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淑妃就要教训项琬琪数句,整天念着一个瞎子能有什么好处?但这个时候,说她会惹得她哭,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淑妃只好不情不愿地拿了一些荔枝,用盒子包好,交给陶萱苏。
陶萱苏道:“淑母妃,六公主,真的不必了。这个时节,外头也能买到荔枝。”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么一件事,惹得淑妃娘娘心里不快。
六公主笑得眯起了一双眼,道:“外头买的比不上这个。父皇说,这是岭南进贡的妃子笑。”
淑妃沉着一张脸,冷冷道:“六公主送你的,你就收了吧,别装模作样了。”随后走到一旁,不愿再正眼看恭王妃。
六公主眨了眨眼,吐舌道:“我母妃没有坏心思的,三嫂不要放在心上。还有,记得代我向三哥问好。”
六公主这般聪慧善良,难怪皇上那么喜欢,陶萱苏也不由得更加心生怜惜之意,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走出延禧宫后,陶萱苏打算在外面转一圈,再回清晏殿,最好一回去,家宴立刻结束,她就能回恭王府,不用再和那群人周旋。
走着走着,陶萱苏竟然走到了毓德宫,皇后娘娘禁足之地。她和盛嬷嬷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宫门,心生感慨:若是皇后地位稳固,主持六宫,今日陶萱苏必不会受辱。
盛嬷嬷叹道:“当真是时移世易。从前淑妃娘娘攀附皇后娘娘,对二公主和恭王百般讨好。如今竟然敢给您耳光。贵妃更是可恶,还想将您拉去慎刑司打板子,幸好皇上和二公主及时赶到。王妃,您受委屈了。”
“的确是我照顾不周,淑妃打我一巴掌,我没有怨言。但是贵妃一派,显然是想弄死我。我猜,那个太监嘴里多半问不出什么。他敢□□地推我,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盛嬷嬷默认此言不虚,片刻后又道:“若是皇后大权在握,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陶萱苏心中一动,今天有六公主一事,来日指不定还有什么飞来横祸,每次都能像这回一样化险为夷嘛?这辈子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找棵大树庇护。周围人中,最好的大树便是皇后。只要皇上解了皇后的禁足,那就没有人再敢轻易陷害她这位恭王妃。
陶萱苏低声问:“盛嬷嬷,你说皇后娘娘还爱皇上吗?”从皇上提及甜粽子,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皇后的。
“自然是爱的。皇上十四岁登基称帝,十六岁定下皇后,一路风雨同舟这些年,皇后又给皇上生了一儿一女,岂不不爱的道理?只是恭王瞎了,皇后心灰意冷,责怪皇上不肯彻查真凶,才会和皇上彼此憎恶,两不相见。”
陶萱苏沉默半晌,道:“盛嬷嬷,我要见母后。我有办法让父皇放母后出来,但得母后自己有所为。你有法子让我进毓德宫吗?”
盛嬷嬷睁圆了双眼,惊讶道:“王妃此言当真?”
陶萱苏点点头,是时候铤而走险,博一个好前程。不然坐以待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盛嬷嬷犹豫片刻,四处张望,见无人在侧,方道:“皇后娘娘虽然被禁足,但并没有被废,仍是一国之母,所以毓德宫没有侍卫太监把守,禁止出入。但有皇上禁足的口谕,所以毓德宫里的人不敢出来,宫外的人也不敢进去。每日饮食由御膳房的人送到门口。”
“这么说全靠自觉。也就是说只要没人看见,我进去就不会被发现?”
“论理是这般,但若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死罪。”盛嬷嬷不禁有些担忧,“上午才出了那样的事,这会儿进去探望皇后,实在危险。”
陶萱苏坚定道:“他们都在清晏殿饮酒作乐,不会有人发现的。盛嬷嬷,我得赌一把。”
盛嬷嬷仍然有些担忧,但她心中也知道,想要翻身,首先就得救皇后出来,或许恭王妃真有本事呢?有时候,放手一搏,人生才会出现光明。
两人远远瞧着,正好有太监往毓德宫送了今天的膳食。那两名太监没有多待,将膳食交给里头的人就走了。
待那两个太监走远,盛嬷嬷忙走过去,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向陶萱苏一招手,陶萱苏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再望望四周,确定无人,陶萱苏和盛嬷嬷才悄悄地侧身进了毓德宫。
毓德宫的一草一木,陶萱苏莫不熟悉,这可是她上辈子住过的地方,满目疮痍。
那拿着膳食的毓德宫宫女和盛嬷嬷一般年纪,喜极而泣地跪下道:“奴婢温珮拜见恭王妃娘娘。”
陶萱苏扶着温珮起来,温珮一双深邃的眼睛离不开她,随后引着她进了正殿,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皇后娘娘正拿了一朵恹恹的牡丹花,双目无神地赏花,随后痴痴地数起花瓣。失宠以来,花房也不送花了,她只能从院子里摘下牡丹花,每天重复地数着花瓣的数量,毫无意义毫无目的。日子便这样没有盼头地过下去。
