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前夕的夜里, 守在密道里的兵士终于等来了蛮人的动静。待将动静探明后,算着密道内应已潜入了大量的蛮兵,那兵士便飞速跃上密道口来, 大声喊道:“蛮贼来了!”
他这一声喊便如沙场上的号角一般,顿时所有按兵在侧的人马皆行动起来!众人将引渠凿破,使蓄在此处许久的河水瞬间灌至密道之中。
起先众人在地面之上仅能听见隆隆灌下的水声,之后便听到许多叫喊声, 纷踏杂乱的脚步声如地震一般传开。
此时正处于地下密道的蛮兵, 来时静悄悄的不敢发出多大动静,可遇到变故撤退时却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人踩着人沿着来的路一路狂奔!
然而两条腿跑得再快却也快不过水流之势,不等他们逃离密道,水便已没至他们的脖颈。这一夜, 这条条原本隐蔽的密道, 便成了蛮兵们的葬身之所,说是万人坑穴也不为过。
“王爷, 大捷!此役不费吹咱们灰之力, 不折损一兵半卒, 便将那蛮贼打得落花流水!”陆统领兴冲冲的跑进帐内禀报。
李元祯从昨夜起便没睡,一直在此处等着蛮兵进袭消息,如今听到一切顺利的捷报,心中大安。立马起身出帐,翻身上马。
大批的金甲军早已在此处集结, 等的便是这一刻, 李元祯挥手一句“上!”,众人便驾马执刀浩浩荡荡的冲了出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宁武关以南很远的的山岭之地, 再往南便是蛮兵此次集结驻扎的大本营所在。
这一回,他不甘于只阻截攻往益州的那些蛮贼,他要趁机掏了他们的老窝。
而此时的益州城军营之中,镇守的吴将军也接到了属下火速递来的捷报:“将军,除了极少一部分蛮贼逃出了密道,其它大部分蛮贼业已入瓮!”
尽管来人禀报的极是军情极是令人满意,可吴将军还是对此略有不满,“什么,逃了一部分?有多少人?”
“回将军,约莫着也就五百来人。”
“五百来人?”吴将军皱着眉头在帐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儿,赫然道:“绝不能让他们逃回去!”
一听这意思,那兵士忐忑的提醒:“可是将军,王爷昨晚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追出城去。”
显然此时的吴将军是听不进这些劝告的,只道:“若让这五百人逃回去,与镇守原地的蛮贼呈前后夹击之势,围困住王爷,那就坏了!”
“可是将军……”
“可是什么可是,立马点兵随我去追!”说罢,吴将军便拎起头盔急匆匆出了帐子。
此处紧临宁武关,追击出去不消一刻功夫。远远看见沙尘漫天,侯长便命人将关门大开,恭送金甲军出城。
因着这两日有战事,孟婉自也无需再伺候谁,只乖乖呆在自己帐中,等待着外面的消息。中午时小光过来找过她,将吴将军已经带兵追出去的事告诉了她。
闻听此事后,她亦是有些不安,虽则排兵布阵的事她并不懂,但穷寇莫追的道理她倒是也听说过。不过如今既然大局已定,她再担心也是多余,便只与小光闲聊起来。
到了天色傍黑之时,还不见王爷和吴将军回营,孟婉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小光,你说王爷和吴将军他们今晚还能回来吗?”
小光想了想,摇摇头:“吴将军我是不知道,但王爷指定是回不来的,便是能迅速取得胜利战后将士们也需要修整,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营。”
“可是若吴将军也今夜不归,岂不是营中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在了?”孟婉担忧道。
小光却不以为然,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了:“怎的,你还怕蛮人能打到这里来不成?要知道密道一役后他们早已溃不成军了。即便还有逃出去的游兵散将,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说罢见孟婉还是愁闷着一张脸,他免不得嘲笑她胆子小。
两人正逗笑间,突然听到帐外有人高声喊着:“蛮贼杀过来了!蛮贼杀过来了!”
二人心中俱是一震,随即孟婉迅速从椅中弹起,跑去门外见到的景象却是令她大为震撼。在大周的军营里面,身披兽皮的蛮人举着火把正四处烧杀……
这景象如此的不真实,却又就在眼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攻入益州城的蛮人不是都被杀净了吗?这些人哪里钻出来的?”小光仍在纠结着这些。
孟婉却知此时深究这些并无益处,如今大兵外调,正是营中空虚之时,又无将领坐镇,蛮人此时攻来他们便是乱作一锅粥。作为一个能会斟茶布菜的小跟班,他自是没能力提刀去与蛮人一战,那么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先顾好自己这条小命。
于是她转头看看已被这惨烈场景吓傻了的小光,一把抓起他的手,喊了句:“快跑啊!”便拉着他向着不明方向一路狂跑!
