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还没到决赛,场内有很多选手一起下,虽然有裁判,但裁判不会时刻盯着某一局,比赛规则什么的,全靠选手自觉以及对手互相监督。
但不管是任何级别的围棋比赛,落子无悔都是最基本的规则,詹星鹭又抬眸看了眼商小真,举手喊了裁判。
“她犯规了。”
詹星鹭的声音清淡又平静,话音还没落下,商小真忽然喊了一声:“我没有!”
声音太大,惊动了其他还在下棋的选手,裁判皱眉说:“别影响其他选手,怎么回事?”
“她……”
詹星鹭刚冒出一个字,商小真忽然发怒,直接掀翻了棋盒,紧接着双手胡乱的扒拉着棋盘上的棋子。
一边扒拉还一边尖声喊:“我没有!她撒谎!我没有悔棋!她污蔑我!我没有!”
“喊什么!有没有点纪律!”裁判呵斥了一声,其他几个裁判也闻声赶了过来。
被裁判呵斥了一句,商小真也安静了下来,只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满脸怒气的看着詹星鹭。
此时比赛已经开始四十多分钟了,很多选手的棋已经结束了,纷纷伸头探脑的张望。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污蔑人算怎么回事,自己技不如人就用这种龌龊的手段么……”
声音不大,但比悉悉嗦嗦讨论的声音又大些,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一时间又激起一层浪。
詹星鹭也听到了,这声音很耳熟,脑海中已经自动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她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又很快拉平,恢复成淡淡的神色,抬头看向正在和其他裁判解释的那个裁判,喊了声:“裁判。”
那个裁判垂眸看了看她,“又怎么了?”
詹星鹭的声音很平静:“我刚才有说她悔棋吗?”
裁判顿了一下,刚才只顾着维持秩序,忽略了这一点,她只说对手犯规了,并没有直接说她悔棋,是对手自己叫嚣着没有悔棋,这有不打自招的嫌疑啊……
想到了这一点,裁判又低声和其他几名裁判说了这个情况,几名裁判的心里也都有数了。
但也并没有确定,还可能是另一种情况,詹星鹭喊裁判过来之前就已经说和商小真说了她悔棋,就相当于在她心里种下过种子了,商小真这么反驳也没毛病。
-
时砚看时间差不多就去了吴州大学的赛场外等詹星鹭,她早上走的匆忙,房卡没有带。
赛场设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中心外是一片小树林,他戴着顶棒球帽坐在小树林里的长椅上,不怎么显眼。
陆陆续续出来的同学也没有注意到他,但同学都快走光了也没看到詹星鹭。
直到将近六点的时候,才看到詹星鹭和陆卓一起走出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詹星鹭看到他有些诧异。
时砚没回答,先是和陆卓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后,才看向詹星鹭:“随便走走,恰好走到这了。”
那可真是太恰好了。
陆卓笑了下,“你们有事聊的话,我就先走了,星鹭,别回去太晚,明天还有比赛。”
詹星鹭弯唇点了点头。
陆卓走后,时砚才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詹星鹭“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我饿了,我想喝天麻乳鸽汤,还想吃上汤焗龙虾。”
“好。”时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她一起往校外走。
两人去了一家粤菜餐厅。
这家餐厅的菜色很正宗,詹星鹭的食欲也不错,多吃了两只烧鹅腿。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詹星鹭才和时砚说起比赛时发生的事情。
听到商小真不愿意承认,时砚顿了顿,问道:“没有记谱员,有监控吗?”
詹星鹭:“有,但并不是像职业围棋赛那种的天花板摄像。”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巧合的是,监控的角度正好拍到了我那盘棋。”
时砚笑了下,“那就好。”
詹星鹭偏头看他,“你不问结果,就这么相信不是我污蔑她?”
