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解决掉岑家,只怕也是因为岑家驻守平州,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困难,可若是解决掉岑家换上他们的人,那他们从平州城经过,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又想起驸马了在京城多少年,不由感叹罢了计谋之深远。
皇帝叹道:“江南,平州,如今又跟北凉扯上了关系,誉王,倒是朕小瞧你了。”
驸马道:“皇帝陛下,如今京城内外,已全然被我北凉军队包围。陛下不若干脆一些,直接写下退位诏书,届时您在行宫颐养天年,也免得大晏京城血流成河,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毕竟,下臣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希望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呢。”
驸马笑容温文尔雅,一副翩翩君子风范。然殿外兵戈相交的呜鸣声却是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殿内气氛一瞬间冷凝到了极点。
聂磐一手握住剑柄,身子隐隐呈护在皇帝身前的姿态,殿内的侍卫也是面容沉肃,丝毫不惧。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皇帝却是兀地放松了身子,缓缓往背后靠去。他叹了口气道:“誉王,朕本来是给过你机会的。若你收起野心,当一个闲散王爷,朕不会容不下你。偏偏……”他摇了摇头。
誉王冷笑:“不必多说!既然陛下坚持,那——”
正在此时,忽有一戎装男子冲破阻拦,疾步走向驸马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驸马脸色骤变。
他抬眸看向宋晏储,神色惊疑不定。
平州军连破北凉三城?
怎么会?!
平州军、平州军此时应该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怎么会——
岑蕴和?
那个岑蕴和!
誉王听到消息也瞬间僵在原地,随即猛地意识到什么,愕然看向宋晏储:“是你——?!”
宋晏储淡然含笑。
驸马脸色难看,难以维持一贯的温润神色。誉王心中惊慌失措,又对上驸马的视线,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快!咱们快动手!”
“不必管北凉如何了!此时你助本王登基,届时北凉所丢的城池本王定一分不差的还回去!”
驸马暗自咬牙,几乎控制不住要甩开他,骂他是蠢货!
北凉那边都出事了,京城这里,皇帝又怎么可能不设防备?
驸马看他犹如在看傻子,但无奈现在骑虎难下,哪怕心中恼怒,驸马也知道只有拼上一拼才有希望——
驸马沉着张脸,一声令下:“动手!”
一息,两息,……
令已下达,外间却许久没有丝毫动静。
驸马心中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大殿之外一男子身着戎装,大步而入,跪在大殿之内,朗声道:“末将萧悟,见过陛下,太子殿下,大将军!”.
驸马眼前一昏。
萧悟,西州军副将。
他在这儿,那岂不是——
驸马和誉王脸色煞白。
这一场战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皇帝高坐明堂,面上不显,自有一股帝王威仪。
他沉声把方才驸马的话全还给他:“二王子,若是北凉愿意及时撤兵,北凉国都,或可保存。”
驸马双腿一软,双眼紧闭,无力地瘫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第109章
眼见着一触即发的战役,却成了一场闹剧。外面被重重包围的北凉军队,更好似成了一个笑话。
誉王被禁军押了下去,走之前还在大声嚷嚷,毫无亲王该有的颜面。驸马一脸沉静,双手被扣在身后,被人“请”到了大理寺狱中。虽说瞧着要比誉王的待遇要好上些许,但周围又有谁不知道,二王子在此,北凉不掉一层皮,是不可能的了。
大殿外两军对峙的紧张氛围没有传进殿内,随着二人被押下去,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所有人都在为皇帝的手段而震撼。
甚至有想得深远的,还在思索今日之事,太子的参与度……又有多少?
丞相率先打破殿内的沉寂,他上前一步,恭请仪式继续。
说是继续,其实只不过是宣布一句冠礼成罢了。皇帝自然应允。
随着最后一句祝词结束,文武百官纷纷下跪行礼,殿内就好似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一般。
礼仪既成,就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百官小幅度的对视一眼,皆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还是丞相做了个表率,随着皇帝的应允,众臣纷纷离开。
费家早在誉王被带下去的时候就面色苍白,此时听闻可以离开,非但没有放松,脚下反而好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刘大伴笑眯眯地走到他们面前,说了句:“两位大人,上前两步吧?”
费鄂同长子对视一眼,眼前都有些发黑。
处理了誉王……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处理他们了?