小光不知孟婉要带自己奔向何处,只没命的跟着她一通狂跑,后来跑到一处再无去路的大屋前两人驻步,小光看看无路的前方,又转头看看孟婉:“怎么办,你怎么带我跑到死路了?”
孟婉二话不说就朝着一扇门跑去,只是跑到门前她又站住了,门上锁了。
她转头看眼小光:“我们两把它撞开!”
“什么?”小光一脸难色不敢置信,不过看着孟婉已摆好姿势作势要冲,他也只得舍命奉陪,与她一同数着“一二三”,两人一齐撞向那扇门。
一下未开,又来一下,二人连着撞了三下,那门也没能被他们给撞开。别说是撞开了,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这里是暗卫营的入口之处,小光并不知道,但曾被王爷派来此处拜师学艺过一段时日的孟婉对此却是有所了解。她原想着通过这条道能直接通往后山之中,便算安全了,奈何这暗卫营的门也是与众不同的坚固。
二人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孟婉疑心是有追兵追来了,回头一看果然是两个提着刀向他们跑来的蛮兵!
她与小光二人俱是不会功夫,两人吓得往门后缩,却是无法越过那道门去。抵在上面,只如案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所幸的是,在刀光闪过眼前眼看着就要落下之时,那个蛮兵突然飞了出去!孟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戴着面具的暗卫自后面冲过来,将那蛮兵一脚踢开。
正此时,另一个蛮兵调头便向那暗卫砍去,奈何身手却是远不及人家,扑了个空向前一趔趄,接着被跃跳而起的那名暗卫在屁股后面狠踢一脚,以狗啃屎的姿势也飞了出去。
孟婉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最后将目光停在那名暗卫身上。
虽则暗卫们妆束皆无不同,但依据身型,孟婉还是很轻易将此人给认了出来。
“师父?”
那暗卫几个箭步冲至他二人中间,正是曾奉命教过孟婉几下拳脚的那人。只是眼下他也没空与她多作寒暄,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速度闪入,并催促身后二人:“快进来!”
孟婉也跟着他冲入门里,小光紧随其后,三人一路不敢有半下停顿,径直跑到另一道门前,出一这道门,便是山谷了。
看到眼前景象,孟婉不由得吐了一口气,然后累得瘫倒在地上。小光也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趴在地上调整自己。
待二人歇过一会儿体力缓和下来,孟婉躺在地上道:“师父刚刚可是多亏了您及时出现,不然我两的小命可就要交待了!”
说着这话,她心里开始有些后悔那时不跟着师父好好精进武艺,以至于此时只能拖后腿让别人分神来保护。
那暗卫有些不高兴的道:“刚刚若不是我回来的快,你可真就要交待在那里了。是谁让你到处乱跑的,害我白跑一趟尽是白耽搁时间!”
“师父的意思是,您先去我帐中找的我?”孟婉有些骇然,在她看来自己是远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的。
果然他道:“王爷出营之前特意吩咐过,要我护你周全。”
这话虽说的平静,可落在孟婉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暖。“王爷他,当真这样说?”
许是嫌她啰嗦,那暗卫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于她。孟婉躺在地上又歇了一会儿,便起来,四下看了看,“师父,您说咱们要不要先想法子将军营被偷袭之事告诉王爷?”
暗卫回头瞥她一眼:“你有法子千里传书?”
孟婉怔了一下,沮丧道:“没有。”
见她低着头眼中垂泪,他知她定是担忧留在营中的兵士们,终是有些不忍心,便出言劝她道,“你放心好了,刚刚送你出来之前,我已大体看清了形势。来的不过就是百十来个游兵,他们侥幸从地道中逃出,知自己定是无法活着回去了,故而殊死一搏,趁虚而入。金甲军主力皆已被王爷带出城,故而一时反应不过来让那些蛮贼占了先,很快南平军那边也会过来支应,相信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将那些蛮贼扫清。”
第79章 疑心 谁是内应?
“原来如此, 那我放心了。”
听暗卫如此说,孟婉稍觉宽心。依先前她从帐子里跑出来逃命时所看到的情形,她还以为蛮人是来了千军万马, 要将营中的余兵屠尽呢。
如今冷静下来一想,李元祯此次虽带走了大部分金甲军,可南平军那边尚有数万兵力,驰援转瞬即到。
可心才安下没多会儿, 她心底里立马又升起一个疑问来:“可是那些蛮人就算能从暗道中逃脱出来, 又是如何无声无息攻入的内营?难不成他们的密道直接挖通了营中?”