“当然了。”他想也没想就答了,又抬手按了按詹星鹭的头顶,“我们星鹭才不屑做那样的事情。”
詹星鹭弯唇,又轻吐了口气,说:“组委会处理事情的效率太低了,查个监控一群裁判商量了好久。”
时砚没说话,只用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无声安抚。
詹星鹭抬头看了眼路灯,视线又落回到时砚身上,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他身上的清雅之气被放大,整个人温柔又沉静。
嘴角的笑意也温柔,看她的目光也温柔。
詹星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从监控室出来,遇到席嘉玉了,她说明天我们或许会在比赛中遇到。”
“她还说她一定会赢我,让我输的很惨,我说……”
她停了话头,抬眼看着时砚。
“你说什么?”时砚的声音很轻。
詹星鹭勾了勾唇,“你觉得呢?”
时砚想了想,轻笑了一声,“你应该会说,‘谁惨还不一定’,或者直接无视,‘你谁?别挡路’。”
他学她的语气学的很像,詹星鹭有些想笑,又忍住了,挑了下眉毛说:“你挺了解我啊。”
“当然了。”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詹星鹭轻扯嘴角,“我都是一针见血,一剑封喉的,当然是直戳她的痛点了,不过,到底能不能戳到她的痛点,还要看你的态度。”
时砚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我的态度?”
詹星鹭轻抿了下唇角,声线清淡又散漫,“我说,‘哦,就算你赢了我,时砚也不会喜欢你’。”
她仰着头看他,路灯昏黄的光线洒进她澄澈眼眸,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揉碎的满天星光,流光溢彩,动人心弦。
时砚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好想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但话到嘴边又硬是咽了下去,抬手拢了拢她额角的碎发,轻声说:“嗯,我不会喜欢她的。”
詹星鹭看了他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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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比赛,詹星鹭确实遇到席嘉玉了。
在五月初训练营的时候,詹星鹭就和席嘉玉下过棋,那时候就知道她的棋力,对于她昨天对自己放的狠话,她也没放在心上,怼回去只不过是因为她不喜欢吃闷气。
詹良畴说詹星鹭的水平在专业初段左右,如果参加定段赛,不出意外,会定段成功。
席嘉玉的水平是业余四段,对她没有什么威胁。
和席嘉玉的这轮比赛,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詹星鹭中盘胜。
比赛结束,她也没关心席嘉玉情绪,直接颔首致意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轮比赛詹星鹭下的都比较顺,7月25日,时砚的围棋对抗赛也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时砚的围棋对抗赛只有一局棋,中午十二点半开始,此前,每年一次的围棋对抗赛,我国棋手已经九连胜了,时砚此局,关系到我国棋手能否卫冕十连胜的荣誉,至关重要。
时砚经历过很多比赛,不管是赛前、赛后还是赛中,他永远都是沉静又从容的模样。
相比之下,詹星鹭就没他这么淡定了,对于决赛,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最后一天的比赛时间提前了,八点半开始半决赛,下午一点半开始决赛,晚上五点半是颁奖仪式和闭幕式。
当天早上,詹星鹭和时砚一起吃了早饭。
距离下楼集合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詹星鹭划着手机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刚吸了口气进去还没吐出来,时砚突然喊了她一声。
詹星鹭没想到他会突然喊她的名字,心里一惊,一口气直接哽在喉咙差点把她噎死。
她闭了闭眼,按住胸口回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干嘛?”
时砚靠在玄关处的墙上,“紧张了?”
“我会紧张?”詹星鹭没好气的反问。
时砚也没拆穿她,只笑了下,声线清润:“过来。”
“干嘛?”詹星鹭有些疑惑。
他也不说话,只沉静的看着她,嘴角柔软的笑意直达眼底,眉眼温柔又清朗。
詹星鹭被他这种温柔又深邃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停在他身前两步远的距离,他又伸手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詹星鹭站定后,一句“你到底要干嘛?”还没说出口,忽然眼前一黑,他倾身把她揽进了怀里。
一下子被他身上浅淡的柚木味道笼罩,詹星鹭心跳猛地加速,跳动的不规律起来。
“你……”
她刚要挣脱,时砚又揽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动。”
“你……”
她又要开口,时砚再次打断她:“把冠军的运气传给你,别紧张,加油。”
他的声音低低的,就在她耳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喷洒的温热气息,划过耳朵,在她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他轻笑了声,又说:“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好。”
她的心跳更快了,但好像不是紧张,好像有点开心,还有点雀跃,暖暖的,很复杂的感觉。
詹星鹭把脸往他胸口埋了埋,把嘴角的笑意也埋进了他胸口,小声说:“你把冠军的运气传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十连胜不拿了?”
