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长汐捡起地上的玉简, 漫不经心的问道。
看上去就像随口问问, 并不怎么在意。
怀玉真人看向窗外的红梅，此时开得正盛, 无妄城时常下雪, 衬得红梅更加夺目, 只是空气更加寒冷些。
“她……”怀玉真人口吻平淡，“资质平庸，没什么特别的，有今日的成绩，多半是靠了什么人。”
“怀玉哥哥的意思, 是她背后有个高人做靠山？”月长汐眨了眨眼。
“那她好幸运啊。”
她轻快地说着, 表情有些羡慕，“明明没什么能耐，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居然还能被这么多人知晓, 还有不少人赞赏她呢，要是长汐有她一半的运气就好了。”
不知为何，怀玉真人蹙眉，突然出手捏碎了她的玉简，道：“这个破了，给你换个新的。”
月长汐笑容僵住，接过新的玉简，“谢谢怀玉哥哥。”
怀玉真人替她撩起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楚楚刚醒来，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说完，他抽回手，长袍转身，离开了。
月长汐嘴唇稍微蠕动，“怀玉哥哥这是为什么生气？因为那个叫绾绾的女弟子？”
曾经的徒儿成为一派掌门，还年少有为，的确让人膈应，但是月长汐怎么觉得，怀玉真人不是因为这件事不悦，而是她说绾绾无大能耐，平平无奇时。
“怀玉哥哥这是听不得人说她的不好？”
月长汐紧紧捏着玉简，指节泛白，新的玉简差点又报废了。
好一个绾绾，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怀玉哥哥念念不忘！
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还阴魂不散，到处出风头，让人恶心。
要是让这个烦人的女子消失就好了。
月长汐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她抿着红唇，眸色一点点的沉下去，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
绾绾回了浮生若梦，脑子里思绪万千，还没理清楚，晏戎和闻人越就迎上来。
晏戎眼前一亮：“师尊，你可算回来了，刚刚到底去哪儿了？”
“我……”绾绾刚开口。
闻人越就打断了她，“师尊让我们好找，也不留个口信。”
两位徒弟的神情都有些幽怨，让绾绾瞬间有种自己是抛妻弃子的渣男的错觉。
渣，太渣了。
绾绾的语气就弱了下来，“我有些东西要查，就去了趟渚洲安氏的藏书阁。”
“渚洲安氏的藏书阁？”晏戎边说边给绾绾倒了杯茶，“听闻他们的藏书阁又叫通天阁，里面的书籍藏着通天的力量，天文地理，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修炼秘术等书籍，应有尽有。”
绾绾喝口茶润润嗓子，点头道：“不错，进去一趟发现果然名不虚传，藏书多，地方又大，足足一百层，要是普通人爬楼梯，累都累死了。”
闻人越用手指轻叩木桌，发出两声“叩叩”声响。
绾绾转头看向他。
闻人越：“话说回来，进入安氏藏书阁需要通行令牌，师尊是怎么进去的？”
绾绾唇角抽搐，心道这小子真会提问题。
当然是让人带进去的，难不成是闯进去？
“我找了个安氏热心人士带我进去。”
“谁？！”
两位徒儿异口同声问。
绾绾手里的茶杯抖了抖，她假笑一下，“秘密。”
对面二人的俊脸肉眼可见的阴沉。
又来了，那种渣男的微妙错觉。
绾绾轻咳，“走了大半天我也累了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喝的。”
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他们知道师尊是不会说真话的了。
晏戎垂下眼睫，鸦羽盖住眸色，退了下去，接着闻人越也跟了出去，周身笼了层淡淡的黑气。
他们并未走远，只是到了客栈的花园，一颗柳树下。
天色渐渐变得乌黑，到处灯火通明，一盏盏琉璃灯点缀着，添了几分诗意。
闻人越冷笑：“师尊身上有别人的气息，应该就是她口中那个热心人士的了。”
晏戎靠在树干，侧过脸，柳树的阴影打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危险。
“你想做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
闻人越不知何时指间捏着一朵花，他一瓣一瓣的掰下，揉碎。