“这断无可能!”暗卫果断答道:“营中日夜皆有人巡查,蛮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行事。”
虽是这样说着,可他也隐隐泛起嘀咕来。此次蛮贼袭入军营没有任何人发现,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着实令人想不通。
孟婉也继续分析着:“既然不是将密道挖入咱们营地之中, 那就只能是从外部攻进来的。与南平军营地接壤的东侧最是安全,蛮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那面攻入。而西边为海域, 他们自然也无法将密道挖到那里。南边的宁武关口, 燧长与燧副皆居高临下的盯着, 并未放出警示用的响箭……”
分析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顿。暗卫与小光皆看向她,二人无比震惊的齐声开口:“是北边!”
是了,虽一切都无证据,但去除绝无可能的选项, 余下的便是真相。蛮人是自北边攻入营地的。然而北边, 便是雁回山。
三人意识到这一点后,谨慎的观察了一圈儿自身周围,后又极目远眺。小光以手搭着凉棚, 将四方皆眺望一番,最后失望的看向孟婉,“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会不会是你猜错了?”
孟婉摇了摇头,眺望一圈儿后,最后目光落回到他们三人刚刚逃出来的那个暗道。她的眉心骤然一蹙,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蛮人知道了暗卫营这条暗道?
这念头闪过的同时,她立马想到刚刚要进这条暗道之时,还有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两个蛮人要杀他们。那时她心中慌乱,只当他们是追过来的,可如今细想,暗卫营位处营中最偏僻的角落,他们逃过来时一路未见追兵。
这么一想,那两个蛮人八成不是追他们而来,而是本来就打暗卫营的暗道中出来。
可是门偏偏是完好锁着的……难道他们还有内应?
突然又一个疯狂的念头从孟婉心底里升起,她随即打个了寒颤,多疑的看向一旁的暗卫。
会是他么?
刚刚他本可两刀解决了那两个蛮人,可他却只将二人踢开,并未取他们的性命。难不成真的是他?孟婉的身子微微颤栗,可她知道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明面上将此事揭开。
若他真是蛮人的内应,一但戳穿这点,她和小光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他不是内应,好歹是教过她几日拳脚的师父,再说刚刚还救了她和小光,她的无端猜疑定要令他心寒。
故而最终,孟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假装什么也没看破,只道:“我们还是别在这儿干等了,不如从山上绕去南平军那边。”
暗卫往东看了看,随后点头,大步走在前面。
从山谷绕至琯头镇的东面,这条路并不好走,最窄处每回只容一人通过,是以三人便排成一队,一个接一个的向前行。那暗卫打头,孟婉在中间,小光在最后面,走至崖中之时,孟婉有意崴了一下脚,口中“哎吆”一声,立时吸引了前后二人的注意。
那暗卫自是手脚最为麻利,旋即出手将她扶住,而孟婉惊慌之下手却当空乱舞,一下将他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
那暗卫显然没料到这出,可反应却是快的,怔了一瞬便立马扭过头去,避开孟婉的视线。可即便只是短促的一眼,孟婉也已将他认出!
她的思绪瞬间回到攻打俣国的那一晚……
当时她被李元祯故意留在岸边的老林中,骗她在此等待援军,可她没有等来援军,却是等来了刺客!那刺客黑布遮面,可她用计与他缠斗之时,却是看清了那张脸。
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张脸。
正是眼前之人。
那暗卫自是心中也有数,之前便一直防着被孟婉认出来,如今还是不小心被她看到了自己的脸,一时不确定她是否已将自己认出来。他想去捡起面具来,可低头看却发现面具早已滚落崖下,于是他“刺啦”一下撕掉身上衣衫的一块黑布,遮面系好,这才转头看着孟婉。
孟婉笑笑,面上显露出一些愧疚之意:“师父,刚刚都怪我太紧张了,这才不小心扯掉了你的面具。”
看她这样子像是并未认出,那暗卫不由放下心来,冷言冷面:“无妨,快些赶路吧。”说罢,便继续顺着崖路往前行去。
孟婉和小光紧紧跟在后头,孟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已经乱作了一团。当初李元祯能安排此人来教她拳脚,如今又安排此人护她周全,便足以证明他对此人是极其信重的。如此一来,孟婉就不敢确定自己在俣国被此人行刺,到底是因为此人是细作,还是根本就是李元祯指使他这么做的?
不过理智告诉她,不管答案是哪个,眼前她都需得装作无害,才不至于被灭口。
绕至南平军一侧,花了他们大约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此时营中的情形已经逆转,那些袭入进来的蛮兵,据说已经杀的杀,抓的抓,是否还有零星逃窜的尚不清楚,这会儿正派兵逐个大帐的巡查。