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费?”
罗兰惊讶了——怎么,这些道路难道还不是公共的吗?从上面经过还需要额外给过路费?
加德纳太太却告诉罗兰:伦敦附近很多道路其实都是私人出资修缮的。他们自己掏钱,邀请工人,修筑路基,平整路面,挖掘排水渠。而政府则赋予他们收取过路费以弥补成本的权力。
“那些收费公路走起来实在是方便快捷,虽然要给过路费,但我还是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加德纳太太评价着,她却不知道身边坐着的外甥女,心思已经飞到了道路上。
“要想富,先修路。”
这在后世被证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罗兰有心把朗博恩改造成一个优质食材的输出基地,但是道路设施的不完善,明显会阻碍她这项计划的发展。
她不为过路费的收入,只为了朗博恩与梅里顿的长期发展,都应当好好修整一下这附近的道路,以便将来能从朗博恩方便快捷地抵达伦敦。
可是,如何才能参与到这种私人出资修路的项目中,她又需要付出多少本钱呢?
赫特福德郡在伦敦西北面,一路继续向西北,就是未来的工业重镇伯明翰。伯明翰再向西北,就是港口利物浦和西北工业基地曼彻斯特。
罗兰本能地觉得在赫特福德郡投资修路,是一笔大有可为的生意。
但现在罗兰还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想:早知道刚刚在梅里顿的时候应该向菲利普斯姨夫打听打听。如果有这种项目,姨夫身为律师,是应该有消息的。
事已至此,罗兰也不再多想。
她只管高高兴兴地把舅舅舅妈一家迎至朗博恩。
到了朗博恩,加德纳一家先看到了大宅外面的两座温室。
孩子们简直乐疯了,男孩子们绕着高大透明的玻璃房子乱跑,女孩子们都提起小裙子,跟着罗兰进去看各种各样的花卉。
加德纳先生和太太并肩站着,两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早先他们听说罗兰从伦敦回去之后,就着手建了两座温室。加德纳先生没在意,还以为是小打小闹的两间玻璃房。
但现在矗立在他眼前的,是两座货真价实的大型温室——
加德纳先生是个见识广博的商人,这一类工程的造价他心中都有数,知道没有两百镑绝对没办法建成这样两座。
加德纳先生心中生出疑惑:姐姐姐夫对小女儿的偏爱,真的已经到了予取予求的程度了吗?
这时贝内特夫妇也已经出来迎接。
管家希尔太太把客人们请去了客房。
少时,大家刚刚换过沾满污泥的衣服,下来聚在客厅里。厨娘福登太太恰如其时地送上了烤牛肉三明治作为点心给大家充饥。
这些三明治是用刚出炉的法棍做成的,外壳金黄焦脆。切开的法棍内里涂上了黄油和来自法国第戎的芥末酱,酱汁上铺着切成薄片的烤牛肉和切成薄片的……泡菜?
罗兰尝了一口,赶紧用目光寻找福登太太。
“成功啦?”
福登太太笑着冲小小姐点点头。
是的——朗博恩自制的泡菜现在已经试制成功了。这种泡菜酸香可口,夹在烤牛肉三明治里,着实增加了独特的风味。
加德纳舅舅一家都没有吃过这种风味。他们本就一路奔波,现在都有些饿了,陡然间尝到了这种酸香微辣的味道,顿时都是胃口大开。
尤其是夫妇俩膝下的那些男孩们,一个个都捧着三明治吃得不肯撒手,吃完了竟然还忍不住想要,完全不考虑贝内特太太还给他们安排了盛大的晚餐。
“在梅里顿姐姐姐夫那里就听说了,姐姐的这位厨娘太太手艺远近闻名。不止是正餐,各种各样的小点心、配菜、佐料……都是独具匠心。现在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加德纳舅舅尝过烤牛肉法棍三明治之后,完全不吝惜赞美,盛赞起了厨娘。
福登太太也在场,顿时满脸自豪。
只不过她频频看向罗兰的那个方向,似乎在征询罗兰的意见,似乎想知道需不需要她把实情说出来:朗博恩这么多名扬在外的美食美点,食谱配方其实都来源于小小姐。
罗兰只是笑着,不说话,微微摇头。
福登太太便老脸微红地接受了加德纳舅舅的盛赞,屈了屈膝,从会客厅里退了出去。
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却被加德纳太太注意到了,随即又转告了丈夫。
加德纳先生也觉得这个外甥女和他印象中的不大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大出来。
但是没多久,就到了加德纳先生和贝内特先生对线的时候。