她形容枯槁、精神不济,显见得是心情郁郁、无心打扮之故。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同二公主项琬琰如出一辙。从皇后身上,陶萱苏明显看出二公主和恭王的影子。他们都生得那么好看俊俏,想来皇后娘娘年轻时必定倾国倾城。
温珮率先几步到了皇后跟前,轻声说了几句。皇后惊得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瞧着从门口徐徐走来的陶萱苏,良久放徐徐镇定下来。
陶萱苏跪了下去,道:“儿媳拜见母后,愿母后吉祥如意。”
皇后慢慢放下手里的牡丹花,道:“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陶萱苏乖乖地站起来,走了过去,皇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道:“除了脸上这道疤,倒是个美人胚子,还算配得上本宫儿子。本宫问你,恭王现在怎么样了?”她虽然被禁足,却没有给人唯唯诺诺胆怯瑟缩的感觉,反而仍旧一言一行都透着国母风范。
“恭王还好,只是有些挂念母后,盼着母后早日解除禁足,得以母子团聚。”先以母子之情打动皇后娘娘,让她自己有想出去的心思。
皇后娘娘果然神色一暗,被关在毓德宫的这几个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儿子,可怜啊可怜,母子俱损。可是皇上置他们母子于险境而不顾,惹得她心中怒火难消,实在不愿再见皇上。
“你今天冒着违背皇上圣旨的风险来看本宫,就为了说这个?”温珮已经在桌上布好菜,伺候皇后娘娘用膳。
兵行险招,必有所求。皇后开始揣测陶萱苏的心思,她嫁给我儿已经一个多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若是我儿出了事,必有人早早地来告诉我。那便只能是恭王妃自己出了事。
陶萱苏直言不讳:“儿媳冒险来见母后,是希望母后出宫,如此母后才能不为奸人所害;也能庇佑恭王、二公主,还有儿媳。”
皇后嗤笑一声,道:“你倒实诚,巴望着本宫出去庇护你。”
陶萱苏实不相瞒地将六公主摔伤一事表明,道:“儿媳与恭王、母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恐怕是冲着恭王和母后来的。”
皇后夹了一块蘑菇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下肚,方道:“你错了。这件事就是冲着你一个人去的。本宫和茂行现在都无还手之力,直接冲着我们来更方便,何必大费周章。你仔细想想,你和谁结下了梁子?”
陶萱苏不由得捏紧了衣袖,皇后娘娘此言有理。难道是曹娴娴买通了太监?
“如果单单是冲着儿媳来的,那儿媳更要求皇后照拂,保全儿媳。”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陶萱苏干脆直言目的,比虚伪套话更能打动人。
“本宫现在被禁足在毓德宫,如何照拂你?”皇后吃了一口粽子,咸的,便吐了出来,她喜欢吃甜粽子。
“今天端午家宴,父皇提及母后做的甜粽子。儿媳看得出来,皇上心里牵挂母后,若母后亲手做几个甜粽子,并一件父皇母后的定情信物,送到父皇面前,父皇顾念旧情,也许就会免了母后的责罚。”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去向皇上低头?”
陶萱苏轻轻点头,正是此意。吵了架的夫妻,总得有一个人先低头。民间夫妇如此,帝王夫妻也不能免俗。
皇后冷冷地笑了笑,“一个没有错的人去向一个有错的人低头。就算本宫向皇上低头,茂行就能双目复明吗?害他的人能被绳之以法吗?不能,都不能。那本宫低头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在这了此残生,贵妃等人反而不会再害茂行。若本宫出去了,贵妃怕本宫东山再起,到时候斩草除根,本宫未必能护住茂行!”
看来,皇后心高气傲,觉得皇上薄情寡性,辜负了他们母子,是不肯主动向皇上认错的,除非皇上来给她一个台阶下。
第38章 反杀
皇后拒绝陶萱苏的建议,倒在她的意料之中。若是皇后能这么轻易被说动,那她早就想办法走出毓德宫了。
陶萱苏道:“母后想保全恭王,恭王何尝不想保全母后?若母后安然无恙,恭王就算一辈子不能重见光明,心里也舒坦些。否则恭王总觉得自己连累了母后,于心不安。”
皇后默然,她知道茂行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惜母子二人都被别人算计了。
“母后对父皇的作为心有不甘,所以不肯低头。恕儿媳斗胆,父皇乃九五之尊,人人都顺着他,就算他错了,他也不会认错的,还得旁人找个台阶过去,他才会下来不是。”
同样,皇后也需要一个台阶。
皇后在深宫浸淫多年,何尝不晓得这道理。她无声叹道:“不要以你的心思来揣测皇上和本宫的关系。”
陶萱苏看着碟盘里的菜,想起来上辈子皇后禁足一年后暴毙身亡,是因为中毒。她偶然听到贵妃说差人每日往皇后的饮食里下毒,皇后吃多了,渐渐体内积毒,才会不到四十岁就撒手人寰。
皇后还要再吃一口小鸡炖蘑菇里的鸡肉,陶萱苏拦住道:“母后,您枯坐深宫,膳食是外头送进来的。从前有人要害您要害恭王,现在也是一样的。您确定这些菜都是干净无毒的吗?”
