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直到给年若兰带了足够她一辈子丰衣足食、富贵荣华的嫁妆以后,年遐龄夫妇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年若兰带过去的嫁妆便是她自个儿的东西, 连雍亲王都不会动。如此一来,即便是将来若兰在王府不受宠,雍亲王不护着她都不打紧,只要若兰自己手里攥着丰厚的嫁妆和银票,一样可以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年遐龄身在官场,深知皇命难违的道理,加上又是男子,到底比不得女子那般多愁善感。
虽然在刚刚得知年若兰被康熙指婚给雍亲王做侧福晋的时候,年遐龄也着实心疼女儿,但想到康熙赐婚背后蕴含的对他与年羹尧的器重,想到若兰嫁入王府之后将来可能会带给年家的荣耀,年遐龄心中又难免欢喜。
在年遐龄眼中,倘若年若兰一定要被康熙指婚给一位皇子,那么,被指给雍亲王为侧福晋无疑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于是,年遐龄安慰年夫人,虽然年若兰被皇上指给雍亲王做侧福晋,的确比嫡福晋低了一头,算不得王爷的正妻,但按照满人的规矩,侧福晋在王府中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皇子阿哥的侧福晋一般分为皇上亲封和皇子请封两种,前者为皇上亲自指婚册封,后者为皇子为府中妊娠有功的格格或庶福晋向皇上请封。
虽然无论皇上亲封或皇子请封的侧福晋均有入宫参加宫宴的资格,但唯有皇上亲封的侧福晋才需要按照宫规在成婚后的第二日跟随皇子一同入宫向皇上与皇子的生母及养母请安,而皇子请封的侧福晋便没有这个资格了。
说到底,终究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要尊贵体面一些,与皇子成婚时可以穿水红色婚服,从正门儿抬进府。
更何况,按照皇宫里的规矩,雍亲王按制王府中只能有两位侧福晋,而现在雍亲王府中唯一的侧福晋李氏当初也只是一个格格,她是在为雍亲王生下小阿哥以后,才被提了位份,成为了皇子请封的侧福晋。
年若兰以皇上亲封侧福晋的身份嫁入雍亲王府,地位比那位李侧福晋还要高些呢!至于王府中其余的格格、侍妾,地位都比年若兰相差甚远,倒也不至于敢当面欺负若兰,给她难堪。
况且,四阿哥不仅贵为雍亲王,深得皇上器重,王府里的后院与其他诸位阿哥相比也算的上清净了。
人人都说雍亲王崇尚佛法,清心寡欲,不好女*色,若兰嫁给雍亲王总好过嫁给那些年轻气盛的皇子。
年夫人听了年遐龄的劝解虽然脸色略好了一些,但心里依然忍不住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担心。
听闻那位李侧福晋仗着自己膝下养着雍亲王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三阿哥弘时,有些飞扬跋扈,连福晋乌拉那拉氏都要避其锋芒,可见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儿。
再者,谁又知道王府里那些格格、侍妾都是什么样子的人品容貌、脾气秉性?年夫人可不信什么位份低便不会伤害年若兰的鬼话!
只想想当年若兰小时候究竟是怎么被拐子拐走险些出了大事,便可知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年夫人身为年若兰的亲生母亲,自然比年遐龄更心疼女儿,心里对即将从她身边夺走宝贝女儿的雍亲王着实喜欢不起来。
直到见雍亲王命人送来了丰厚的聘礼,除了内务府安排的聘礼以外,雍亲王还特意在不曾逾制的情况下添了许多,年夫人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倒不是因为年夫人眼皮子浅稀罕雍亲王送来的这些东西,年夫人看重的是这些丰厚的聘礼背后代表的雍亲王对女儿的看重。
年遐龄夫妇原本打算以患有心疾、子嗣艰难为由让年若兰被撂牌子,这才刻意夸大了年若兰的病症,却没想到雍亲王竟然如此在意,连年若兰回湖北武昌年家老宅待嫁都不允许,只说要接年夫人前往京城年府陪伴若兰备嫁。
年遐龄夫妇虽然心里对于女儿不能归家备嫁有些遗憾,但又不便为此事与雍亲王争辩。
总不能告诉雍亲王实情,说年若兰的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可以归家吧?如此岂不是不打自招,让人家知道他们之前宣称年若兰患有严重的心疾、不宜成婚皆是谎言,坐实了年家的欺君之罪么?