在朗博恩的书房里,贝内特先生郑重感谢了夏天里加德纳先生对小女儿的照顾,并且表示,一定要退还一部分小女儿给他们造成的花销。
这回轮到加德纳先生惊讶了。
“姐夫,今年夏天,莉迪亚在伦敦的花销,都是她自己的……我还特地写信给您和姐姐,觉得二位是不是太过溺爱莉迪亚了……”
罗兰这小小的谎言,顿时瞒不住了。
她被请进了贝内特先生的书房,面对自家老爹和加德纳舅舅。两位长辈,一位严肃,另一位和蔼,但都望着罗兰,请她“解释一下”,在伦敦的那些开销,还有那两间“温室”的材料钱,都是怎么来的。
罗兰:……这还能咋办?老实招了呗!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都招了出来。从一开始的挖松露、找松露,到梅里顿三黄鸡,再到温室花卉、花园蔬菜……
她说起做这些缘由,嘟着嘴可怜巴巴地一一解释。
“姐姐们嫁妆不够丰厚,面对合适的对象时缺乏底气……朗博恩的财产我们既然没法儿继承……爸爸百年之后妈妈也需要人赡养照料……我就想,靠自己,挣一点儿财产出来,给妈妈和姐姐们充充底气……”
贝内特和加德纳两位先生听着都面面相觑。
这不是年轻女孩该做的事,甚至不是她该想的。
但是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耐心而谨慎地都做出来了。
贝内特先生心里则更清楚:整个朗博恩的佃农和他们的家庭,都正因为他这个小女儿的“异想天开”而受益。
再想到小女儿如此努力的原因——限定继承权,贝内特先生心头忍不住涌上一层愧疚。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见了鬼的继承法,非得剥夺他女儿们的继承权?
现在他最小的女儿为了她姐姐们和母亲的将来,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一棵菜、一只鸡地积累每一分收入……
贝内特先生对罗兰的赚钱能力完全没有概念,但他直觉有自家门种着的那些菜,牲口棚里喂的那些鸡,充其量也就几个便士、几个先令这样的价钱。
——这样一分一分地挣,能挣来多少嫁妆?
再者小女儿又自掏腰包建了外面那两座温室,恐怕是早已将零花钱也用了个精光吧。
越是如此,贝内特先生对女儿们越发觉得歉疚。他自觉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上起了雾,赶紧摘下来,擦拭着,掩饰着……
于是这位老父亲终于舍去了以往的乖觉诙谐,转为十二分的真诚:
“莉迪亚,你也不需要太过费心。如果你们姐妹那点微薄的嫁妆,真的吓跑了哪个求婚者,只能说明他还不够诚心。”
“不过,孩子,爸爸答应你,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需要帮助,第一时间来找爸爸。”
贝内特先生的严肃似乎只能持续三分钟,三分钟之后,这位老先生又转为调皮,别过脸笑眯眯地望着罗兰:“希望到时候你不会是找我带你去看阅兵。①”
罗兰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加德纳太太正坐在起居室里,将她从伦敦带来的礼物分发给大家。
加德纳太太送给罗兰一幅深蓝色的毛呢长披肩。罗兰非常喜欢,抱着舅妈谢了又谢,这才上楼回到她自己的卧室去。
她的经纪猫露娜此刻并没蹲在盛着小鱼干的食料盆一旁,而是蹲在窗台上,黑色的猫尾一甩一甩,整个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罗兰好奇地问。
上一回露娜跳到窗台上,还是这个位面里有选手退赛的时候。这样一想连带罗兰也突然有点紧张。
“制作方刚才通知我,你的那张‘防OOC卡’已经正式取消了。从今以后,你的言行举止,不会再受到那张卡的限制了。”露娜困惑地说,“兰兰,刚刚发生了什么?”
竟然是这样?——罗兰心想。
她刚刚向父亲和舅舅吐露了心声,而且……对方似乎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
罗兰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这张‘防OOC卡’,应当只在进入位面初期的时候有用。”
露娜这时也想明白了,点着小脑袋:“对!选手们要么按照这张卡上的人设改造自己,要么潜移默化地去影响这个位面的其他人物,甚至影响观众……”
罗兰点头:“一旦所有人都接受了我,认为我这个角色就应该是我这个样子,那么‘防OOC卡’就此失效了。”
露娜“喵”的一声娇笑:“其实你就是彻底‘OOC’了!”