“你什么意思?”
“母后不愿向父皇低头,儿媳尊重母后的意愿,不敢多言。恭王和儿媳最大的愿望就是都看到母后平安健康。可母后独自在深宫支撑,我们实在不放心。就拿这膳食来说,会不会有人动了手脚?”陶萱苏决定试一下,依照上辈子的记忆,桌上的膳食已经放了微量的毒。这足可证明就算皇后闭门不出,也会有祸害找上门来,那皇后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温珮道:“膳食是御膳房送来的,起初一个月奴婢每天都用银针试过,都是没有毒的,才敢让皇后娘娘食用。如果真的有毒,都这么久了,哪还能活下来?”
陶萱苏请温珮取来银针,在粽子、烧鹿肉、空心菜、小鸡炖蘑菇等饭菜都试过了,银针都没有变黑。难道贵妃还没开始下手?不对,贵妃娘娘急着踢掉皇后,她好荣登凤位,皇后已经被禁足大半年,她一定迫不及待。
陶萱苏最后将银针插|入茶盏中,取出一看,银针末端竟然微微变黑了。
温珮大惊失色,道:“茶水有毒!这……茶叶和水都是外头送进来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皇后倒是镇定,反而轻笑一声,道:“本宫都禁足了,贵妃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温珮,方才恭王妃进来时,没有别的奴才看见吧?”
“没有。恭王妃进毓德宫,关系重大。奴婢先指使宫女太监做活去了,没人看见。娘娘的意思是有内鬼?”
皇后瞬也不瞬地盯着茶水,道:“茶叶里是不方便放毒的,容易辨别出来。每天送进毓德宫的水那么多桶,每天下毒岂不费事?况且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哪桶水是本宫所用。那么问题就出在煮茶的人身上。”
没想到眼皮底下竟然出了卖主求荣之人,温珮咬牙切齿,恨声道:“娘娘打算怎么办?”
皇后闭眼默思片刻,眼前的毒显然是贵妃要置她于死地,若她死了,下一个便是恭王,再下一个便是二公主,所以她不能死,她得复宠。
她复又睁眼瞧着陶萱苏,问道:“你方才说,皇上惦记本宫做的甜粽子?”
皇后终于肯用计救自己出毓德宫了。陶萱苏的心思没有白费,她微微笑道:“是的,母后。端午家宴,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已经给您一个台阶了。”
处在这个局势中,皇后的心情复杂而矛盾。她认为自己和皇上年少情深到如今,该彼此信任忠诚,可今时今日皇上偏信贵妃,将她禁足。情意的摇摇欲坠让她伤心欲绝,不愿再见皇上。可内心深处,她又盼着皇上来找她,放她出毓德宫。但她又知道皇上是天子,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皇后了解皇上的脾性,经过大半年的冷静,皇上的气已经消了。可两人已经冷战这么久,谁都不肯先低头。皇后不是没想过低个头认个错,但皇上没给她台阶下,也没有人来劝她、推她一把,于是乎两人就这么僵持了数月。
现在陶萱苏将局面里里外外翻开给她看了,皇后若再不行动,就会被贵妃逼到角落,绞杀个血肉模糊。她不甘心,她要顺着陶萱苏递过来的台阶而下,走出毓德宫,恢复从前皇后的威仪,让所有人看到,就算她儿子瞎了,就算她儿子不能当太子,她也是独一无二的皇后。
皇后沉思半晌,定下主意道:“本宫嫁与皇上当晚,皇上送了本宫一枚同心结。早上本宫亲自做了一些甜粽子。这两样还不够,温珮,研墨,本宫要写一封陈情信,今天晚上,你一并托人送到皇上跟前。”
只要皇后肯用心肯主动,那么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陶萱苏笑了笑,起身告辞。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嚷了起来,却是贵妃娘娘的声音,“把门推开!恭王妃迟迟不回清晏殿,定是偷偷闯进毓德宫了。”
陶萱苏大惊,贵妃怎么来了?一旦被她抓住,不仅自己受罚,还会牵累母后和恭王。
温珮低声道:“果然有内鬼,定是谁偷偷瞧见恭王妃和皇后娘娘说话,便赶忙去通风报信了。”
皇后示意陶萱苏躲在一旁,让她别着急。事已至此,她绝不容人随意欺负她的亲人。
毓德宫外,有两个太监正要推门,只听得另一个女子呵斥道:“住手!你们干什么?这儿是毓德宫,是皇后娘娘的宫殿,岂容你们放肆!”
是二公主项琬琪泼辣辣的声音。
贵妃娘娘轻叱一声:“有人向本宫禀告,恭王妃偷偷潜进毓德宫。皇上曾吩咐过,谁也不能擅自进去。所以本宫才要搜宫,以正宫规。”宴席中途,贵妃听宫女说恭王妃进了毓德宫,便偷偷地溜了出来,先来查明是否属实,若是真的,立马去请皇上来废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