百官飞速离开,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费家父子颤颤巍巍地站在大殿中央,全然没有以往的嚣张跋扈,头都不敢抬。
皇帝眼睑半脸,透着些许苍老之色的脸上一片宁静,情绪不露分毫。
倒是皇后面色几经变换,最终缓缓将视线放到父兄身上,忽地癫狂大吼:“你们!你们瞒着本宫,同誉王联手,妄图诬陷太子?!”
方才的一出好戏下来,皇后情绪可谓是百般变化。她的确是不太聪明,可誉王咄咄逼人的态度,费鄂和费夫人又恰到好处的说出那番话,包括身边心腹宫女的忽然反水,也让皇后隐隐猜出了真相。
费钊眼皮子一跳,没有说话。然这幅神态在皇后看来就是默认,她气急败坏,眸中几欲喷火:“为什么?为什么?本宫和陛下,自认待你们不薄!”
她看着费鄂:“父亲,储儿是您的亲外孙,您为何要如此待她?!”
皇后厉声质问,半晌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下跪,楚楚可怜地看向皇帝:“陛下,陛下臣妾对于这一切全然不知啊!陛下,您要相信臣妾是无辜的,储儿是臣妾亲子,臣妾又岂会害她陛下您要相信臣妾——”
“皇后,”皇帝揉了揉脑袋,神色颇有些疲惫,他慢慢地将视线放到皇后身上:“够了。”
皇后声音戛然而止。
哪怕夫妻这么多年,哪怕皇帝对她敬重有加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皇后也从来不敢公然挑战他的耐心。
哪怕是对宫妃做手脚,也是暗地里的。
不敢放肆。
皇帝敛眉,声音低低,带着些许的叹息:“朕从前以为,你对太子严格,不苟言笑,是顾忌她的身份,是望子成龙,是为她好。”
若是公主,那自然可以千娇百宠;可她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盯着,那她就更不能出丝毫的错。
皇后对太子颇为冷淡,从前皇帝虽看在眼里,但却并未在意。他只当皇后是顾忌太子的女儿身,所以对她格外严格,一举一动,都不能出差错,甚至要比寻常的男儿,更加出色。
“朕从未想过,你竟是一直怀疑,太子非你所生。”
对她冷淡,给她下药,皆是要为自己的“亲生孩儿”铺路。
皇帝闭了闭眼,颇为匪夷所思。
母女之间,血脉相连,又怎会连自己孩儿是谁都分不清?
皇后哭着摇头:“陛下,陛下臣妾没有,臣妾没有……”
皇帝道:“若没有,又为何要同费青渟做那所谓的滴血验亲?”
皇后哑然,为什么?为什么呢?
皇后拼命回想,忽地,她眼睛猛地一亮:“陛下,这并非臣妾本意,都是、都是她暗示臣妾的!”皇后猛地指着费夫人,瞪大双眼看着皇帝:“是她,是她一直在臣妾耳边胡言乱语,臣妾被她蛊惑,才做了这等事——”
“她一直在说她同储儿之间多亲近,见了她就如见了自己亲生孩儿一般;又说费青渟同臣妾生得像,臣妾、臣妾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事!”
大殿内溢满皇后的哭诉之声,皇后精致的妆容此时也是不成样子,皇帝回眸看着她,眸中无喜无悲,毫无感情。
皇后心里一颤,莫名感到些恐惧。
正在这时,一旁的费夫人却是幽幽地笑了,她开口道:“皇后娘娘倒也不必如此急着找替罪羔羊。”
费夫人垂着头,耳边的碎发掩映在面庞,轻轻晃动,衬得那张脸更是诡异至极。她笑着开口道:“臣妇不过说了那些话,可真正做决定的,不是皇后娘娘吗?”
“不是皇后娘娘时常在臣妇耳边提起,遗憾太子殿下不是个男子,甚至还说青渟若是娘娘的孩子,该有多好?”
“臣妇是太子殿下的舅母,我们二人之间亲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青渟是娘娘的亲侄儿,同娘娘生得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年她和皇后一前一后有孕,又有幸住进坤宁宫,费夫人不是没有想过调换孩子的事。可当时皇帝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坤宁宫上上下下被禁军包围的水泄不通,平日里便是去见皇后都有无数人盯着,又哪来的机会调换孩子?
费夫人虽说心中遗憾,但也只能作罢。后来离开皇宫,姑嫂二人之间更是亲密。太子的身份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费家人,毕竟皇后是个没脑子的,此时若是没有同娘家商量,她又怎么敢做?
随着太子一日日长大,皇后的担忧越来越重,次次见了她都不免羡慕的说若是太子是男子便好,若是却听是她的孩儿便好。
如此这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次数一多,费夫人心中又怎么能不起心思?