“师兄不用担心，我总不能把人杀了对吧？那样师尊会不高兴的。”
他说得是不能，而不是不想。
一想到师尊身上有别人的气息，他浑身就像撕裂开来，心口要喷出火焰，仿佛要把一切烧毁殆尽。
可是他不能啊，师尊会不高兴的，他不希望见到师尊伤心。
所以他把那些黑暗又躁动的情绪一点点的收敛起来，藏起来，不要叫绾绾察觉。
“你知道就好。”晏戎嗓音低低的，一下子就融入夜色。
师尊，是他们的鞘。
若是有一天，有人想从他们身边抢走她，会发生什么？
晏戎想到了那位修真界的传说，天魔薄戮。
“带她来魔血秘境！”
那人说。
为什么那个人要他们这么做？去到魔血秘境又有什么等着他们？
＊
等他们回来时，看到绾绾坐在榻上，一手拿出话本，另一只手捻零嘴，看得似乎很投入。
晏戎和闻人越盘腿而坐，开始修炼。
绾绾表情有一丝惆怅。
唉，有两个过分热衷修行的徒弟有时候也是种烦恼！
直到夜深，他们歇下了，绾绾睁开眼，缓缓起身，轻唤：“晏戎……阿越。”
没反应，那就是睡着了。
她轻轻地下了床，来到闻人越身旁，两根手指一并，抵在他眉心，同时自己也闭上双眼。
刑天：“阿绾，你是想……”
“嘘，别打扰我，现在是关键时刻。”
绾绾不再搭理他，她的神识进入到了闻人越的识海。
修士的识海极其重要，关乎生死，不可随意让人进入，除非是道侣或是极为信任亲近之人。
贸然进去别人的识海，神识很容易受到攻击受损，神识受伤可不像身体受伤，是非常难痊愈的，一旦留下后遗症，对后面修炼影响很大，所以修士从不轻易进去别人的识海。
这回，绾绾是迫不得已，她要弄清楚阿越到底跟薄戮是什么关系，她的那些猜测是不是真的。
幸运的是，绾绾并未受到攻击，看来阿越心里很信任她，几乎敞开大门让她随意进来，一时间，绾绾不知是喜是忧，二徒弟是不是对她太过不设防了？
竟然一点抵抗都没有。
她毫无阻拦的进去了闻人越的识海，四周黑雾缭绕，看不清景物，她脚下踩着松软的沙土，慢慢地深入。
识海可以看透人的内心世界，阿越的识海里，漫天黑雾，黑压压的几乎没有一丝光亮，没有花草树木，没有虫鸣鸟叫，没有任何声响，一片死寂。
灰败的，失去生机，让人有点压抑。
她走了半天，黑雾逐渐消失，仰头一看，是座山谷，仔细听，传来混乱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绾绾走进山谷，地面突然一阵颤动。
这种程度的颤动，前方定是有许多东西！
绾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地方……
好像有点熟悉？
她接着往前走，稍微加快了速度，直到来到一处小山坡，远远眺望。
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魔兽，数不清的魔兽！
她看到了闻人越，银发黑衣，穿梭在魔兽之中，手臂一挥，把魔兽撕碎，撕成一片一片的。
他猛地扑到崖边，伸长手臂，去抓一个人的手，然而没抓住，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绾绾乌眸睁大，脸上挂着错愕。
心底浮现几幅画面。
她又看看四周，喃喃道：“这里是封魔谷！”
刚才掉下去的那个人……
是她！
阿越的识海里，居然有她当年坠落封魔谷的情景。
绾绾肩膀颤抖了下。
她想起来了，是的，当年她坠落封魔谷时，薄戮来了，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掉下去就彻底被谷底的天魔吞噬，后面的一概不知。
现在看来，薄戮是去救她，他想救她……
封魔谷封印的可不是普通的魔，是天魔！
无数天魔死在封魔谷，化为魔灵，据说能吞噬天地万物。
绾绾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下一刻就被弹出识海，她待得也太久了。
神识回笼，绾绾的眸光落在闻人越的脸，低声：“难怪跟他长得这么像。”
阿越应该就是薄戮的转生了，他的识海里有道神魂，是薄戮的神魂，只是并不完整，都说三魂七魄，他身上寄了一魂，那其余的两道神魂又在何处？何人身上？
原本她不信薄戮身陨封魔谷，以为只是别人谣传，如今所见，怕是薄戮真的自爆了元神，魂飞魄散。
“他明明那么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他让我去魔血秘境，是想让我带阿越过去？”
绾绾摸到一些边，又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她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她已经过了自作多情的年纪了。
薄戮那么强，怎么会因为她傻到自爆元神，不会的。