罗兰:“没错!”——她为此十分开心:
多亏她一直在坚持做自己,如果被原角色牵着鼻子跑,不仅得不到观众的好感,而且有可能会在位面里迷失自己。
现在可好,这个位面已经接受了崭新的“莉迪亚·贝内特”,而罗兰也少了一层束缚,可以安心大展拳脚了。
加德纳夫妇在朗博恩过圣诞节期间,没少见到乔治·威克姆。
加德纳先生被威克姆在美洲的经历给震住了,十分惊异——威克姆如此年轻,就积累了如此惊人的财富。
而加德纳太太本人来自德比郡,与威克姆正好是同乡,可谈论的共同话题自然多。
加德纳太太与外甥女们的看法一致:威克姆先生的皮囊真的不错,赏心悦目,说话又动听。
但是在恋爱这方面嘛,加德纳太太还是建议外甥女们保持克制与谨慎。
“这个年轻人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甚至太过优秀了,让人感觉……优秀得不大真实。”
就因为这个忠告,即便威克姆对伊丽莎白发动了猛烈攻势,一次又一次从梅里顿订购了新鲜的花束送到朗博恩,伊丽莎白也只是对威克姆表达了谨慎的好感而已。
“小妹,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直接付钱给你就算了?”伊丽莎白问罗兰。
威克姆订购的鲜花,全都是罗兰温室的出品,在梅里顿打了个转,就连同华丽的包装和到手的收入一起,统统回到朗博恩。
罗兰笑嘻嘻地摇摇头:“让梅里顿花店里的人和跑腿送货的人也多一份收入,难道不是更好吗?”
虽然一样是自产自销,但罗兰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大伙儿多分享一些收入——尤其是这些钱都出自龙傲天的口袋,用不着她心疼。
唯一让人心疼的,只有平时温柔贤淑、偶尔却会黯自神伤的简。
第28章 傲偏位面28
简的消沉大家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伊丽莎白和简谈过几次心。其余几个妹妹都很小心,尽量避免在简面前提到“宾利先生”、“内瑟菲尔德”这样的字眼。
罗兰则把简请去帮忙照料她温室里的鲜花,简的品味不错,三下两下就能搭配出一捧精美的花束。
这样一来,简比寻常时候更加忙碌,脸上也难得地多了些笑容。
罗兰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圣诞节刚过,加德纳舅舅一家正准备启程返回伦敦的时候,简突然向罗兰征求意见:
“小妹,你觉得,我应该跟舅舅一家去伦敦吗?”
问这话的时候,简正在帮助罗兰,在温室里准备开春种植在花园里的蔬菜种苗。
罗兰完全没想到,长姐竟然会拿这样的问题来咨询自己,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舅舅和舅妈都很忙,我在伦敦可以帮忙照顾一下表弟表妹们。而且……我可以去尝试,见一见,他……”
简说话的时候,盯着一株莴苣的幼苗,却仿佛凝望着一朵迎风开放的玫瑰。罗兰从旁看她,只见她面颊飞红,眼神动人,简直是美艳绝伦。
罗兰心里却是纠结的:这件事,明明是宾利先生做得不对。
内瑟菲尔德的舞会上,宾利和简明明还好好的,第二天宾利就去了伦敦,把简丢在脑后,仿佛根本没认识过她一样——以前那些情意、那些殷勤,都到哪里去了呢?
可是简却明明是一副动了真感情的模样。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简:“你觉得……宾利先生,符合你的标准吗?”
简一怔:“标准?”
罗兰赶紧解释:“宾利先生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人长得英俊,家世也很不错……但是他也有缺点,他……耳根子比较软……”
宾利先生最大的问题,就像罗兰那天在舞会时说的,他太中央空调了,立场不够坚定,没有多少自己的主张,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另外还比较容易上仆人的当。
简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我也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啊!”
罗兰低头不语。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简早已经深深爱上了宾利先生,情根深种,不可转移。
但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于是罗兰小声地提醒:“简,如果你是为了他那每年五千镑的进项,那大可不必,你值得更好的……”
简顿时低头笑了,她再抬头时,视线透过温室的玻璃幕墙,不知聚焦在哪里。
“如果只是因为财富,宾利先生那位朋友岂不是更加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