况且,雍亲王不允许年若兰长途跋涉回湖北待嫁也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担心她路上辛苦劳累引发心疾。
雍亲王一番好意,心疼年若兰,年遐龄夫妇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将女儿不能从湖北年府老宅出嫁的遗憾咽回肚子里。
年遐龄再疼爱年若兰,也不能为了年若兰置年家一族的兴衰荣辱于不顾。幸而雍亲王派来的送聘礼的人说王爷要接年夫人入京陪伴年若兰在京城家中待嫁,年夫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年夫人原本记得年若兰之前送往家里报平安的书信中是说她住在藕园的,可是雍亲王派来的人却将她送到了年府,年夫人只当年若兰此时也在年府,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是侍卫弄错了地方。
年夫人心心念念皆是早些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即便暂且将年若兰的嫁妆安置在年府的大宅里,自己由几个丫鬟婆子的陪伴,在几位年府护卫的保护下乘着马车匆匆忙忙的赶到了藕园。
本以为立即能见到自己宝贝女儿的年夫人却扑了一个空,仔细问了夏荷方才知道年若兰竟然易了容,带着秋燕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偷偷从藕园的后门儿溜了出去,一路往湖北武昌府去了!
年夫人当即便急的变了脸色。
在年夫人眼中,年若兰就算再聪慧,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况且年若兰又生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好相貌,如今为了能够避开雍亲王的耳目,年若兰又只带了秋燕一个丫头和几个护卫随行,这让年夫人如何放心得下!
年夫人听说年若兰刚走没多久,便连忙仔细问了夏荷年若兰装扮成什么样子,而后便吩咐年府里的所有护卫随从赶忙分头去寻,自己也带着夏荷亲自去找,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年若兰。
胤禛骑马赶到了藕园,原本不想过去,只打算远远的看一眼便走,却没想到他刚到藕园附近,便看见年府里的护卫、下人一批一批的跑了出来,那急匆匆地模样,仿佛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藕园之中如今便只住着年若兰,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令年府的护卫随从如此恐慌?
胤禛剑眉紧锁琢磨着其中的原因,忽然想到年若兰那不知何时便会发作的心疾和娇弱的身子,当即便变了脸色。
难道是小姑娘忽然心疾发作出了事,因而年府里的护卫和随从才会忙着分头去京城里有名的几家医馆请大夫的?
胤禛心中本就有些惊慌,偏巧此时又看见年夫人脚步匆匆的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及几个护卫从正门出来上了马车,胤禛心中大惊,心神已乱,连忙催马上前,直接拦住了年夫人的马车。
年夫人刚刚上了马车,正急着去寻年若兰,却没想到自己的马车猛然被人给拦住了,当即便懊恼得掀开窗帘,一眼便看见一位身材高大、气势摄人的男子骑着骏马拦在她的马车前。
只见此人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之色,尚未等她开口说话便听此人急切的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若兰出了事?”
年夫人一愣,心里正纳闷这位男子究竟是何人,却见身旁的大半儿婢女与护卫皆已经跪在了地上,恭敬的向这位男子行礼,就连她身边的夏荷也颤抖着身子向这位男子请安,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便是雍亲王。
年夫人刚忙下了马车,欲按照规矩向胤禛行礼。
胤禛越发拧紧了眉头,连忙沉声阻止道:“年夫人不必多礼。还请年夫人告知本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若兰身体不适,需要请大夫么?”
年夫人此时已经无暇细想为何雍亲王会如此亲昵的唤着她宝贝女儿的闺名,此时年夫人纠结的是她是否应该将实情告诉给雍亲王!
年夫人根本无法想象雍亲王若是得知年若兰瞒着他偷偷的溜出藕园打算回湖北家去,雍亲王会被气成什么模样?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位男子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如此欺骗自己,更何况此人还是身份尊贵的雍亲王?
瞒着!这事儿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的帮若兰瞒着!
即使不能完全瞒住,至少她也要想个合理的说辞将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年夫人心念急转,连忙解释道:“请王爷放心,并不是若兰生了病,而是……而是这丫头惦记妾身,特意去衣锦阁去取她为妾身的几件衣裳!
妾身想要早些见到女儿,所以才打算亲自去衣锦阁一趟……”
年夫人心里琢磨着既然年若兰走的时间并不长,又是坐着年府下人们日常用的马车走的,才刚她既然已经派了许多年府护卫去寻找,应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将年若兰给找回来了。
只要她暂且稳住雍亲王,帮若兰找一个此时她不在藕园的理由,应该可以将这件事情给混过去。
年夫人哪里知道胤禛刚才在拦住她的马车之前,早就已经看见了藕园之中有许多年府的下人与护卫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更不知道胤禛方才已经看到她脸上慌张焦急的神色,还以为她说的这个理由可以瞒住胤禛。
胤禛心思缜密,刚才他以为年若兰突发心疾才会慌了心神,因此有些事情未能立即想明白。而今听闻年若兰的身子并无不适,胤禛心神稍定以后,便发现了许多他刚才不曾注意到的异样之处。
倘若果真如年夫人所言,年若兰只是为了取年夫人的衣裳去一趟衣锦阁,年夫人根本不必如此惊慌失措的亲自前去衣锦阁寻找年若兰,除非……年夫人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
胤禛飞快的将年若兰近些日子的表现与方才看到的年夫人与年府下人的种种异常之处联系起来一想,便将事情的真相猜到了一大半了。
胤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却并没有为难年夫人,而是对年夫人道:“年夫人刚到京城,理应好好休息。本王亲自去衣锦阁将若兰带回来。”
胤禛说罢,忽然指着年夫人身边的夏荷对身边的一名王府侍卫吩咐道:“图里琛,将这名婢女带上,她应该知道年姑娘方才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带着她能更快的找到年姑娘。”
夏荷心中一惊,只觉得自己忽然身子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侍卫捉到了马背上,随后马便飞奔了起来。
夏荷第一次与男子同乘一骑,心里又是惊慌,又是为年若兰担心,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年夫人眼睁睁的看着胤禛就这样带着夏荷去衣锦阁找年若兰去了,赶忙也上了马车,亲自去寻年若兰。
多一个人去找女儿总是好的!她认得年府下人所用的马车,一定能在雍亲王之前找到女儿!