身份好听却无甚权势的皇后侄子,和……手握大权的皇帝,该选哪一个,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恰巧因为当年谎报太子为男子,为了避免旁人泄露消息,为皇后接生的产婆和一应宫女全部除掉;而皇后生产之时因为力竭早太子出生那一瞬间就昏了过去。
也就是说,当年皇后诞下的,究竟是男是女,又有谁知道?
……死无对证。
这对费夫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从那时起,她就刻意表现地同太子很亲近,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皇后本就心有疑虑,此番下来,心中怀疑愈发深厚。
那一次所谓的滴血验亲,也都是在她的控制下进行的。皇后心腹玉柳是费家家奴,她是进了宫,但她的父母兄长都还在费家。费夫人是费家的当家女主人,要拿捏几个下人还不容易?
是以,最终呈现在皇后眼前的,就是她和费青渟的血能相溶。
不出费夫人所料,此番过后,皇后对费青渟的态度更是亲近。费夫人心中得意,继续谋算下去,就是太子服用的药。
因着太子的女儿身,皇后胆战心惊那么多年,本就对其颇为不喜;如今乍一得知费青渟才是她亲子,面对鸠占鹊巢的宋晏储,皇后心中的不喜几乎要化为实质。
太子的位置,合该是费青渟的。
但宋晏储一日不死,费青渟就一日坐不上那个位置。
可宋晏储却还不能轻而易举就死了。
皇后不敢同皇帝明言说大晏太子并非皇室血脉,她只能慢慢筹划。
于是,皇后就和费家为宋晏储和费青渟定下了口头上的婚约。宋晏储一直服药,身子会越来越虚弱。等到宋晏储登基,她体内的药效也该发挥的差不多。届时费青渟有了子嗣,便充作是宋晏储的孩子,等到她身体里的药力爆发,一朝“驾崩”,那么这个实际上留着费家血脉的皇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大宋皇位,便收入囊中。
所有的一切都如费夫人计划的一般进行着,可她没想到,中间出了的意外,一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破。
太子离京两年,回来之后,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皇后听着费夫人平淡的语气,胸膛极速地起伏,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是你……都是你做的!”皇后瞪大眼睛:“为什么?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
她成了皇后之后,宫中但凡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会给娘家送一份。而费夫人身为费家当家主母,那些东西如无意外都是她的。
这些年,费夫人想进宫可以随时进宫,想要什么皇后也无有不应,但换来的……就是这些?
“为什么?”费夫人猛地抬头,一双温柔的眸子此时却是淬了寒冷的毒,让人心中一颤:
“皇后娘娘就没想过,臣妇比你大这么多,却为何与娘娘同一年,生下长子?”
从费夫人进门到费皇后出阁,从费夫人出阁到诞下太子,中间隔了十几年的时间,费夫人为何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一无所出,甚至这些年,膝下也仅仅只有一个费青渟?
费夫人步步紧逼,目露仇恨:“皇后娘娘怕是忘了,当年冰天雪地里,是谁将臣妇埋在雪里,硬生生害得臣妇没了六个月的孩子!”
“皇后娘娘,那个孩子已经成型了,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从我身体里流出来,一点一点的,流出来!”
费夫人目露悲痛,忽地讥讽一笑:“可怜我六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活生生没了!娘娘呢?娘娘当时怎么样了?”
费夫人压低唇角,冷冰冰道:“娘娘当初刚被册封为王妃,全家上下都捧着你呢!”
“我呢,我不过是没了一个孩子,又怎么敢跟未来的王妃一般见识?”
“就因为那一次,我伤了身子,受了寒,此后的十几年,每次怀孕,从未保住过!”
“皇后娘娘呢?您从王妃成了皇后,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臣妇不愿记仇,可每次流产的时候,那种孩子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感觉,都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一日。”
“您知道,那有多疼吗?”
费夫人似是狰狞的恶鬼,从地狱而来索人性命。皇后浑身都在颤抖:“你、你我当初,我当初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最是贪玩。费夫人刚刚有孕,全府上下都拿她当宝,对她却是多加责骂。皇后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嫂嫂,此番之后心中更是记恨。那一日父母兄长都有事外出,府中只有她和嫂嫂。冰天雪地里皇后正在玩雪,恰巧碰上了费夫人,二人不止怎地发生了冲突,皇后心中的气恼全都迸发了出来,仗着自己刚被封为王妃,命下人将费夫人埋在雪里之后,自己就回屋小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