是我医术不精的缘故,所以周医正才说我不适合继续待在御医院给各位主子们请脉。”
宋瑾宁对此的评价就是两个字,扯淡!
柳兰溪的医术连宋太后都是认可的,怎么可能会不精?这里面必定是有其他的猫腻。
不过暂且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要将那些聘礼都拿回来。
刚刚她可是答应过柳兰溪的,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帮他解决的,现在就是履行这个诺言的时候了。
于是她就叫谷雨将怀中抱着的,手里提着的糕点蜜饯全都交给柳兰溪拿着。
谷雨和柳兰溪对此都懵的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宋瑾宁就好颜悦色的对柳兰溪说道:“劳烦柳御医在旁边找个茶楼坐了,替我看好这些蜜饯糕点,我过会就回来找你。”
转身对着谷雨的时候,宋瑾宁则是右手慢慢的轮流按了下左手五根手指的指节。
清晰的咔吧声一声声的传来。
“好久都没有活动筋骨了。雨儿,走,咱们两个去那个什么赌坊走一遭。”
谷雨原也是个会惹事的性子,这半年多在宫里每天循规蹈矩的日子也确实将她憋的不行,现下听到宋瑾宁这般说,她只差没欢呼出声。
不过即便如此,她一张圆脸也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
“姑娘,咱们要不要带家伙?”
宋瑾宁:......
宋瑾宁白了她一眼。
“你想什么好事呢?我这是去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赌圣,带家伙干吗?”
谷雨:......
嗐,还以为是去打架呢。真是,白兴奋了。
就蔫头耷脑的跟在宋瑾宁身后去了那个什么如意赌坊。
赌坊的门头还挺大的。门口站了几个抱臂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防止有人闹事的打手身份。
看到宋瑾宁和谷雨要进赌坊,这几个人先是惊讶,然后就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哟,这位小夫人怎么到咱们赌坊来了?莫不成是要到咱们赌坊寻自己的男人?”
宋瑾宁虽然到现在还认为自己的是个姑娘,在外面的时候也习惯自称姑娘,但成过亲的人,梳的发髻和云英未嫁的姑娘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几个人看到宋瑾宁头上挽的发髻就知道她已经嫁了人的,才会开口直接说她是夫人。
说她夫人其实她不恼的,但小夫人是个什么鬼?而且你们几个用着那种流里流气的语气说这种话又是什么鬼?
谷雨首先沉不住气,伸手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就喝叫着:“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
什么叫到赌坊来寻自己的男人?我家娘娘要是将她的男人是谁说出来能将你们都给吓趴下!
宋瑾宁抬手制止了她。
“我男人不赌钱。”
她笑眯眯的,一脸的天真纯良不懂事,“但我赌。这不是刚巧手头有点儿紧了么,就想要到你们赌坊挣点儿。”
说的那几个男人都笑起来。
“原来这位小夫人不是来咱们赌坊找男人的,是自己来赌钱的。”
其中一个领口开的尤其大,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的男子目光上下扫视着宋瑾宁,笑容实在是既油腻又猥琐。
“就是不知道小夫人的赌技行不行啊。要是不行,到时候输光了,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抵押在咱们赌坊还赌债了。”
“黑子,你怎么跟这位小夫人说话的呢?”
旁边一个矮小一些的男子立刻接口说着,“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夫人,咱们怎么舍得将她抵押在咱们赌坊还赌债呢?”
目光转向宋瑾宁,他脸上的笑容较刚刚那位身穿褐色短打的男子更加的油腻,也更加的猥琐。
“小夫人要是输了,没钱了,可以脱衣裳嘛。脱一件衣裳,咱们哥几个就给你凑个二两银子出来怎么样?”
一阵哄堂大笑。
谷雨给气的,拳头都硬了。要不是宋瑾宁拦着,她现在就能过去一拳锤爆这几个男人的狗头。
“赢不赢,输不输的,不在赌桌上较量下怎么能知道呢。”
宋瑾宁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雨儿,走,咱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