刑天察觉她的情绪，“阿绾，你真的要去魔血秘境？”
绾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去，我一定要去！”
她要到魔血秘境，看看薄戮在那里留了什么等着她，或许，还可以知道六百多年前薄戮到底做了什么。
第41章 误会 睹物思人。
夜深人静。
绾绾再一次来到比试场地, 就站在薄戮残识曾经出现的地方，拿出三张符箓，符箓上面画着繁复的符文, 她轻念诀，符箓便涌动着浅蓝色的光芒，在夜色中格外古怪。
刑天：“阿绾，你在做什么？”
“噗嗤”
三张符箓全部点燃, 泛着幽光, 随着绾绾手一松开，通通飞向半空，不断旋转……
“魔血秘境那么大，要找到薄戮那家伙可不容易，他又不会在入口等着我, 我自然要提前做点准备。”
绾绾边说, 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停滞，这时掏出一个暗红色瓶子, 瓶身刻画魔域方言, 一看便知是魔器了。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了, 但是只要他曾经出现过，四周必定还残留他的气息，我把他的气息收集起来，到时候再作为引灵的媒介，带我找到他。”
就算薄戮已经身陨, 只要他在魔血秘境留了东西, 都可以通过引灵寻到。引灵就像指路人，你想要找到什么，它便带你去找, 同时引灵需要媒介，那样媒介要跟所寻之人，或所寻之物相关。
毫无疑问，最直接的媒介就是薄戮的气息，所以绾绾才想到来比试场地收集，她拿起瓶子，打开盖子，丝丝缕缕的气息吸入瓶中，她又把盖子合上。
玄月弯刀从她腰间飞了出来，高兴地蹭了蹭她的手，“阿绾你真聪明！”
绾绾露出少许微笑，“回去了，免得让他们俩发现，又是一通唠叨。”
此地不宜久留，绾绾很快便回到客栈，看到晏戎和闻人越还闭着眼睛歇息，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到闻人越的隐疾，更准确来说，是天魔的习性。
书籍记载天魔到了成年期便不会发作这些习性，这样看来，阿越还处于天魔幼年期，他勉强算是天魔幼崽……
要等他长大，实在是太久了，起码几百年上千年，他等不及，绾绾也等不了，必须要在下个月圆之夜之前找到应对的办法。
刑天长叹一声：“要是到了月圆之夜，还没有办法，阿越他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来。”
绾绾也正是担心这个，他居然连她都忘了，那么下一回，搞不好真的会欺师灭祖，一想到话本里乱七八糟的桥段，绾绾更加心塞，叫她无法入眠。
“我们要尽快启程去魔血秘境，到了那里说不定会找到办法。”
刑天又叹气：“现在魔血秘境开了吗？”
秘境有它的开放时间，各个秘境规律不同，魔血秘境每十年开放一次，持续时间大概一个月，到了时间入口自动闭合。
绾绾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到秘境开启的时机，“就算不到时机，我也要进去，大不了硬闯，从前也不是没试过。”
宗门之间联合开启秘境，让各家精英弟子进入试炼，而绾绾以前比较张扬，凭借一己之力便打开了秘境入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因此得罪了不少宗门。
太锋芒毕露的人，就是招人眼红。
这话听得，刑天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如果他有的话。
翌日。
绾绾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来发现两位徒儿都用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绾绾嘀咕着照了照镜子，没有啊，她的脸好端端的，发型也没有乱。
闻人越哼了声，“师尊应该到玉简上看看，昨天你跟那位热心人士都做了什么。”
热心人士？？？
绾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谁。
安别夜跟她做了什么？不就是到藏书阁，难道被人发现了？
绾绾刚紧张了一秒，又放松下来，怕什么，她戴着面具，别人又看不清她模样，不知道是谁。
没事没事。
“师尊……”晏戎语气微凉，“你们在清云花海约会了？”
在那种漫山遍野花开的地方，师尊跟那个人在一起，一定很快乐吧？否则就不会，就不会同那人……
晏戎心底晦涩无比，僵硬片刻，旋即转过身，错开了绾绾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