年夫人哪里知道她刚才为了隐瞒起来真相而随口扯出来的一个谎话竟然当真说中了!
年若兰带着秋燕与几位几护卫从后门儿离开藕园之后,的确去了衣锦阁去取她前几日亲自为年夫人、年遐龄与两位兄长设计的几套衣裳。
年若兰为了赶路方便,故意装扮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的老嬷嬷的模样,乍一看去的确与藕园的张嬷嬷有几分相似。
年若兰觉得倘若她装扮成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藕园的人,反而会引人怀疑,倒不如装扮成藕园之中的仆从,即便出门儿的时候遇到了雍亲王府的人,也可以自称自己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出去办差的,倒也可以顺利出城。
年若兰装扮时所用的都是自己平日里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东西,不仅将自己原本莹白如玉的肤色涂抹成了较深的蜜色,而且还在眼角处画了一些皱纹,又将自己的柳叶眉画成了张嬷嬷那样的较粗的一字眉。
如此打扮之后,竟然连衣锦阁的刘掌柜都没有认出年若兰来,只当年若兰是藕园之中的一位嬷嬷,令年若兰非常得意。
年若兰见刘掌柜没有认出她来,便也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示意秋燕取了她为父母兄长设计的几套衣裳便打算离开衣锦阁尽快离开京城。
虽然年若兰对自己脸上的妆容还算有几分信心,却也不愿在这个时候遇见熟人,以免节外生枝,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却没想到她才刚刚从衣锦阁的三楼走到了二楼,便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正从二楼的一个包房中走出来。
只见此人身穿一身儿枣红色长袍,手中折扇轻摇,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有神,薄唇微扬,唇边噙着三分笑意。
年若兰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好不容易躲开了胤禛的耳目,却又偏偏在衣锦阁碰到了他的弟弟九阿哥胤禟!
第32章
年若兰上次于天兴居偶遇雍亲王胤禛之时, 也曾经见过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自然是认得胤禟的。
初见之时,年若兰的确觉得这三位阿哥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此种感觉甚至比初见胤禛之时感受到的亲切之感更为强烈, 可是, 当她敏锐的觉察到这三位阿哥对她若有似无的敌意以后, 便打算远远的避开这三个人了。
年若兰本想低着头赶紧下楼去, 却不曾想抱着包袱的秋燕在此时恰好被一位着急跟上前面主子的丫鬟不小心给撞了一下,当即便没有抱住手中的包袱, 将包袱掉在了地上。
由于刚才走得着急,秋燕未曾将包袱系紧,此时包袱刚一落地便散开了, 露出了里面的几套衣裳。
胤禟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有兴致亲自来衣锦阁挑选衣裳,思来想去,他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近几年衣锦阁可是抢了他不少生意,他也应该亲自来衣锦阁逛逛,看看衣锦阁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
胤禟刚才在二楼的包房里将衣锦阁里名贵的衣裳皆看了一个遍, 却有些心不在焉,接连走了几次神儿。
胤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到了衣锦阁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心思看衣锦阁的衣裳, 加上心里这种隐隐的期待与莫名的不安令胤禟心中颇为烦躁, 索性不再继续挑选下去了。
胤禟大手笔的买下了他刚才看过的所有衣锦阁的衣裳,也不去理会随行侍卫震惊的目光与店小二惊喜的笑容, 抬脚便走出了包房, 打算即刻便回府去。
胤禟刚走出了包房,便看见在离他不远处的一个身穿浅碧色袄裙、面容清秀的的女子被另一名急匆匆向前跑的小丫鬟给撞了一下,没抱住手里的包袱, 当即便将包袱掉在了地上。
真是笨手笨脚的废物!
嫌恶的皱了皱眉头,胤禟本想绕开地上的衣裳走下楼,一瞥之下却发现这几件衣裳的配色与花纹极合他的心意,当即便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小二道:
“这几套衣裳爷也全要了!你算算银子,与刚才爷选的那些衣裳一起送到爷外面的马车上。”
小二虽然没认出装扮成老嬷嬷的年若兰,但他却认得秋燕是时常跟随少东家兰三爷来铺子里查账的,知道秋燕姑娘抱着的衣裳应该都是主子的东西,哪里是他能够做主卖给他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