时砚弯唇,轻声说:“我只要有你的鼓励就够了,你鼓励鼓励我。”
“……”什么鬼!
詹星鹭抿了下唇角,还是说了句,“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时砚“嗯”了一声,眉眼弯起的弧度温柔又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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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决赛的过程不是很顺利,但好在结果是顺利的,詹星鹭赢了。
从赛场出来才听说温子昂输了,只有她进了决赛。
午休的时间没有前几天那么充裕,詹星鹭简单吃了饭,小憩了一会儿。
小憩时,她打开围棋对抗赛的直播看了眼,时砚对野泽润二。
双方选手段位相同时,猜先的顺序是由年长者握子,年轻者出示黑子。
野泽润二握白子后,时砚捏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野泽润二公示手中的白子后,猜先结束。
时砚执白,野泽润二执黑。
詹星鹭微抿了下唇角,无声说了句:“我下午的比赛也想执白,冠军的运气能帮我吗?”
时砚的比赛刚开始不久,詹星鹭的决赛也开始了。
决赛的对手是滨城工业大学,也是上一届大学生围棋联赛女子组的冠军。
看起来是个礼貌又和逊的女孩子,叫程媛。
不知道是玄学还是概率,猜先的结果,詹星鹭执白,程媛执黑。
或许是有心想事成的猜先结果加持,比赛进行的很顺利。
一个小时后,决赛结束,詹星鹭赢了程媛四分之一子。
程媛很有风度,比赛结束,微笑着轻声和她说了句:“恭喜。”
詹星鹭弯了弯唇,“谢谢。”
不熟的对手之间,寒暄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距离闭幕式和颁奖仪式还有段时间,詹星鹭便先出去了。
刚走出赛场,又听到程媛喊她,“星鹭,等我一下。”
詹星鹭回头看了看她,礼貌询问:“有事吗?”
程媛笑了笑,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
詹星鹭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是什么狗血开场白?
程媛也没卖关子,直接说:“我爸和詹叔叔是朋友,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在你家,我还记得你家院子的墙边种了竹子,还种了一棵杏花树,那时候花开的满树都是,我说桃花开了好多,你奶声奶气跟我说这是杏花,还记得吗?”
她这么一说,詹星鹭就有点印象了,小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姐姐去她家做客。
程媛?程?程和安?
程和安和詹良畴少年时一起学过一段时间的围棋,算是詹良畴的师兄,八段棋手。
听詹良畴说,程和安比较佛系,平时喜欢养花逗鸟,现在是围甲联赛滨城同莱队的顾问。
詹星鹭弯唇,“好巧。”
“是啊,好巧。”程媛笑起来,“前几天就看到你的名字了,但我想着你应该还没读大学,我就没敢认,但今天近距离看你,越看越像,原来真的是你。”
“长大了真的变了好多,你小的时候好可爱啊,让人看了就想揉揉脸,现在也好漂亮啊。”
“你也是。”单单这三字有点苍白,詹星鹭又想了想,“一直都很漂亮。”
程媛略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对了,你们也是明天回去吗?”
詹星鹭点了点头,礼尚往来的问了句:“你们呢?”
程媛:“我们也是明天走,那闭幕式结束,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啊。”詹星鹭弯了弯唇。
程媛也笑了笑,和她一起并肩往外走,随口闲聊:“我记得那时候时砚也在你家,詹叔叔还和我爸说时砚的天赋很高呢,他现在都是世界冠军了,比赛前我还看对抗赛直播呢,如果他方便的话,晚上一起吃饭呀。”
詹星鹭顿了顿,说:“等比赛结束,我问问他吧。”
“好。”程媛笑的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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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幕式和颁奖仪式的进程很快,颁完奖之后陆卓又组织拍照,全部结束,已经六点半了。
詹星鹭和陆卓说晚上约了朋友,不和他一起回酒店了,陆卓嘱咐了句多加小心,便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